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玲瓏慈悲
涅羅剎的實力，便是骸骨老兄未篡改中土時，成功渡劫的劍仙實力。
兩個羅剎鬼不是從中土世界飛升的，他們的天劫，比起神仙相的天劫不知嚴格了多少，能活著渡劫，實力自然要比普通神仙相更強。
佛光、青蓮、梵唱，對兩個涅羅剎的影響尤其巨大，兩個鬼物就彷彿陷在泥沼里的麻雀，拚命掙扎但步履維艱，在「金身羅漢」的猛攻下，幾乎只有挨打的份。
面具的大小和瓊環的玲瓏修羅差不多，質地似乎也相近，不過它被老漢倒拿著，梁辛只能看到內側，看不出是個什麼樣的臉譜。
兩個涅羅剎仍在兇悍撲擊，一次次被殺，一次次輪迴，天知道他們還有多少個「來生」，謝甲兒的神情未變，但身上的傷口卻添了許多，這一仗的勝負，已經不在攻守之間了，而是……磨。
夜空之下，一個玄衣老漢，正催動法術急掠而至，在他手中正拿著一件青色事物，青光也由此而起。
謝甲兒好容易遇到了一個能聽、而且還很有可能會說的大活人，心情變得大好，開口笑道：「兩個涅羅剎不好對付，你成不？」
小活佛終於看出了端倪，身子晃了晃：「輪迴，這是輪迴……兩個涅羅剎也、也是領悟了天道的。他們手中握著『輪迴』天道，這一世死了，下一世就會出來。」
老漢的長相普通，和那些俊美鐵甲完全沒法比，倒更像個中土上的老掌柜，微微有些發福，大約六十幾歲的年紀，頭髮花白，睡眼惺忪，在他手中拿著的，是一隻青銅面具。
旁人早已記不得兩個涅羅剎已經「幾世輪迴」了，而謝甲兒的身上，也幾次被怪物的狂攻掃中，粗壯的身體上添了不少鮮血淋漓的大口子。謝甲兒卻恍若未覺，神情越來越興奮，聲聲大吼也越來越響亮。
相鬥了一炷香的功夫，謝甲兒最少殺掉了十幾頭怪物，地上到處都是惡臭的血漿，可不管他怎麼殺，怪物永遠是兩個。
特別這道「輪迴」，幾乎給了涅羅剎不死之魂，絕非梁辛對付過的神仙相可比。
惡戰正酣，梁辛等人緊張觀戰。可誰都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又有異變突起……那支鐵甲，竟又殺了上來。
聲音雖低，可在禪境，沒有一絲動靜能夠逃過老漢耳目，「羅漢」在聽到梁辛提及「玲瓏修羅」之後，身體明顯一顫。
小活佛也看傻了眼，眨巴著眼睛嘀咕道：「這、這也太魔障了……」
老漢一現身，殘存的士兵的臉上立刻顯出狂喜，終於停止了送死似的衝鋒，向著四下里迅速退散而去……
士兵們不管不
羅剎死了，來了個夜叉；夜叉死了，又來了個煞鬼；煞鬼死了，又有修羅現身……
所以，涅羅剎不一定比神仙相更厲害，但他們肯定會比絕大多數神仙相更強。如果扭轉時空，讓這對涅羅剎對上四大首領全盛時的任意兩人，勝負還是未知之數。
鐵甲大軍對兩個涅羅剎明顯要更憎恨得多，飛蛾撲火般的圍堵都是衝著兩個怪物去的。
謝甲兒既然答應了梁辛，就不會再去對付這些「啞巴」凡人，但戰局險惡，時時刻刻都是生死一線，他在不停的挪移空間時，也不會去刻意避開大軍，於他而言，凡人上來或者不上來根本無所謂，他該怎麼打就還怎麼打。
玲瓏慈悲。
仍是一男一女，但長相都醜陋無比，面目猙獰讓人憎惡，頭上長瘤肋生肉翼，背上還高高鼓起個駝峰似的東西，四肢卻尤其粗壯。
兩個怪物的實力固然驚人，可梁辛更關心的是如何才能破掉他們的「輪迴」。小活佛苦著臉搖頭，他能猜透對方的天道真意就不錯了，又怎麼可能知道如何破道。
