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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還差一年

第三百八十三章 還差一年

梁辛模稜著眼珠子:「少廢話,你不信咱倆就打一場。」
梁辛眼角一跳:「知道,怎了?」
梁辛無所謂,賈添也就不去費那個力氣了,對他說了聲:「稍等我一陣。」隨即朗聲傳諭,每個字都發音古怪,與浮屠的「鬼話大咒」倒頗有幾分相似。
梁辛緩了口氣,心裏隱隱覺得有個「不妥之處」,可這個「不妥」飄來飄去,任憑自己如何努力,偏偏就是抓不住,仔細想了半晌,最終還是搖頭放棄了,繼續就著賈添的話題向下說道:「便是說,最近一段,神仙相派來的斥候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隊?而且他們還有個厲害首領,給每個手下都種了禁制,一旦遭擒即刻滅口。」
朝陽渡劫,賈添本來是要親自出手相助的,但在渡劫前夕,賈添察覺一群神仙相在海外一處小島密議,人數著實不少。他急匆匆地趕去追查,這才只給朝陽安排了十頭大獸護法。
梁辛這才知道,賈添的「鬼話」,是說給傀儡聽得。
梁辛壓根就沒想帶著敢當、聞風等人一起逃。不僅如此,還要把他們從四百裡外帶到「大爆炸」的正中心,再趕他們離開……就靠著這些正道修士現在的力氣,一天飛不出去幾百里,等到大眼被擊中的時候,他們都未必能逃到剛剛「上船」的位置。
賈添突然笑了起來,他的神情「千變萬化」,讓人無法分辨他是哭是笑,但眼神里那份歡愉之意卻明白得很,顯然是真正開心。
梁辛饒有興趣:「同門兄弟你都殺?怎麼回事,仔細說說唄。」
聽到這裏,梁辛連忙追問:「拿下活口了沒有?有沒問出什麼?」
賈添的大笑聲戛然而止,停下腳步,回頭望向梁辛,目光詫異:「你知道了?咳,無聊得很,本來還想看看你的表情來著。」
賈添哈哈一笑:「天道這種事情,你信它、悟它、修它,成功了,便是真的;你不信,自然也就是假的了。」
賈添聲音低沉,一字一頓地說道:「鎮山之巔,獨木井,被毀了。」
「有幾處疑惑,想請教你。照你所說,這次共有不少神仙相潛入中土,他們既知大眼所在,為何不潛入靈穴之內,想辦法去解救裏面那千多個第一次浩劫時來的同族……總覺得弄出這個大陣,有些事倍功半,我試過,一旦拉著被迷惑者離開三層織錦的範圍,對方也就清醒了。」
他的語氣里,貨真價實都是失望,彷彿錯過的不是梁辛的表情,而是什麼萬年祥瑞、天賜造化似的。
梁老三悶哼了一聲,沒好氣地應了句:「你這人無聊得很。」
朝陽是他的「氣海」,只要稍一提及,梁老三怒氣勃發立刻翻臉,賈添要說出「不信」兩字,梁辛真會馬上跳起來和他去廝打。
梁辛搖頭:「不是八十年,最早的探子,在百多年前就來了。」
諭令唱罷之時,數百裡外破空聲咆哮而起,七十九窟傀儡再度發動相見歡,轟襲「乾坤一擲」。
猴兒谷中有大群天猿,不過憑著神仙相的手段,想要瞞過猴子潛入深潭,也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說到這裏,梁辛終於想到了那個「不妥之處」究竟是什麼,脫口問道:「你早知道中土上有神仙相的探子來了?那你為何不發動草木傀儡的妖法?」
「還差一年,我設計下的禁制,才能真正煉化成形。」
傀儡之計固然是極大的圖謀,但賈添倒並不怕「泄密」,這道法術一旦施展,妖元入侵修士,根本避無可避,也沒有抵禦的辦法,就算提前知道了也無妨。
