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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不懂利害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不懂利害

一個憑鼎,只兩擊,就傷了數十人,其中還不乏大宗師。老蝙蝠他們一共還剩多少人,還能擋得下幾次轟擊?
他出關時,五行怪物的暴亂已經平息,島上的仙家十者難存其一。真正的靈穴已毀,二次飛仙的希望散碎,剩下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
巨島上還有神仙相餘孽,賈添卻混不理會,執意要和梁辛一戰,還把傀儡大軍調來圍剿日饞……因為他根本不怕、不在乎剩下的神仙相,他早有準備。
大獸橫死,沖入小眼的希望重現,但無論是為了自己逃生,還是為了拯救中土,都得先殺了那最後一群神仙相。
一眾魔主面面相覷,跨兩轉回頭問老爹:「現在咋辦?」
而且這份殺心竟強烈到無以復加,即便他道心深重,也無法抵擋,此刻若不去殺掉青墨,他就覺得自己會徹底爆裂開來。千萬年的道心,竟在瞬間被這份殺心所侵,憑鼎甚至都無法控制自己,全忘記了此刻陣法還未盡全功,在厲聲怒吼中,憑鼎從自己的陣位上一躍而起,全身修為凝聚一起,天道與神通同時出手,向著青墨轟襲而去。
老蝙蝠應道:「等,等山天獸滅了那伙神仙相,大夥再接著沖。」
本來湛藍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時冒出來數不清的白雲,雲如魚,游弋著、翻騰著,混亂而毫無目的……白雲越來越多,東一朵西一朵,突兀且無序地鑽出來,前後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天空就變了顏色。
又是一次誰都料不到的突變,看似無可阻擋的「天漏」,竟消弭的如此簡單,眾人歡呼之餘,圍在青墨身邊的一群同伴紛紛強上,妖法、邪術、巫蠱手段、苦修之力並舉,替青墨擋下了憑鼎一擊。
而鎮百山內,還有大群山天畜守護,賈添早就把一切都算計妥當了,他和梁辛決戰時,神仙相不來便罷,若來了,也只有慘死於禁制這一個下場。
憑鼎覺得很好笑,這種裝模作樣的法術,連沖透傀儡包圍都難,又哪能傷得到法陣、傷得到自己?可他卻全沒想到,隨著那個女子纖指輕點、口誦咒令,在他心裏猛地多出了一份殺心——必殺那個女子之心。
「為什麼要拉著中土來陪葬?」老蝙蝠反問。
日饞、苦修、北荒、精怪眾人神情難看,任誰都明白,對方的大陣發動在即,除非梁辛或者賈添能及時趕來,否則小眼必然無幸……他們來不了,梁辛正陷在神殺之中,舉步維艱步,最後一步半,又何嘗不是一重天涯;賈添神遊江山,他的全副精神都在喚勢、成殺,醒不回來。
此刻若要撤陣,憑鼎倒是無礙,不過他身邊的同伴、手下必遭陣法反噬。憑鼎自己都已生死不吝,又怎會關心手下的死活,若是以往,他早就抽身撤走了,可是這一次他不肯走……千萬年的美夢化作青煙,那毀掉這座世界來就是他最後的快樂所在了。毀滅中土的機會僅此一回,他要拼,即便此刻的情勢已經必敗無疑,他還要拼。
憑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也不想知道,只有打從心底泛起的歡喜,心意催促,陣法急速元轉……
雲團消融地越來越快,小孔也漸漸擴大,從杯口到碗口、再到磨盤……最終擴大成一座方圓百余丈的大洞。
