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大好奴才
謝甲兒哈哈大笑，喚回氣喘吁吁的夜乞叉，也不在師弟修為的事情上多廢話，又問起在上次惡戰中仙界惡土被喚起的事情，梁辛把當時的情形、感受和自己的猜測都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天下人間一共三重，第一重是身法，第二重煉真元入體，第三重則是感悟凡間。
謝甲兒笑了，退開幾步盤膝閉目，十成的一擊是透支而為，他還要靜養一陣。夜乞叉受他戾蠱所制，不敢有半分悖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為主人護法……等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至黃昏，飛舟早已破空而去，夜乞叉仍站在他身旁，連姿勢都沒變過。
仲夏時節的大雨，總帶著幾分狂躁氣，放眼望去，整座天地都被暴雨激起的水煙氤氳。
天嬉笑應道：「楚前輩傳下的諸般法術都做得絲毫不差，應該錯不了。」說著，他翻手取出平時用來與日饞重要人物傳訊的鈴鐺，迅速施法，傳出消息。
梁辛皺了下眉頭，他對夜乞叉沒有半分好印象，不過既然被師兄收服了，也不便再多說什麼，點了點頭，催動身法撲了過去。
謝甲兒看了胳膊一眼，神情淡漠，居然全不領情，自顧自在眼前那堆五金殘骸中尋找合用的材料。
梁辛又試了幾次，仍不見有效果，正納悶間，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回過頭去問身後的天嬉笑：「在仙界的時候，有見過師兄或者楚慈悲，把坤蝶收入乾坤袋中么？」
結果梁辛全沒想到，自己在坤蝶腹中憋了半晌，此間的惡土之勢仍沒有一絲動靜……最後還是垂頭喪氣地出來了。
夜乞叉也隨之低吼，震動雙翅，轉眼與梁辛斗到一處。
大活佛的懷中，正穩穩橫抱著楚慈悲的屍體。
密林連綿不絕，生機旺盛，在浩蕩天水傾瀉中，甚至顯出了幾分妖氣，彷彿那些長藤古樹，隨時都會從泥土中掙扎而出，化作山魈木怪。
梁辛納悶之餘，繼續賣力「推薦」，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謝甲兒有了反應，又抬起頭，盯住梁辛的眼睛，問道：「梁磨刀，你不分左右么？」
巨蝶著陸的所在，是一片莽莽叢林，舉目四望，視線之內只有莽莽叢林，並無人煙。
其實謝甲兒同樣是靠著身體的異常強大，來彌補感悟不足的，畢竟不是誰都有老魔頭的機緣，能夠五世為人。
須彌樟不收「坤蝶」，這可到奇怪了。
小活佛也總算看明白了師兄弟的較量，是在天下人間中進行的。在驚
天嬉笑仔細回憶了一會後，篤定搖頭：「從沒有過……」說著，他已經明白了梁辛的想法，一雙小眼睛猛地一亮，又用力點頭：「宗主明見萬里，大有可能。」
夜乞叉的力量，大致相當於謝甲兒的兩成，師兄現在說要試著送走飛舟，那他至少能有九成以上的力量了，這樣算來，他已經盡數恢復了？
梁辛小小年紀，不算小眼裡的六十年苦修，才入世幾年？再怎麼感悟所得也終歸有限。但他造化之下，讓他第二重遠遠超出了極限、超出了老魔君的想象，由此身體的感知也得以突破，彌補了感悟不足。