梁辛又追問了幾句,見對方不答,就換了個問題:「還有件事,想得我頭疼,第一次浩劫時,千多人的神仙相大軍挖掘大眼……直接發動神通,把靈穴徹底轟碎不就好了,何必挖掘,挖掘什麼?」
羊角脆眼睛骨碌骨碌亂轉,抬頭看看賈添,低頭看看梁辛……
賈添搖了搖頭,他對付神仙相的經過,與梁辛擒拿熔心老道的遭遇相似,明明擒下了強敵,可還不等追問,對方的腦袋就嘭的一聲炸裂開來。
正說著半截,賈添忽然身體一晃,竟仰天摔倒在地,隨即發出一聲咆哮,一躍而起,目光恨恨盯向梁辛,厲聲斥罵:「梁小妖,你乾的好事。」他臉上無數「碎片」,每一「片」都在猙獰抽搐。
梁辛咳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該苦笑還是該怒罵,賈添說得豪氣干雲,結果一個「可惜」,全變成了廢話。梁辛伸手指向遠空:「照我看,那道乾坤一擲,應該用不了一年就能飛過來。」
梁辛等人是在兩年前,在查出木老虎真實身份時,想到「不等九星連線,浩劫隨時會來」的,當時眾人在驚愕之餘,第一個反應就是「此事決不能為賈添所知」,否則賈添怕是立即會引動草木邪法,集結傀儡大軍準備迎敵。
「不用,鬚根就是梁一二,我知道。」
多說無益,正道眾人咒罵片刻,轟得一聲儘力施法四散而去。
賈添「咦」了一聲:「你還把下面的人拉上來過?膽子倒不小。」
由此梁辛卻又有了個新的問題:「那十八個人呢?」第一次浩劫東來,千多個神仙相里,曾有十八個人並未被賈添的幻術控制,都是神仙相,都有一重天道在手,為何就這些人不受幻術。
賈添這幅「千萬拼湊」的模樣古怪詭異,看著讓人心裏躁亂,梁辛倒想讓他變個樣子,不過梁辛眼中滴了「婆娑淚眼」,不管對方怎麼變換,最終落入自己眼中還是本相,趁早還是不費勁了。
對視半晌,空中忽然爆起一聲巨響,傀儡們又打向著「乾坤一擲」轟了記相見歡,兩個人也同時回過神來,賈添先嘟囔著罵了句:「奶奶的。」隨即恢復常態,問道:「無仙告訴你們的?」
梁辛略顯納悶:「密謀被戳穿,很開心么?」
賈添笑了:「他們啊,他們都是我的同門兄弟,我們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沒辦法,只好靠天猿去對付他們了。」
賈添說話的時候,聲音算然談不上輕鬆,但也並無責怪、憤怒,更沒有要替朝陽報仇的意思。不料梁辛卻目露凶光:「當時你在,你也活不了,不信現在咱試試。」
梁辛說脫了嘴,愕然中不知該如何以對;賈添則是天大圖謀被人戳穿,本能的驚駭到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時間,中土上最大的「凶獸」和風頭最勁的「小魔頭」相顧無言,都有點不知道該說啥。
賈添聳了聳肩膀,語氣里儘是無奈:「十年之後,妖魂會和修士元魂同時喪滅,傀儡也就變成了活死人,好像樹木那樣,一動不動,再也驅馭不了了。」說著他負起雙手,走向猴兒谷內。
賈添繼續大笑:「我就是個木匠,辛辛苦苦做了一件好活計,自豪的很,可美中不足的是,這件活計不能給別人看,自己再怎麼得意也少了幾分味道,現在被人看到了,我當然開心。」
大笑之後,賈添也不再追究如何「泄密」,給梁辛解釋道:「你不知道,草木傀儡只有十年可用,我也不敢提前發動,萬一『浩劫』在十年內沒到呢?所以,除非確定浩劫將至,我就不能發動這道法術。」
