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梁一十二
除了懲戒仙禍，鬚根還從人間中選了一路諸侯，助其征戰四方，以求儘快結束亂世。有他相助，這一路兵馬自然天下無敵，直到最後大洪朝一統中土，洪太祖登基稱帝。
鬚根是被秘法灌頂催生出來的高手，本來就道心不穩，後來種蠱、奪力、修習魔功、反噬、散功，一連串的變故下來，道心早已崩塌，就算戰力再怎麼強悍也破道無望。可是，道心雖不再，飛仙夢猶存，鬚根在發現「飛舟的秘密」之後，心中就只剩了四個字：天可憐見。
鬚根為人心狠手辣、貪得無厭，但他卻有一個好處，對自己認可的朋友，他會毫無保留，繼續笑問：「憑你自己的修行，有望飛仙么？」
咕嚕一聲，小活佛吞了口口水，很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鬚根是覺得，斷滅了中土世界的飛仙事，仙舟就會功德圓滿，自己、自動啟程返航？」
茅吏先是被鬚根的話嚇了一跳，隨即，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修天望道之人，哪一個不想飛仙。
聲音剛落，篝火四周陡然響起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聲，小活佛、老蝙蝠、宋紅袍等人盡數放聲大笑，日饞妖人里，就只有三個人沒笑：
再之後，茅吏留在南疆，而鬚根卻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算一算，差不多有百余年的光景，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大洪朝的天下了。
新玩意，就是魯執等人留下的完美天舟了。
茅吏還有疑惑：「那你怎麼就當了個大官？直接做皇帝豈不是好？」
洪太祖也是一代英才，胸中韜略縱橫，否則鬚根也不會選他來相助。鬚根是為了自己飛仙，才致力打造人間盛世，有人比他更能當好皇帝、建好盛世，他求之不得。
另外，這些人都有一件威力絕大的法寶，按照鬚根推測，便是名震天下的「玲瓏玉匣」。
鬚根一眼就看穿了茅吏的疑惑，搖頭道：「不是我慈悲，是神仙慈悲，看不慣修士為禍凡間，所以才要使出手段，斷絕中土的飛仙事，還此間凡人一個清靜凡間。若非如此，上界天仙直接降下無量劫，毀掉中土豈不幹脆，又何必派人過來只對付修士。」
雖然對茅吏有所隱瞞，但鬚根已經將他引為好友，否則也不會把仙舟的秘密告訴他，兩人分別百年，再見面時自有一番欣喜，說笑一陣之後，鬚根一掐指訣，從須彌樟中取出了三隻玉匣，擺放到老友面前。
鬚根的心性，和魯執來天差地遠，「掐斷飛仙」，這件事在他來做，就只有一個辦法：摧毀修真道，讓人間再無修士。
「我祖上姓梁，如今十一神仙已喪，我便是第十二個，所以我的名字便是：梁一二。」
講到這裏，茅吏閉上了嘴巴，草原
至此，中土人間又恢復了平靜。
茅吏的學識也著實淵博，在兢兢業業鑽研了十余年後，竟真的被他破解了進入坤蝶的辦法。
而鬚根也嚴肅了起來，不再說笑，神情認真：「茅吏，你有沒想過，為什麼仙界會派遣這十一位仙家，來截斷中土世界的飛升事？」
鬚根的語氣篤定，繼續對茅吏說道：「人間太平、再無飛仙，這是兩個關鍵，能明白么？」
梁辛坐過天舟，知道天舟之內並沒有操控樞紐，倒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古篆符咒，不過魯執那時的法術咒文與現在天差地遠，根本沒人識得，就連茅吏和鬚根也破解不了。
