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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意外之人

第二百九十章 意外之人

老不死的臉上陡現喜色,不再理會旁人,拱手向天朗聲道:「不老率同門下弟子,恭迎老魔君法駕!」
曲青石則繼續道:「這裏沒有大小活佛,如果不是因為齊青才引出了那意外一戰,今天我們幾個誰也活不了,說到底你輸在運氣上,沒什麼可笑的。」
老蝙蝠解釋的更形象,插嘴說道:「你就當天道是大洪律,玉皇大帝頂多就是個九龍司指揮使,皇帝老子才是真正的主子,也只有他才能改動律法。」
不老宗布下的陣法頗為神奇,就彷彿一座琉璃罩子,將小島連同十余里的海水盡數扣住,外面的情形從小島上可以一目了然,但是「罩子」下套著一層隱形匿蹤的法術,所以從外面看進來,只有海水卻不見小島。
梁辛不置可否,輕輕聳了下肩膀:「第二重天道?也是賈添傳給你的……」說到這裏,他突然岔開了話題:「你的第一重天道,就是那個『萬法自然』,比起當初渡海而來時,是不是退步了?」
不老始終在冷眼旁觀,既不阻攔也不搗亂,只當老蝙蝠和長春天在陪著梁磨刀扮家家酒,只等自家「魔君」一到,殺掉那幾個領頭的,大局自然掌握手中,只不過讓他略略不安的是,「魔君」是不是來得有些太晚了?
無仙終於再度抬頭,對梁辛道:「你前面的話說得有道理,怎麼想,怎麼覺得是賈添坑我,只可惜,我還是沒想通,咱倆的買賣做不成了。」
曲青石翻手亮出墨劍,與梁辛並肩而立。
話音剛落,老不死便慘淡一笑,對地嚎喪道:「現在你還計較這些幹什麼,放他進來吧,無所謂的。」
無仙回頭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沒什麼不可能,真的,比他們幾個娃娃砍斷我雙臂一腿更不可能一萬倍的事情,我都經歷過。」
青墨面色疑惑,做結束髮言:「是啊,我也納悶呢。」
還不等他再抬頭,突然一連串「咚咚」悶響遠遠傳來,眾人都嚇了一跳,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人披頭散髮衣衫襤褸,四肢大開大合,催動著一道道神通,拚命轟擊著護島禁制!
旋即,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條人影全不受護島禁制的影響,閃電般急閃而至,突兀出現在眾人面前!
左頰上的嘴巴抿起,顯出一副思考的神氣,無仙久久不語。
早在幾個月前,無仙就接受了賈添的委託,於八月十五之際趕來小島,助不老宗奪下龍頭大位,至於去尋找「齊青」,不過是件臨時的差事罷了。
老不死本是想迎上叩拜,可在看清楚對方的樣子之後,老頭子突然睜大了眼睛,滿臉儘是不敢置信,以他的口才和心思,竟也呆若木雞,張大嘴巴,喉嚨里咔咔作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曲青石身影一晃迎了上去,皺眉問道:「怎了,你怎會來這裏?」
那些對無仙不太了解的邪道高手,包括老蝙蝠在內,盡數收斂起先前的輕視之心,一重天道,也是天道!