賈添沒去追問什麼,而是伸手向著猴兒谷內水潭的方向一指:「那裡是大眼,那些變成了神仙相的修士們,來中土就是為了摧毀這裏。我既然和他們作對,當然也要在此處布下重防。一旦有威脅到大眼的力量,進入此間三百里之內,這附近的大山,都會『動』起來,別說區區一道五六百年的乾坤一擲,就是再翻十倍,也休想傷到這處靈穴。可惜……還差一年。」
梁辛被他嚇了一跳,身隨意轉倏然向後退開十余丈,見對方並沒追過來,這才佔住腳步,奇道:「我又幹什麼好事了?」
這事是梁辛兄弟根據線索推測出的結果,當初曲青石提點他的時候,梁辛著實費了大把的心思,不肯讓「無仙搶去自己的功勞」,立刻搖頭:「我自己推算出來的。」說完,又咬著重音強調:「也不怎麼難猜。」
神梭也震動了片刻,旋即消失不見,一眾魔主人人重傷,除了梁辛之外,就只曲青石和柳亦夫婦還勉強剩些戰力,對苦乃山的事情根本幫不上什麼忙,留下反倒是拖累……
賈添被他氣樂了,對著梁辛擺擺手:「歇了,省些力氣,一會打該打的。」隨即賈添又把話題拉回到禁制上:「守護大眼的這些禁制,都是我在萬年前開始養下的,那時候我只算著九星連線的正日子,以為提前二十多年讓它們成形足來得及。沒想到不用等九星正連,也會有小股洋流成形……漏算了先遣中土的這些探子。」
這個話題實在太大,得從魯執開始算起,梁辛既沒心思去說,更不會把自己掌握的情形告訴賈添,也就搖了搖頭,對付著應了句:「多少知道些。」
賈添也笑了:「所以才『可惜』啊,就差最後這一年,卻沒法再等了,只能提前發動,威力大打折扣不說,在發動起來禦敵時,還得要我全力施法催動,而且能不能過關都不清楚……最讓我不痛快的是,提前驚醒了這些禁制,用過一次之後也就廢了。」
梁辛心裏想起的仍是那句話:一個人再怎麼強,也算不盡天下。
「那你給無仙的第二重天道呢?『活著』,到底是真是假?」
「就這樣吧,看多了就習慣了。」
梁辛先跑到贔屓神碑跟前,晃了晃手訣,將之收入須彌樟內,這才頂著羊角脆快走了幾步,追上賈添:「你對這座大眼,很了解么?」
「剛剛我傳令傀儡,一擊之後,便列陣、再擊。相見歡奈何不了乾坤一擲,不過從現在開始,不停地轟下去,也能消磨它不少力量。」相見歡打出一擊之後,需要重新列陣才能發出第二擊,算起來,這也是這道陣法的一個小小瑕疵。
「我不信,不過無仙信了,不是挺好。」
這其中的差別,賈添無意細說,梁辛也不太關心,而是追問道:「只有十年可用?怎麼說?十年之後,傀儡恢復神智,還是乾脆就死了?」
「現在再去看,神仙相那次密議,就是在商議這個『乾坤一擲』了。」說著賈添一曬:「算起來,你能殺了朝陽,倒是拜那些混賬所賜,若我在鎮山,又哪容得你去放肆。」
說穿了,猴兒谷的假大眼,神仙相根本無法靠近,否則就別想再出來。
彷彿與主人呼應似的,相見歡又轟出一記,空中炸起驚雷般大響……
簡單解釋了兩句,賈添換過了話題:「有關『浩劫東來』的事情,你現在知道多少了?」
「我精擅幻術不假,可要想擒下那支大軍,也非得在大眼之內才能成術……這便是我拉攏無仙的原因了,他是首領,雖然威信不怎高,但要是有理有據的命令,大家還是會聽他的。」當時是無仙傳令,不去直接轟滅靈穴,而是率領大隊去挖掘。畢竟,任誰被莫名其妙的坑了,都想找出幕後兇手的動機、手段,神仙相也不例外。無仙的借口簡單得很,就是要在毀掉「假大眼」同時,找出它能成形原因。
賈添哈哈地笑了起來:「有個笑話,和他有關,等打完仗要是大家還都有命活下來,我講給你聽。」