天下修士多到難以計數，憑著鬚根自己絕無法傾覆整座修真道，非得藉助凡間之力不可。而洪太祖也是桀驁之人，不信鬼神，更不服修士為禍人間，在鬚根的勸說下，籌備九龍司搬山院，徵召天下能人異士入司。
小汐沒笑，她冷漠慣了，絲毫不覺得事情有什麼好笑，何況心上人也沒笑。要是梁辛笑起來的話，白衣少女倒不介意也笑上幾聲。
在悟出「真相」后，只要他見到仙禍，必會出手懲戒，幾十年中不知多少正邪修士，就那麼莫名其妙的死在他手裡，當時修真道上也亂的很，再加上鬚根做事謹慎，始終就沒人發覺他的存在。
「前面幾十年都在瞎撲騰，就最後這十來年裡，算是忙到了點子上。」說著，鬚根對他抖了下袍子。
九龍司搬山院的成立，是一個朝廷的態度。朝廷管不了修真道，但是卻能管束凡人，不讓凡人去進入修真道。
茅吏點頭回答：「不錯，中土飛升不再，仙舟功德圓滿，屆時便會有大接引力從天而降，引著仙舟返航，只要搭乘上去，便能進入仙界了。」
「靠凡人之力？凡人又能幫得上什麼？」茅吏問道。
片刻之後，茅吏忽然咕咕怪笑了起來，聲音也由此顯得飄忽、詭異，再度緩緩開口：「梁一二，憑空跳出來的大英雄，凡人之身，神仙本領。一力匡護人間，助洪太祖結束亂世之後，又組建九龍司，著手對付修真道……天底下又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人，他又圖個什麼？除非，梁一二就是鬚根。」
茅吏答應得痛快無比，兩個人相視大笑，而後鬚根又拍了拍自己的官袍：「我現在的身份，是大洪朝九龍司的指揮使，而我現在的名字么……既已入世，也就恢復了我凡間的姓氏。」
天可憐見，我還有飛仙的機會。
可是在這幾百年裡，還有不停有凡人進入修真道……鬚根這邊去殺，凡人從那邊去入道，「搬山
茅吏懵了，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憋了半晌才吶吶道：「你跑去跟、跟凡人摻和什麼？」
「我本來也不明白，不過出去轉了這百多年，倒是有了個大概的想法……仙禍。」鬚根的聲音低沉，眼睛卻亮得嚇人：「斷滅凡情，修天望道，雖然沒什麼修士會故意為難凡人，但修士都坐擁大力，無意而為也足以給凡人釀成大禍了，遠的不提，只說我們十三蠻與謝甲兒一戰，八百里夷為平地，比著什麼天災都更兇猛。」
梁辛身邊不乏聰明人，可是包括曲青石在內，所有人都沒想過，成立搬山院，竟然還有一層「釜底抽薪」之意。
茅吏仔細端詳，跟著大吃一驚，失聲道：「玲瓏玉匣？」
因為牧童兒的記憶傳承，所以曲青石對鬚根極為了解。
這個時候，小活佛終於再也忍不住了，插口道：「茅吏，你真的就從未想過，天舟返回仙界，未必是接引力，而是要靠舟中人以法術催動？」
鬚根笑著應道：「是，而且還是大官。」
鬚根離開南疆百余年，本意是想去試著尋找「玲瓏玉匣」、尋找十一位神仙留下的痕迹和他們為何全軍覆滅的原因。
「那十一個人死了，事情敗了，未能完成仙界使命，鬚根和我繼承遺志，真要能回去，就說明我倆成功了，是有功之臣，怎麼會有打殺。神仙境界逍遙同樂，你道是江湖門宗么，打打殺殺。」
蠻人對「天蛾」的守衛，哪防得住大宗師的窺探，兩個人晝伏夜出，仔細研究飛舟。
他只道「仙佛慈悲，見不得修行弟子擾亂清靜人間，所以降下神罰，派十一仙家斷滅此間飛升」。
簡單解釋兩句，鬚根又繼續道：「如今大洪朝威加宇內，天下太平，盛世之象已現，所差的就只剩下『搬山』了。」
「搬山？」茅吏愣了愣，隨即就明白了這兩字的意思，笑道：「仙字去山，是為人，你想出的這個題目有些意思。」
茅吏繼續發愣，不知道該如何介面，心裏更不明白，鬚根怎麼會變得「慈悲」了。
隨著茅吏一點一點將往事還原，梁辛只覺得心頭髮緊，呼吸都有些不暢快了，喉嚨更是乾澀異常，幾乎有些說不出話來了，想要喝口酒去潤潤嗓子，不料卻又被酒水嗆到，大咳了起來……