這次無仙思索的時間更長了……
梁辛的表情談不上認真,但也決不輕挑,笑呵呵地應道:「以你的修為,無論做什麼都不可笑。」
梁辛想哭的心思都有了,老蝙蝠這句話實在太重,又哪容得他再拒絕……還有「日饞」,可要了命了。
「萬法自然」的厲害之處自不用說,可無仙名列四大首領之二,就那麼敗了,總讓梁辛絕對有些不對勁。這種感覺很模糊,並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僅僅是久歷生死惡戰的梁辛的直覺。
銀袍地嚎喪不屑冷笑:「早在會前便說過,閑雜人等是不會放進來的。」
他的話裡有話,老不死卻懵然未覺,臉色蒼白,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梁辛伸手搔了搔後腦勺,語氣實在地很:「我對修天的本事不怎麼精通,但是也大概能明白,神通沒有越練越回縮的道理……」說了半句話,他又岔開了話題:「賈添指點你的那第二重天道,他自己悟出來了沒?」
「你怎麼知道?」無仙的眉宇間顯出些許驚訝,語氣也略顯感慨:「的確是退步了許多,否則也不會被你們打成現在這副德行。」
半晌之後,無仙終於吐出了一口悶氣。
很快,無仙就恢復了平靜,對著眾人的嘲笑也並未生氣,喃喃嘆道:「笑吧,的確可笑……笑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把自己變成個笑話!」
「該來時自會……」說著半截,老不死才反應過來,梁辛問的不是「你家魔君怎麼還不來」或者「什麼時候來」,而是在問「怎麼來」。
無仙吃了一驚,愕然道:「將岸?就是我要冒充的那個將岸?這門神通是他所創?」
可梁辛卻收斂了笑容,神情平靜,目光清透,靜靜望向了無仙:「莫誤會,我們是在笑這件事,笑老不死自以為勝券在握,不是在笑你。」
話沒說完,旁邊的不老突然驚呼一聲:「不可能!」
無仙卻搖了搖頭,坦言道:「和他沒太多關係,我是為了悟道,才要打這必敗必死的一仗。」
曲青石介面道:「若非宗蓮寺外僥倖傷了你雙臂一腿……」
柳亦湊上來正想回答,遽然一聲冷哼貼著所有人的耳邊響起:「吵鬧得緊,怎麼,有什麼開心事么?」
或驚訝,或好笑,或愕然,或「原來如此」,或「果然是你」……島上的眾多邪魔外道表情各異,而表情最精彩、最複雜也最可怕的人,就是剛來的「魔君」了。
無仙點頭承認:「不錯,登上中土的那些人,都被我倆合謀困住了。」說完,他直視梁辛:「你到底想說什麼?」
木妖孤家寡人一個,既然離人谷不會出事,他自己也出不了啥幺蛾子,何況他人在此處並無大礙,來得雖然稀奇,大可等醒來后再問,曲青石放下了心,將木妖遞到柳亦手上,自己又返回場中監視無仙。
梁辛笑得愈發開心了:「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他得蹦著來,用左腿!」
梁辛也不隱瞞什麼:「將身體的協調、本能發揮到極致,淬鍊成身法,再爆發執念擊破天道,魔功之下時間凝滯,你的本領是一重天道,我的功法卻是天道的破綻。」
無仙苦笑了起來,喃喃地嘀咕了句:「知道要冒充將岸時,我還覺得可笑來著……」繼而他面容一整,對梁辛微微躬身:「他日你祭奠將岸時,記得替我說一句:天下人間,無仙領教過,欽佩不已!」
話音落處,一群纏頭弟子轟然大笑,故技重施又把雙臂藏回袖子里,蜷起右腿,好像一群炸了窩的獨腿螞蚱似的,歪歪斜斜四處亂蹦。
對梁辛的說法,無仙頗感到幾分意外:「怎麼,我不可笑么?」
不是氣溫一時一變,這份冷暖切換不停,全都來自無仙沉思時無意外泄的氣勢!
梁辛笑了:「你能悟出一重天道,心智幾可通天,又何必明知故問,我想說的,你怎麼會不明白?!」