老爹開口,生苗二話不說掄起手掌狠狠給了自己一擊耳光,手上並未偷減半分力量,幾乎摑掉了自己半排牙齒,掌嘴之後他才問道:「為爪子么,要我掌嘴?」
顯然,神仙相壓根就沒想到,賈添居然還在小眼中安排了這樣的厲害手段……他們完了,雖然還在苦撐、但偌大一個「死」字已經穩穩罩住了他們,時間問題罷了。
不等她說完,長春天就呵呵笑道:「這是啥腦子啊,憑鼎殺了你,就會放過我們,一走了之么?」說著,長藤揮卷,與周圍同伴合力,又化解掉憑鼎的第二次轟殺,啪地一聲脆響中,長藤崩碎,長春天也遭受反噬,一跤跌倒,琅琊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他……
跨兩暴躁,正殺到興起時,不願緩上半步,皺眉對著同伴吼道:「猶豫個爪子么,沖沖沖,衝進去毀天滅地,好的很嘞。要真有中土陪葬,老子死得更快活。」
天空雪白,空洞純黑,異常醒目。而下一刻,白色的雲層猛地流轉開來,仿若深海中的漩渦,層層滾動,層層翻卷,風雷聲也隨之而起,從無到有,由弱漸強,一盞茶的功夫過後,轟鳴聲就從若隱若現化作耳鼓深處的萬馬奔騰。
「我的性子從未變過,旁人的生死我也從未放在過心上。」老蝙蝠的聲音平靜:「如果殺盡天下,若能換回我自己的性命,我必做無疑。不過,若什麼都換不回來,單隻是泄憤、只是拉上無辜來陪葬……不覺得丟臉么?這樣的事,我不做,也不想你去做。」
從南疆開始,鮮血、人命、怒罵、苦拼……原來是巴巴地趕來看中土是如何毀滅的,真是個笑話呵。
老蝙蝠森然應道:「突襲,進山,殺神仙相。」
來自虛空的力量,強大自不必說,而最最關鍵的是,虛空之力,除非擊中目標,否則不受任何世上力量的干擾,就算靈穴中鬼祖浮屠也不行。
憑鼎的陣法喚作「天漏」,天空破漏,接引虛空惡力。
巨大的戰場又開始緩緩移動,所有人都拼出了全力,可他們的速度實在有限,幾個時辰之後,鎮百山只差三十里,而神仙相的陣法已經顯出成形之兆。
飛雲流轉。
擺脫不了傀儡雄兵,又要擊破神仙相的法陣,相隔九十里之遙,在場高手中除了全盛時的霸王和老叔誰也沒有這個本事,但陣中兩大高手前者重傷無力、後者修為損耗巨大,此刻的戰力甚至還不如羅剎凸。
跨兩大聲應命,隨即又翻起怪眼,瞪向同伴:「都聽到沒有。」說完,不再理會周遭的混戰,又開始抓著曲青石往他妹妹身邊拉扯。
核心裏那四十余個「仙家」還在催動陣法,不知要喚來什麼樣的神通,陣法真正成形之前,他們幾乎是全不設防,全要靠外圍同伴護法,一旦外面那些怪物被清理乾淨,陣中人的死期也就到了。
自始至終,除了「回寰」那一夥外,神仙相都是要通過轟擊小眼的法子,來尋找猴兒谷大眼。
若是霸王或者老叔全盛,就憑著一個憑鼎,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可現在……傷兵滿營、強弩之末。
沒有人見過「白」的天,本來象徵著純潔無暇的顏色,此刻看上去竟顯得詭異而壓抑。妖人、精怪們被天色吸引、又在苦戰傀儡,是以誰都不曾發現,小丫頭青墨的嘴唇正在輕輕嗡動著。
陣法宏大,威力強猛,但施法耗用時間較長,非得十幾天功夫。前面一切正常,但就在陣法堪堪成形、陣中各道諭令、法咒施展到最關鍵的時候,山中大畜盡數現身、猛襲。
連性命都不要的人,還有什麼不敢拼的。
神通對撞的巨響,徹底壓過了傀儡強襲的動靜,正面硬抗之下,凡是出手之人全都身形猛震,修為較高的魔主、妖王被震得口鼻溢血,戰力低淺些的竟被憑鼎一擊活活震死。
賈添在大眼附近布下了禁制,依著他的心思,又怎麼可能放任小眼不管?