梁辛、曲青石、小活佛……除了羊角脆之外，日饞中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梁辛只覺得兩腮發緊，一個勁的往嘴巴里釀酸水，又一個「想不到」吧。不是自己的，是鬚根的。
對「搬山」事，凡人的確幫不了太多，別說只是個青衣搬山院，整座九龍司，天、地、人、搬山所有人加在一起，也奈何不了一座天門。
只不過
茅吏忐忑到幾乎有些站不住了，猶豫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戰戰兢兢地選中了一隻，抱入懷中打開一看，居然真的中了，其中赫然擺放著一隻精緻無比的小小神梭，是名「玲瓏輾轉」。當時那份驚喜，幾乎讓茅吏道心崩塌，鬚根哈哈大笑，這才告訴他三個匣子都是「實心」的，每一隻都有寶貝，賭運氣不過是個玩笑罷了。
老蝙蝠吃力揮手，止住了自己和其他人的大笑，對著天地歲道：「不笑，不笑了，你繼續……」正說著半截，他沒忍住，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一來，鬚根和茅吏也就更加篤定，天蛾就是仙舟。隨後，茅吏繼續鑽研飛舟，鬚根則將承載了三個半蠻之力的「番薯」送回離人谷，同時留下了那一句：茅吏找到了個新玩意，忙得不亦樂乎，一時半時回不來。
鬚根的語氣又復輕鬆了，笑道：「當然，這也只是我一廂情願的猜測，也許飛升一斷仙舟就會離開，和盛世無關。不過多做一些，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雖然看不到模樣，但是所有人都能明白感到，茅吏在天地歲中愣了一愣，半晌之後才結結巴巴地說：「這、這個，我從未想過。這麼說，就算中土再無飛升，它也飛、飛不起來，飛不回去？」
見茅吏獃獃發愣，鬚根笑得更開心了，低聲道：「還記得咱們在南疆中見過的那頭大白蛾子么？它不光是一頭神獸屍體，還是一架仙舟，能夠穿梭于中土與仙界之間、接引凡人前往仙界的仙舟。」
茅吏搖頭，這個事情他想過但是想不通，最後得出的答案和剛才鄭小道所說的差不多，「中土飛仙過去的，在神仙圈裡人緣不太好」。
梁辛沒笑，隨著茅吏的敘述，他心裏升起了一個可怕念頭，讓他忐忑不安，又哪能笑得出來。
茅吏自然大吃一驚，急忙追問緣由。鬚根也不再賣關子，把自己的探索所得如數相告。
鬚根領悟到仙舟降臨的「真相」，由此推測出仙舟離開的「條件」，茅吏終於明白了，滿臉恍悟，指著鬚根的官袍：「所以、所以你跑去，幫凡間去建立太平盛世了？」
在他入世之初，剛好是正邪惡戰之末，最最慘烈的時刻，中土人間隨處可見「仙禍」，神通糾纏殃及城鎮、為絞殺妖人摧毀鄉村……鬚根對凡人沒什麼眷顧之情，但是仙禍見得多了，卻由此悟出了「仙界要掐斷中土飛升」的「原因」
「天蛾」是一座仙舟，這件事落在茅吏耳中，未免也太匪夷所思，可鬚根說得信誓旦旦，又不容他不信，由此兩人又聯袂返回南蠻，再去探索那具坤蝶屍體。
茅吏好歹也是個幾百歲的大宗師，卻被鬚根當做穿兜兜的小弟弟來耍笑，自己也覺得哭笑不得，這才問起鬚根這百年中的行跡，和他如何獲得三枚匣子的。
茅吏這才注意到，鬚根穿得居然是一件威嚴板正的官袍，愕然問道：「你……當官去了？」
鬚根失笑搖頭，他有手段有心計，但論起統御人間的本領，比起洪太祖來要差得遠。
畢竟，只斷「飛升」、卻不毀滅「凡間」，這兩點本來就是個矛盾，唯一的解釋就是天仙慈悲，眷顧此間凡人，所以「神仙」針對的只是修士。
對繭子，梁辛摸著「聽」、還能摸著「看」，這是因為他不只修習了天下人間，同時還是「土行真身」，與坤同源；但鬚根只有魔功，沒有土行身，所以他只能聽而且還聽不全，感受到的信息要比梁辛少很多，只能聽不能看。