不等涅羅剎撲進，謝甲兒就將雙手一探，十根手指急促跳動，與擊殺「螃蟹」時如出一轍，兩個涅羅剎所在的空間盡為他所控。
神通事、法術事本來就有相生相剋之說，老漢的佛家力量，天生就是羅剎的剋星，兩個惡鬼遇到了他，就只有自認倒霉的份，就連「輪迴」都沒了用處。
另一頭夜叉怒嘯連連，飛撲而至。謝甲兒正要伸手相迎，不料他身前的空氣猛地一顫，一抹雪亮的刀光閃過，自第一頭夜叉喪生之處，竟又跳出來一個渾身裹滿烏黑煞氣的冷麵男子，引刀刺向謝甲兒。
謝甲兒和兩個涅羅剎，都在如電移動，眨眼前在天上，眨眼之後又跑回地上，就連梁辛也未必能隨時跟住。可鐵甲人數眾多，一旦涌過來就是「漫山遍野」的一大片，只要三個強者落到地面上，就會進入大軍籠罩的範圍。
不過幾個人誰都顧不得自己的傷勢，早被眼前這場詭異之戰驚呆了，怪物的實力固然可怕，可他們的「能力」，才是真正的匪夷所思，這樣打下去，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旋即，轟的一聲巨響，老漢砸夯似的跳到地面上。他落地引出的動靜，比著一塊大隕石也毫不遜色。
小活佛失魂落魄，搖頭苦笑：「不扯，不扯，人也好、鬼也罷，飛升這種事，都是一樣的……」
天黑了。
梁辛看得眼
謝甲兒也不明白怎麼回事，他也不想明白，不管什麼東西，大不了再殺一次便是。強敵又至，便只換來他「哈」的一聲大笑，神通再起。
謝甲兒倒是無所謂，于劇斗中哈哈一笑：「把兩個鬼子的今生來世都殺乾淨，自然破道。」
「操。」一向不怎麼說髒話的梁辛，也忍不住罵了一聲：「這也太扯了吧。」
謝甲兒突然嘿了一聲，滿臉懊惱：「犯傻了犯傻了，不該直接去殺，就把他們的四肢絞碎，估計早贏了……」聽上去有道理，但實際也不太好說，沒了四肢也未必就會「耽誤」涅羅剎的兇狠撲擊……
謝甲兒見老漢大佔上風，也就不再動手，撤回到梁辛等人身邊，微笑觀戰。
謝甲兒大吼一聲，藉著乾坤挪移，險而又險地躲開了突兀出現的敵人……
而兩個涅羅剎，雖然「輪迴」個不停，但凶根本性不會改變，能多濺血多殺人，他們求之不得……甚至都不用主動動手，單單撲躍時盪起的罡風、對撞時掀起的巨力，就足以絞殺附近的凡人。
梁辛身處面具凝化的「禪境」之內，能夠明明白白的感覺到，佛光雖然讓人心曠神怡，但也實實在在限制了自己的力量，如果在這裏和老漢相鬥，無疑要吃大虧。
老漢手中不停，猛攻涅羅剎，同時再度轉頭望向梁辛，費力半晌，終於乾澀開口：「玲……玲瓏慈、慈悲。」
瓊環是化身修羅，而老漢則是變作金身羅漢，盤結伏魔印，向著兩個涅羅剎縱身攻去。
沉默、送死、一次又一次，毫無道理……
梁辛開始後悔了。
老頭的神情更加驚愕了，顯然聽懂了謝甲兒的話。
他的感慨尚未完結，不料從兩個涅羅剎喪生的半空里，遽然響起了兩聲嬰兒般地啼哭，兩頭怪物又突兀出現，身形毫不停留，再度向著謝甲兒撲來。
即便身處惡戰，謝甲兒的反應仍比著梁辛等人更快，立刻追問道：「老漢，你會出聲，你會說話？」
此刻梁辛也終於看清楚了面具的樣子，無論外形還是那份古拙氣質，都和瓊環的面具如出一轍，只不過，老漢面具刻畫的，是一個羅漢。
梁辛、大小活佛都傷的不輕，先前與涅羅剎那一戰，梁辛被亂流反噬，雖然沒有傷及要害，但骨頭斷了好幾根，一時間都沒法再站起來；大小活佛則被惡力反衝，經絡受創，面色蒼白。
老漢仍是笑著，拍了拍手中的青銅面具，跟著把手一翻，掉轉面具將其扣在了臉上。旋即，天