結果等賈添趕到地方,神仙相已經散去;而十頭大獸也沒能擋住梁辛,朝陽慘死。
「應該是這樣子,反正這次他們圖謀不小,人數更不少,待會給我護法可有的你忙。」說完,賈添頓了頓,忽然又問道:「還記得朝陽么?」
賈添站起身來,指著自己的臉孔,問梁辛:「這個樣子,你還看得慣么?」
「大眼中的幻術,專對手握一重天道之人。幻術籠罩的範圍,也以三層織錦為限,一旦脫離了織錦,幻術便控不到他了,這一點不假。不過……要是領悟天道者,下到織錦之內呢?那他就會被幻術所擒。明白了?」
賈添愣了愣,顯然沒想到隨便說了一句話,梁辛就此翻臉,側過頭斜忒著他:「現在還要和我打?你這人……混。」
梁辛笑得挺得意來著,沒說啥。
賈添居然真的有些垂頭喪氣,也不再說什麼,帶著梁辛一起來到猴兒谷中心,盤膝往地上一坐:「我現在就要施展法術,無暇旁顧。那些天道怪物,多半回來偷襲,全要靠你……」
從「六趣三返」消散到現在,已經大半個時辰了,高空那道「乾坤一擲」,仍不緊不慢地飛著,距離尚遠。
梁辛撇嘴:「那你自己信么?」
賈添無意回答,搖了搖頭,沒理會他。
說到這裏,賈添好像又想到了什麼,又去反問梁辛:「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十三蠻中的老幺,鬚根?」
賈添到了苦乃山時,「六趣三返」大陣正式發動,他捨不得無數修士都在裏面,便推演陣法,本想找出破陣的關鍵。賈添活了無數年頭,對天下諸般道法都有精研,遠非中土上那些宗師可比,在他理清有關大陣的諸般道理后,最終算出,最後還有毀滅一擊會轟向大眼。
梁辛明白了,大眼之內的幻術神奇,普通人或修士靠近都沒有影響,但神仙相領悟天道,只要一下去就會被幻術迷惑,熔心、轉圜這些「新來的斥候」,進入大眼不僅沒法救人,就連自己也得變成「傻子」。
賈添並不回頭:「怎了?」
其實,如果賈添親自出手施術,「點化」的傀儡,會充分得到草木之韌,能活得極其漫長,槐樓牧童兒和大眼下面的織錦的大天猿都在此列;但是通過邪井施展此術,會讓法術稍加變化,覆蓋的面積廣漠無邊,但傀儡「壽命」也會大減。
飛梭和那些正道弟子全都隱遁而去,剛剛的喧鬧消散一空,偌大一座山谷,就只剩下樑辛和賈添兩人,外加一隻小小天猿。
憑著賈添心思和性情,有的是時間,又知「浩劫東來」的目的,他又哪能不做足準備功夫,猴兒谷周圍三百里,都有他養下的厲害禁制。此刻賈添對抗「乾坤一擲」的本錢,就在於此了。
這個結果把他驚得魂飛天外,也實在顧不得心疼了,在隨後那三天里,他遊走深山,去將自己那些早已布下、卻只差一年就成形的禁制一一開啟,並擊殺了七個正在猛攻七十九窟的神仙相,「救」下了那三萬多人。
這次輪到賈添大吃一驚:「你還知道我的傀儡之計?」
梁辛還想再問,賈添已經不耐煩了,擺手道:「現在不是時候,有什麼事都先放一放吧。」
梁辛挑了下眉毛:「還差一年,什麼意思?」
隨即賈添又安慰了句:「放心,這還不是『浩劫東來』,要真是大隊人馬殺到,瞞不過我的,仍是小股的斥候。」
不管怎麼算,「六三一」大陣,從布局到成陣,這些神想象花費的精力,都遠大過潛入深潭、把前輩同道拉到三層織錦外。
賈添嘆了口氣,繼續道:「直到八十年前,我發現有探子穿越了混沌之海,潛上中土,這才曉得自己的算計漏了,可法術已經沒法改了,只能邊殺邊等、就盼著他們大隊人馬來得越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