梁辛這邊完事了,老蝙蝠完成了一件大心愿,心情著實不錯,轉頭望向了老不死,笑嘻嘻地問道:「將岸義子在此,你還不過來磕頭入夥?你可想好了,機會就這一個,過時不候。」
梁辛點點頭,沒說話。
「不過,」梁辛又把話鋒一轉:「我想你能明白一事,不管殺你的人到底是誰,你真正的仇人都是賈添。是他坑害你、利用你。」
柳亦大拍馬屁:「師父說的真好……」
老不死略顯躊躇,吃不透對方的意思。
柳亦有問必答:「挑撥離間。」
木妖初見曲青石的時候,臉上還是那副猙獰模樣,似乎提拳欲打,不過還好,很快他就認出了來人,神情陡然放鬆了下來,喃喃說了句:「老虎借豬,相公借書,我該借點啥……」隨即眼睛一閉,直接栽倒在曲青石的懷裡,就此昏厥不醒。
說著,無仙神情愈發認真了:「賈添指於我的第二重天道太完美,沒有破綻,我信它是真的。它是真的,賈添便不曾坑我。他不曾坑害我,我又何須你去報仇?」
梁辛挑了下眉毛:「想通了?」
無仙在千萬年裡,幾乎從不過問世事,用盡全副心思突破他的「第二重」天道,以求達到「終極」的境界,雖然和纏頭眾人在宗蓮寺外惡鬥一場,但他不曉得、不認得對方的身份,更不知道這伙子人就是自己的下一趟差事……現在突然又見到這伙子人,心情可想而知。
說完后,無仙直起腰來,身形向前輕輕一飄,直至梁辛兄弟身前三丈之處:「可以動手了。」
跨兩從一旁回答:「錯了,就算真有玉皇大帝,他也是護道之王,而不是立道之主。」
梁辛心裏一緊,一股異樣的感覺從胸腹間升騰而起,想哭一聲更想笑一聲……
梁辛不說話了,但臉上的不安也不曾稍減。
木妖突然跑來小島,這份意外的程度,也不亞於從酒罈子里喝出一個庄不周來,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梁辛略帶驚訝:「你現在這個樣子,哪還會有勝算?賈添真值得你明知是死還要打?」
如果事情真如梁辛的「挑撥」,無仙發覺自己被賈添坑害了千萬年,必會殺回大眼救出同伴。那時候可就真正的天下大亂了。
「按理說,你肯定要死,大家要想踏踏實實過日子,無論如何也要殺了你。」梁辛坦然點頭,承認了下來。
長春天眉眼精明,一看梁辛現在的模樣,心裏就大概明白了「這小子被內定、卻不知情」,也更明白梁辛沒啥主意,此間諸事都是老蝙蝠和曲青石做主,這兩個人的態度再明白不過,長春天當然要趁勢去捧這個的場。
來的人竟然是木妖……
梁辛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賈添給無仙指點的「終極」,根本就是件「毒藥」,不僅用之將無仙蠱惑,而且修習之下,還會慢慢損毀他的修為,有朝一日就算無仙反悔或者看破陰謀,也再沒能力去反抗。
長春天倒吸了一口涼氣,自言自語地嘀咕了句:「這嘴歪的!」跟著又放聲大笑,對柳亦道:「我總算明白你們為啥那般耍鬧了!」最後他又望向梁辛,點著頭說:「還真是用左腿蹦來的……也只能用左腿了!」
你一句我一句,轉眼裡把話題從小島扯到天庭又落回京師皇朝,梁辛哪敢去搭腔,全當沒聽到,徑自望向無仙,又拉出了一個新話題:「百無一用遠渡重洋,途中遭遇重創,最終登上中土的神仙相以你為尊,如果沒有你的幫忙,只憑著賈添自己,他可沒法把那一千多個同伴都坑掉吧?」
「選你做宗主,也不光是為你,更是為了乾爹他老人家。」曲青石也臉色古怪,都是被「日饞仙宗」鬧得,不過還是緊著大事,伸手輕拍梁辛的肩膀:「乾爹門下,兩代魔君,他老人家不是邪道之主,但卻是這條道上的一面擎天大旗!三宗合一本不是我們的本意,而是賈添的算計,他要入主此間,便等若拔了『將岸』這面旗幟,你不出頭,誰出頭?何況……將岸一家,三代魔君,你猜老人家在天之靈,會不會放聲大笑?」
無仙沒急著回答,而是反問道:「如果想通了,你們更得殺我了吧?」
長春天情不自禁皺起了眉頭,來者尚遠,可聲音卻近在耳畔,他的耳朵甚至都感受到對方冷哼時,吹出的熱氣!