因為空間的錯亂，兩個涅羅剎的慘叫聽起來無比遙遠，斷骨碎肉被揚撒得到處都是，連完整的屍體都沒能留下……
古怪的老漢趕來，戰局斗轉直下，眼看著兩個涅羅剎漸漸乏力，敗局已定，梁辛疑慮盡消，不再關注羅剎羅漢，開始研究老漢的面具，仔細端詳了一陣，轉頭望向天嬉笑：「老爺子的這件法寶，和瓊環的那件幾乎一樣，不過幻化的境域、主人不同。」
整座戰場中都瀰漫起濃濃的腥味，刺得梁辛心胸翻騰。
這次是真正的天黑，遠處太陽落山，月亮卻未曾升起，夜空中的星光慘淡。可殺戮未完，血肉仍在潑濺。梁辛救不了這些本來都不需要去救的人，幾個時辰的慘戰，幾乎讓他麻木了。
大軍，送死雖然跟不上三個怪物的移動，但每個人都在努力、奮力捕捉著「戰團」，好像生怕下一個死的不是自己……
戰團「閃爍」，時時變換位置，可只要一落地，便會濺起一蓬血雨。
他的話還沒說完，眼角餘光之中忽然閃出了一道青色光芒，當即顧不得再說話，急忙舉目望去。
這也造成了神仙相實力參差不齊，其中也有佼佼者，以「百無一用」的修為，遇到真劫也未必過不了。只可惜他們永遠也沒機會去試一試了……無仙也好、一橢也好，這兩大首領，前者為領悟活著而荒廢修為、後者則因重傷而戰力驟降，這才被梁辛擊敗。
鐵甲已經傷亡了七成，剩下的殘兵，猶自踩著同伴的屍骨、血沼不停的撲擊，不停的滑到，不停的被殺。
後來骸骨老兄改變天地，修士天劫也隨之被篡改，原本一炷香到半個時辰爆發完畢的雷劫被拖延到六個時辰之久，「渡劫」變得簡單了許多。考試的難度降低了，通過的人也就多了，但合格者的整體「質量」自然也隨之下滑。
悟道和飛仙並不是一回事。悟道之人，還要經歷天劫才能夠破界飛仙，在猴兒谷的假大眼成形之前，中土世界上不知多少悟道之人被天劫轟得神形俱滅。只有最最優秀、強大的悟道修士，才有機會飛仙域外。
也許是梁辛等人先前與涅羅剎為敵，贏下了大軍的好感，鐵甲第這第三次衝鋒，並無一人去針對他們。
片刻之後，老漢總算回過神來，嘿嘿地笑了幾聲，想說點什麼，可張開嘴巴半晌，眉頭皺得老高，喉嚨里也只響出了幾個古怪音節，似乎沉默太久，他會說話卻忘了該如何去說。
謝甲兒殺不掉的惡鬼，被「羅漢」降服，也並不是說霸王敵不過老漢，不過在對付涅羅剎這件事情上
空間被鎖，二鬼急沖的勢子也陡然凝滯，呆立半空謝甲兒的臉上微微顯出了些失望，淡淡說了句：「不過如此。」說著，十根手指同時一彈，鎖住怪物的小空間四分五裂，濃稠的鮮血潑濺而出。
一道淡金色的光環，從老漢腳下現出，轉眼擴大，向著四下里席捲去，眨眼間的功夫，梁辛的視線所及之處，盡數氤氳起淡漠、柔和、恬靜的安詳佛光；
看上去，他的驚愕，不是因為謝甲兒說了什麼，而是因為……他能聽得懂。
小活佛平時渾渾噩噩，但這次卻看懂了他的心思，挪動著屁股，費力坐到他身旁：「你還是不了解涅羅剎的性子，咱們不惹他，他也不會和我們相安無事。這種東西，只要是活著就一定會殺人，現在大家同處一片天地，就算今天撤走，遲早也會再相見，到時候還會有一場生死惡鬥。」
比起「前任」，夜叉的實力相若，但要更警覺得多，飛撲的速度極快，且軌跡變化多端，不讓謝甲兒輕易逮到。雙方相持片刻，一頭夜叉終於在迂迴中衝到近前，鬼爪猛起抓向謝甲兒的胸膛。
梁辛還有些擔心，也不管老漢能不能聽懂，放開聲音提醒道：「兩個惡鬼悟出了『輪迴』，打死了今生，來世還會再來。」