從戰力上來看自然沒有任何不妥，誰的魔功都能殺人。不過，要是再提升一個高度去想，「天下人間」不單是一項殺人本領，它還是老魔頭對世界的領悟、對生命的思量。
說著，謝甲兒一拍自己右肩下僅剩的小小一截殘臂：「少得這條胳膊，說不定能夠靠它們補上。」
對梁辛而言，分別是遲早的事情，但沒想到來得這麼突兀……
這樣「以身補感」倒沒什麼問題，至少卸甲磨刀都修成了天下人間，謝甲兒更進一步，摸索出亂流激蕩的規律，把魔功從控制時間發展到挪移空間。只不過，這樣修鍊魔功，會有個小小缺憾：
謝甲兒哈哈大笑，揮手把丑娃娃也趕上了飛舟，隨即對著夜乞叉招呼一聲，主僕並肩，催動所有的力量，向著坤蝶狠狠一擊。
乾坤袋也好，須彌樟也罷，也算是空間法寶，但是無論基礎的材料還是煉化的手段，又哪能與坤蝶飛舟相比……桑皮紙糊成的袋子再怎麼大，也裝不了金精鐵髓打造的快刀。
霸王隨手把污血往地上一抹，站起身，搖頭笑道：「說了這麼多廢話才殺你……嘿，還是因為捨不得你這個好奴才吧。」話音落處，身形一閃，就此消失不見。
出來瘋跑這期間，梁辛也等調動殺心，但他都快把自己「氣瘋了」，卻始終無法再喚起惡土呼應，他也大概能想通，仙界惡土認可的是坤蝶而不是自己，當即笑道：「我進飛舟去，就會有惡土呼應。」說著，轉頭對天嬉笑擺了擺手。
夜乞叉聽不太懂中土漢話，但會察言觀色，所以對謝甲兒的命令，也能理解無礙，當即快步走上前，對著梁辛點頭哈腰，醜臉上儘是一副諂媚
當然，這不是說要送走飛舟就必須「一個半」謝甲兒，或許一個另一成、一個另兩成的謝甲兒也能成事，但至少，單靠一個謝甲兒是不夠的。
謝甲兒呵呵一笑，搖頭嘆道：「倒真是個好奴才。」
第二場比拼，比起兄弟過招要精彩的多了。羅剎此生是夜乞叉，本就以「迅捷」見長，全力施展下，梁辛跟上他不難，可是想要再發動魔功套住他卻不容易。
五金人偶身高八尺，比著謝甲兒只略略矮上幾分，而且它們雖都是奴才相，但身材也都著實魁梧，要是有條合適的胳膊，真能幫師兄裝上的話，相差還真不會太多。
天下人間能夠運用自如了，現在的梁辛已經可以開始參習、修鍊師兄的天上人間，但魔功內亂流無數，想要一一理清規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摸到門路是一回事，要真正煉成空間挪移的本事，還得需要一兩百年的時間，至少眼下是沒啥希望。
梁辛滿心忐忑，目光里幾乎帶了些「怯生生」的味道，終於回來了，可現在誰敢說，他們回到的地方就一定是中土。
「魯執的那條飛舟，未必裝在手鐲里……何況，飛舟總會比著玲瓏修羅更結實，沒道理那隻面具能留下來，飛舟卻毀得連渣滓都沒剩下一點。」梁辛的神情興奮起來：「第一條完美飛舟，說不定沒被魯執帶在身上，而是還在中土某處，要是能找到的話……」
梁辛卻愣了下，發動飛舟返回中土，最關鍵之處就在於外力衝擊，上次靠著「一個半謝甲兒」的力量，飛舟就才得以發動。
楚慈悲把坤蝶飛舟送給梁辛等人的時候，並非從乾坤袋中取出，而是引動法術，讓它自己「飛」來的，在他死後，梁辛等人也搬運過幾次坤蝶，每次都是師兄拎來拎去。
趁著這個功夫，小活佛飛上天空，大大地兜了一圈，回來后大搖其頭：「啥也沒有，全是林子，沒完沒了的林子。」
撲哧一聲，小活佛樂了，伸手拍了拍梁辛肩膀：「說這有個屁用，有啥事都得先弄清楚咱是不是回了中土。」