青墨平時糊裡糊塗,關鍵時倒還會冒出些機靈勁,明白哥哥的意思,立刻搖頭道:「不會是離人谷出事,我前半夜還見過大祭酒,那時木妖離谷已經有段時間了,何況,就算我走後他又回去,也沒那麼快就趕過來的。」
嘴巴長在臉頰上,四肢中只剩下一條左腿,神仙相大軍四大首領之二,無仙。
無仙神情聳動,一雙眼睛亮的嚇人,緩而又緩地透出了一口悶氣:「難怪、難怪,嘿……難怪!」
不光老不死疑惑,長春天也納悶地很,忍不住問道:「你們這是啥意思?說說唄?」
「天下人間,義父將岸歷五世而創!」
「第二重天道,是這世間萬物所有規則的終極,他若悟了出來,便能破舊則立新規!嘿,凡人、修士,都是天道之囚;我們這些領悟了一重天道的倒霉蛋,能算是天道之仆或者護衛;可要是悟出了『終極』,那便是天道之主了!要是賈添破道了,哪還用現在這般算計來算計去的。」無仙搖頭答道:「只不過,雖然他自己還不曾破道,可我卻信他,因為他提出的那第二重道,確確實實有道理。」
旁聽的青墨把眼睛瞪得溜圓,咋舌笑道:「好傢夥,天道之主,玉皇大帝么?!」
木妖閉眼之前的這句話蹊蹺透頂,曲青石神情詫異,扶著木妖落回地面,同時望了妹妹一眼。
地嚎喪一愣,天嬉笑則默默返回法壇,傳令同門施術,將大陣掀開一道縫隙,放木妖進來后又複合攏。
三個「難怪」之後,無仙追問:「這門功法又叫什麼?」
梁辛不僅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問道:「你家魔君怎麼來?」
外面那個人勢若瘋魔,可修為有限的很,充其量不過四步修為,雖然竭盡全力卻哪能撼動禁制,不過就這麼片刻功夫,眾人已經看清了他的長相,梁辛兄弟、跨兩等這些參加過離人谷與白狼惡戰之人全都大吃一驚!
咚咚悶響,正是大力衝擊禁制時發出的動靜。
老不死不理老蝙蝠,徑自望向梁辛,大家亮明刀槍,陣營劃分地一清二楚,說話也不再像先前那樣客氣了:「你是不是將岸義子,自己說了不算,魔君待會便至,要是他老人家同意,你再去向他磕頭喊爹吧!」
瓊環一頭霧水:「老漢兒的意思,玉皇大帝還不如皇帝老兒大咯?」
賈添用自己都不曾領悟的「終極之道」說服無仙,兩人聯手毀掉了這支神仙相大軍;而無仙這千萬年裡,不僅未能參破終極,反而連自己已經掌握的那一重天道都大幅退步……
無仙剛剛遭受重創,所剩的戰力還不及宗蓮寺時的兩成,此刻雖然沒了那個佛妖,再動手也絕沒有他的活路。
到現在梁辛終於回過神來了,好像踩到釘子似的,猛地跳起來,臉上既驚恐又惶急,雙手亂搖,可還不等他把「不行」兩字說出口,老蝙蝠就咧開嘴巴,桀桀怪笑:「我已當著這麼多怪物的面奉你為宗主、奉你的日饞宗為尊,你要想讓我出個大丑,大可拒絕,老蝙蝠這一輩子,可還沒挨過那麼響亮的耳光!」
當即長春天再到梁辛面前,朗聲高喝,率領門下弟子投入「日饞仙宗」,聽奉宗主梁磨刀號令……長春天的誓言比起老蝙蝠可要好聽得多,洋洋洒洒,不用稿子就說了半天,最後更詛咒發誓,從此榮辱與共,絕不違背。
無仙側著頭,左頰上的嘴巴勾翹,露出一抹苦笑:「明白了,多謝了,」說完,他猶豫了下,又對梁辛道:「小廟前那一戰,你們三個人聯手,那隻佛妖和墨劍小子的功法力道,我倒都能想明白,唯獨你的功法讓我疑惑得很……如果方便的話,還請告知。」
瓊環和青墨兩個都是急性子,被梁辛前一句后一句說得頭大無比,異口同聲地問道:「梁辛啥意思?」
眾人面面相覷,個個神情愕然,曲青石對梁辛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小心看好無仙,莫被他趁機逃走,隨即望向不老宗的人:「是我的朋友,請放他進來。」
其間無仙只是撩起眼皮,略略掃了木妖一眼,便有低頭沉思,根本就無視此人的出現,足足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可就這段功夫了,在場所有的人,無論修為高低,周身的感覺都在不停變化:時而如墜冰窟,冰冷如刺;而是驕陽暴晒,渾身燥熱;時而陰風滲滲,心中寒顫;時而如沐春風,懶洋洋的舒服……
無仙又露出了思索的模樣,梁辛則繼續道:「所以我有個想法,要和你商量下,我盼著你能把神仙相浮海東渡的前因後果、賈添的神通為人和現在的算計,統統說給我聽,當然,你不白講。之後受我二哥禁制,我們便暫時容你活著,直到當著你的面擊殺賈添,替你報仇。等這些事情完結,才是你的死期,到時你死也能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