小活佛從廟裡長大，對佛家法力爛熟于胸，眉飛色舞地笑道：「用不著擔心，我佛慈悲，不殺人……但能耗盡、或者封住羅剎的力量，他們不死，怎麼輪迴？卻又沒有力量，爛泥一灘。」
不是殺不死，每次怪物被魔功擊中，都會碎屍萬段，死得不能再死，可舊的那個死了，又會從身死之地再跳出來一個新的，而且每次「跳」出來的這個新的怪物，都與前次形態不同：
不過這對涅羅剎，無論是身體力量還是手中的天道，至少看上去都要比著梁辛打過的神仙相厲害得多。
別說真正的修士飛仙，就是中土世界中的神仙相，在渡劫之後，都會掌握一重天道。羅剎也是如此，它們渡劫飛升，不是光靠著實力強大，也要有所領悟。這對涅羅剎領悟的天道，便是小活佛所說的「輪迴」。
地面上的血污與殘屍消失不見，朵朵青蓮盛開，清香瀰漫天地，先前的滿心焦躁被洗滌一清，換而舒適喜樂；
老漢對滿地的屍體與血泊並沒太多表示，望向兩個涅羅剎的眼神也沒太多稀奇，但是對謝甲兒、梁辛等人卻滿是意外，口中情不自禁「咦」了一聲。
聽了小活佛的話，梁辛心中稍安，輕輕嘆道：「還是盼著師兄……」
那些碎屍、斷骨還散
天嬉笑抽了個空子，把破碎的戾蠱黑鱗撿了回來，梁辛暫時也顧不上心疼，所幸黑鱗雖然碎裂，但奎木狼無恙，隨著梁辛的心意，回到了主人體內。
不光樣子像了個十足十，甚至連威力也大同小異，瓊環的修羅面具能夠化身外四方為血煉苦獄，老頭的羅漢臉譜將此間變作了靈山禪境。
天嬉笑認真點頭，篤定道：「兩件面具，出處肯定是一個地方。」
小活佛眸子一縮，驚愕道：「這兩個是夜叉……羅剎怎麼變成夜叉了？」
面具扣在臉上的時候，就不再是冷冰冰的金屬，而是于主人融為一體，表情生動。此刻「羅漢」的神情古怪之極，又意外、又興奮、又迷惑，而更多的卻是不敢置信。
鬼抓下，霸王的身形陡然消失。乾坤挪移不止能殺敵，更能讓主人任意穿梭于空間。那隻夜叉鬼爪落空的同時，謝甲兒已經從他背後跨出，魔功一引，夜叉所在的空間轟然爆碎。和上次一樣，怪物慘叫聲中，血漿飛散，碎屍灑落。
至少到現在為止，師兄還未落下風，梁辛還不算太擔心，除了天嬉笑之外，他們幾個都傷的不輕，想動也動不了，幫不上忙。何況就算能動，衝上去或許不難，可那純粹是添亂，只能讓謝甲兒分心。
其實在這其中，有個關鍵之處，就是「天劫」。
不知何處，隱隱傳來靈雀歡唱，鐘磬輕鳴中，還透出陣陣梵音……
梁辛暫時沒去想那些更複雜的謎題，高興之餘把心思都用在胡思亂想上，他把聲音壓得極低：「那老漢的這個面具應該叫啥？瓊環那件是玲瓏修羅，那他這件叫玲瓏羅漢？玲瓏金剛？還是……玲瓏我佛？」
即便以前見識過師兄的手段，梁辛也沒想到，這一戰放在謝甲兒手中竟然如此簡單，打從心眼裡泛起來的，有震駭有畏懼也有敬佩。
一個中土奇葩，與兩個不知從何而來的怪物滾滾相鬥，打成一團，論起「真實本領」，自然是謝甲兒更勝一籌，可那兩個怪物竟然是「殺不死的」。
雙方都在磨，謝甲兒想活下去，就要在力氣耗盡之前，磨盡二鬼所有的來生；兩個涅羅剎也是如此，他們要用自己的一個個「來生」，磨光謝甲兒的修為。
「羅漢」轉頭，對這裏梁辛微微一笑，神情安穩，顯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憋了半晌，老頭子最終還是搖搖頭，暫時不去說什麼，而是對著謝甲兒揮了揮手，示意他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