挑選過後，謝甲兒讓梁辛把其他殘骸收回，繼續道：「都上坤蝶去吧，我和夜叉合力，試試看能不能把你們送走。」
老魔頭將岸曾說，什麼樣的感悟，就會有什麼樣的「天下人間」，每個人對世界的領悟不同，所以練成的「天下人間
速度相差無幾，力量不相上下，夜乞叉要顧及著梁辛的魔功，所以始終落在下風，雖堅持良久也不曾落敗，但也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
夜乞叉能感受到主人的誇讚，立刻露出了副受寵若驚的神情。
而且夜乞叉也不僅僅是在逃，常常會突兀提速反擊梁辛，而梁辛現在的身體不是一般的可怕，對夜叉奇襲也能從容應對，揮拳相迎毫不示弱。
坤蝶在活著的時候，能從中土進入仙界，它本身就帶有破空之能，再經煉化，能夠于個個世界之間穿梭，無疑是十界最最頂尖空間法寶。
其實這個事情倒不難理解，修為恢復了一半，拚命之下，也未必就打不出全盛時的十足力道，不過最多也就能打出一次，不能像全盛時可以連擊十次百次。
滂沱大雨。
謝甲兒對著梁辛道：「他已被我下種下戾蠱，從此都是奴才了，但是一身本領還在，你和他試試，打過一場，對自己的本事也就該心裡有數了。」
也就是因為卸甲、磨刀兩人修鍊的都是乾爹的天下人間，所以梁辛的魔功，才對謝甲兒無效。雖然執念各不相同，但要達成的目的卻毫無差異，由此兄弟倆的本領並沒有真正區別，都能靠著自己魔功，在對方的天下人間內自由行動。
天嬉笑認真回答：「大魔君雙目溢彩，天庭弘光，真正好神氣。」
可等了半晌，並不見有任何回饋，天嬉笑的臉色也變得有些蒼白了……
坤蝶飛舟不受乾坤收納之術。
說完，小活佛還怕同伴心沒涼透似的，轉頭去問梁辛：「楚菩薩說九界的時候，有沒有提到過木頭世界？」
「知道磨刀兒自惡戰之後，就再無法喚起惡土之力的緣由么？」謝甲兒有些突兀地說起了個不相關的話題。
「是因為十萬鐵甲。厚土的惡性，是先被十萬條人命勾起來的，恰巧梁辛也凶性爆發，通過坤蝶傳遞，這才有了後面亂七八糟的事情……總之，要勾起惡土凶性，先要以殺戮為引才可以。」謝甲兒也不去管夜乞叉，自顧自地繼續道：「十萬鐵甲勾起厚土凶性，師弟才得到了契機，結果就是在這份契機里，師弟得了造化，也保全了我的性命，算起來，那些聾子啞巴，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梁辛咳了
下一刻，坤蝶微微一震，帶動著周遭空氣一起抖了抖，順利凝化小乾坤。
梁辛受不了這話題，沒去搭理他，沉聲道：「選個方向前行，先離開這片林子再說。」說話間，手訣一引，想把飛舟納入須彌樟中，卻不料諭令到處，飛舟竟毫無反應，趴伏在地紋絲不動。
夜乞叉毫無防備，如何又能躲得開，連慘叫都沒有，全身都被霸王勁力轟碎，化作一灘碎肉……
梁辛大是意外：「你修為盡復了？」
梁辛顧不得避雨，問身邊的天嬉笑：「中土？」
忽然，方圓數里之內，空氣都迅速地顫抖起來，一頭巨大的黑色蝴蝶突兀現身。而奇怪的是：蝶是蝶、雨是雨……二者毫無「接觸」，雨水全無障礙地穿過巨蝶，砸在地上，濺碎成一蓬水霧。
梁辛霍然大喜，立刻從須彌樟中把諸多殘肢碎片都倒了出來，旋即又歡呼了一聲，其中正有一條完整的胳膊，胳膊在陽光下綻起爍爍金光，應該是五仆之首「金戰」之臂。
此刻梁辛也總算對自己的戰力有了個真正的概念……七步，嫦娥境。
丑娃娃會意，催動手訣把他送入坤蝶腹中。