匡護洪太祖的十幾年，在四處征戰中，鬚根發現了幾處「十一神仙」留下的痕迹，並先後得到了三隻玲瓏玉匣，因此他也更加篤定，冥冥之中自有仙佛關注，想要飛仙上界，那兩個關鍵缺一不可。
說著，陰聲低笑猛地變得癲狂大笑，茅吏的聲音響徹草原，放聲重複：「梁一二，他就是鬚根啊。他也不該叫梁一二，應該叫梁一十二才對。」
鬚根哈哈大笑：「既然仙佛要照顧凡人，那我就去照顧凡人好了，這一點總不會錯的。」
鬚根不知道仙界的真相，更不知道魯執等人來到中土的原因，所以他有這樣的理解再正常不過。
說到了得意處，鬚根愈發開心：「現在搬山院還秘而不宣，但至少朝廷的態度已經有了，假以時日，搬山院做成幾件大事，這個『態度』也就會越發明顯，慢慢影響下去，敢去修行的人越來越少……」
天地歲中的茅吏並不理會梁辛，而是繼續講了下去。
魯執煉化飛舟動用了大力，對飛舟操控法術，設計的簡便輕巧，否則天嬉笑又怎麼能在幾個時辰里就盡得楚慈悲真傳，學會了駕馭飛舟的法子。
鬚根想不到，他從坤蝶上得來的訊息的確沒錯，但是因為殘缺不全，所以意思完全都弄岔了。
不過就算希望渺茫，修士們也不會放棄，別說他已經逼近六步大成，有許多修士終其一生，連四步高階都無法達到，可是在死之前還是執著修行，以求那份萬分之一的希望能夠實現……
「那十一個神仙，是為了匡護人間，才來此斷滅飛升事。這是一而二、又二而一的事情。仙佛慈悲，派仙
他想要追查的「真相」太龐大也太久遠，絕不是一個人的力量能夠完成，而「十一神仙」、「仙舟」的秘密又不能為修真道所知，他只能藉助凡人力量。
曲青石忽然嘆了口氣，望著天地歲道：「你沒想過，但鬚根他未必沒想過。」
眾人大笑，茅吏先是滿頭霧水，繼而勃然大怒：「笑什麼？笑個屁！」
中土再無飛升之後，天舟的確會返回仙界，但是……得有人去駕馭，蛾子才能飛走。
茅吏為人木訥，但修為著實不俗，當時已近逼近六步大成，比著現在的天嬉笑還要更強些。可他也到此止步了，很難再有所突破，想要飛升，希望渺茫。
遠古時隨同魯執而來的諸多仙魔，都被「無應劫」所攝，傷亡慘重，而後魯執也未能將同伴的玲瓏玉匣盡數收集，有半數散落於中土各處，鬚根找到的那三隻玉匣都在此列。
鬚根點頭應道：「不錯，一共三個匣子，其中有兩隻是空的，你來挑，挑中的那隻歸你，看你運氣如何了。」
不過鬚根的目的，也並不是要真的以凡人之力去誅滅修士，至少目前不是。在他的籌劃中，摧毀修真道不是朝夕之事，這一「仗」總要打上幾百年。
鄭小道又旁邊插口問了句：「仙舟里的十一個神仙，本就是來中土掃滅飛仙事的，可見咱們中土世界的人，在仙界人緣不怎麼樣，你們兩個藉著仙舟回去，不怕被人家打死么？」
當時鬚根把自己這百年感悟、百年經歷仔細解釋過後，又對茅吏道：「現在的大事便是搬山了，光靠那些凡人還差得遠，特意來找你幫手。」
坤蝶的屍體體質特殊，再加上與魯執的法術影響，讓十一兄弟在從仙界飛奔中土途中的一些「片段」印在了坤蝶的身體上。鬚根摸索了數月，集中了所有的散碎信息，也得出了一個結論：一共有十一個「人」，乘坐仙舟來到中土，只為「掐斷」中土上的飛升事。只要中土再無飛仙，仙舟便會離開此間，重返仙界。
茅吏是個「書獃子」，看事簡單，想不到飛舟需要有人以法術操控才能飛，不值得奇怪；可鬚根絕頂聰明心思縝密，又哪會想不透這一重？
茅吏越聽越迷糊，點了點頭，跟著又搖了搖頭。
和梁辛摸繭子稍有不同，鬚根摸坤蝶，得來的並非這隻坤蝶生前的記憶，而是一些散碎的聲音、對話。
曲青石沒笑，他覺得鬚根無比親切，聽到「生前好友」鬧出了大烏龍，他絲毫不覺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