論本領，謝甲兒或許早就超過了師父將岸，但是論成就，論境界，他卻遠遠不如。
又有人射箭，剛到仙界的時候，他們就被冷箭偷襲來著，天底下，怎麼那麼多人喜歡射箭。
須彌樟的收納，是依著主人力量而定的，只要是主人能拿得動的東西，它都能收的下。要是以前，梁辛肯定搬不起坤蝶，但現在他得了小羅剎的兩成力，穩穩能夠舉動坤蝶。
小活佛受不了他們兩個打啞謎，湊過來滿臉好奇地問道：「啥意思？」
謝甲兒似乎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讓梁辛進入飛舟去嘗試，也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想法罷了，笑呵呵地安慰道：「反正你回到了中土，這裏的惡土之力也用不上，再無法喚起也無所謂的。」當下也不去解釋什麼，就此岔開話題：「先前給你的那些五金奴才的殘肢碎片呢？拿出來給我看看。」
「哪有這麼快，拜小羅剎那一成靈元所賜，療傷的事情進展順利，現在差不多有原來的一半了。剩下的修為想要恢復，就得慢慢熬了。不過拼一拼，
在梁辛看來，這快若流光的一箭，速度比著一頭衝鋒的螞蟻也不見得更出色，箭身上的細節也能一目了然：飛矢簡陋，只是一根削箭的木枝罷了，箭簇三寸閃爍著妖冶的黑色光芒，應該染了劇毒。
片刻之後，巨蝶又輕輕一盪，終於從小乾坤落入大天地，嘭的一聲砸在地上，濺起衝天泥水，繼而人影晃動，梁辛、大小活佛和丑娃娃魚貫而出。
梁老三舉著「金戰」的左臂，臊眉耷眼地退下去了。謝甲兒從那堆殘骸中仔細搜索了一陣，先後挑出了三十余塊碎片，拼湊到一起，正是一條完整的右臂。
坤蝶「死得不能再死」，而它的分量又遠遜梁辛的力氣，可須彌樟卻裝不下它。不止梁辛，就連謝甲兒、楚慈悲這兩個大高手都無法將其收納，那便只有一個解釋了：
梁辛跟獻寶似的，舉起這隻胳膊送到謝甲兒眼前：「師兄，這個正好。」
謝甲兒的語氣平淡得很，全聽不出有一點心疼、唏噓或者感慨。是以夜乞叉也不覺得怎樣，就彎著腰，從旁邊仔細聆聽，時時迎上主人的目光，再送出個醜陋笑容。
謝甲兒不會去客套什麼，把該說的都說過後，也並沒有太多囑託，直接命天嬉笑施法，將眾人盡數送入飛舟。最後在天嬉笑離開之前，突然又把他喚住，問道：「你再看看，這次我眉心還有煞紋么？」
箭上附著的力量不算小，堪比三步大成的修士一擊，不過這樣的偷襲對他們又哪會有效，但是四個人卻好像都被踩到尾巴似的，個個都忍不住跳了下，就連大活佛也不例外……
夜乞叉聽不懂，滿臉迷茫地搖搖頭。
……
一人一鬼滾滾相鬥，空中不時因他們的互相攻擊爆起陣陣悶響。
「我收你為奴，是為了送磨刀兒他們離開，現在這樁事情辦完了，就該算算另外那筆帳了。你殺了我幾萬個救命恩人，我又豈能容你。何況，我還答應過楚老頭……」說著，謝甲兒抬手，與毫無徵兆間突然向著夜乞叉頭上一按。
梁辛也撤掉魔功，回到師兄身旁，深吸一口氣，努力去平復心底不斷湧出的狠辣惡性。不料謝甲兒想了想，又對著身後的夜乞叉一擺手：「你上去打，不用小心留情。」
師兄弟又鬥了半晌，梁辛眉目猙獰，魔功拖得越久他的殺心就越重，謝甲兒不怕師弟會發狂，可跑來跑去實在無聊，閃身撤出戰團，笑道：「不打了，沒意思，不過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