跨兩吐掉斷牙,咧嘴笑了,沒去回答老爹的話,而是反問道:「老漢兒,你咋個轉了性子了?我死則天下滅,這才是你的脾氣么。」
來不及。
小眼外面沒事,但裏面還有個鬼祖宗浮屠,憑鼎他們不敢進入其中,就選了個最穩妥的法子,在小眼上空匿形、結陣,自上而下轟襲靈穴。
只差片刻了,就能成就平生最瘋狂之舉,憑鼎當然要笑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比他們更執著,當一切都徒勞無功之後,也沒有人會比他們更瘋狂。
鎮百山上的惡戰,沒有太多的看頭,局勢幾乎是一邊倒,很快在外圍護法的神仙相、天猿就被殺掉大半,而憑鼎指揮的陣法,還沒有成形的跡象,他們的死期,絕超不過一盞茶了……遙遙可見,神仙相首領憑鼎雙眉緊蹙,額頭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焦躁不安。
真正的大眼已毀,神仙相飛升無望,慘剩餘孽再回到中土,就只剩下一個目的:滅世。他們不知道假大眼在哪裡,但也不需要知道,他們要滅世,就直接來轟滅離人谷中的小眼便足矣了。
跨兩倒好說話,老爹不讓他去他就不去,只是伸手一指前面:「那現在怎麼辦?」
神仙相不去理會傀儡,傀儡就不管他們。
還在鎮百山九十里處苦苦掙扎的妖人中,不乏見識廣博之人,雖然辨不出最後那一夥神仙相究竟在準備什麼樣的奇陣法術,但卻不難明白,照現在的樣子打下去,陣法根本來不及發動,神仙相就會被大獸剿滅。
跨兩的話,也是不少妖人心中的念頭,大吼之下惹出了一片呼應,可即便喝應聲響亮,也沒能壓住老蝙蝠的一聲低吼:「跨兩,掌嘴。」
青墨施展了鬼話大咒,浮屠通過梁辛傳給她的。
突顯異變,大獸莫名其妙地倒斃,從天上的神仙相到山外九十里的妖人精怪,全都不明白為何會如此。
詭譎的天象,也在陣令的催促下漸漸有些變化,就在陣法的正上方,雲團就彷彿被投入薪火的雪堆,肉眼可見開始緩緩消融,片刻之後,雲團就融除了一個茶杯口大的小孔。
巨島上五行怪物暴亂,不過是半年前的事情,倖存下來的人大都還有傷在身,在眾多大獸的強襲下,很快就被打得歪歪斜斜,不停有天猿或神仙相的屍體在半空中炸碎,只怕再用不了片刻功夫,那些在外圍游弋的神仙相就會被徹底剷除。
跨兩的語氣里,並無不敬之意,而是滿滿的稀奇納悶,他們已經必死無疑,但眼前出現了個「能拉著整座世界來陪葬」的「大好」機會,跨兩本以為,依著老爹那副兇狠的性子、那份咒罵天道的心思,第一個就會大笑贊同,哪想到老蝙蝠竟會不同意。
諭令越來越響亮,陣中的神仙相似也漸漸承受不住無形的壓力,除了憑鼎一人仍巋然不動外,其他人都在微微搖晃,看上去彷彿隨後都會從半空摔落。
而透過小孔,再之上竟不再是藍色蒼穹,而是至純、深邃的黑色虛空。
憑鼎的臉上顯出了濃濃的笑意,不料就在這個時候,山外三十里的戰場中,一個小媳婦模樣的圓臉女子,忽然揚手,向著自己遙遙一點,口中大吼:「煞。」
而就在此刻,一道烏光從眾人陣中遽然閃出,快若光電掠過青墨身邊,小丫頭竟隨著烏光閃爍就此消失,下一個瞬間里,烏光猛震,也告消失……玲瓏輾轉。
必敗、必死之局,無論怎麼看,憑鼎也沒有絲毫勝算,可誰都不曾想到的是,就在外圍護法的神仙相被剿殺乾淨,大畜們正準備攻擊敵人本陣的時候,從鎮百山深處忽然炸起一聲悶響,數百頭山天大畜彷彿身中魔咒,身子先是猛地一僵,而後開始簌簌發抖,它們身上的皮膚迅速地失去光澤,一道道皺紋彷彿細瓷上的裂璺,爬滿全身;烏黑的長發也寸寸斑駁、轉白……
此刻的情形,也確實如此,在第一輪猛襲、破去神仙相的隱身法術之後,賈添布置在鎮百山中「禁制們」盡數發動起來,調運山勢虛擲轟襲,重重大力猛擊空中的神仙相。
草木傀儡人數可畏、不過個體戰力終歸有限,且戰場空間局促,自始至終都是一小部分衝殺在前,這才是眾人能堅持到現在的根本。而此刻,又多出個絕頂「仙家」,歇斯底里地從半空強襲,又讓眾人壓力陡增。
衝上去、大畜掉轉攻勢、神仙相陣法成形沖滅小眼……世界崩塌,大仇賈添也活不成,大家一拍兩散。
日饞眾人又急又氣,打到現在,他們也總算領教了傻子的另一重厲害之處:不懂利害。
青墨是個懵懂丫頭,即便到了最後關頭,她也沒想過挽世救天,發動鬼話大咒也不見得有多崇高的想法,單單就是討厭神仙相,不想讓神仙相如願以償,成功發動陣法罷了。
木老虎只知道憑鼎兇猛,卻不知道憑鼎究竟兇猛到什麼程度……神仙相五大首領,另外四個加在一起,也逼不出憑鼎的全力。
青墨毀了對方的法陣,保住了小眼,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也保住了大家最後的希望,只是在眾人頭頂,又多出來一個絕頂修為的強敵。
咒唱聲大作,四十余個始終沉默結陣的神仙相突兀開口,齊聲唱起誰也聽不懂的古咒大篆。
憑鼎率領手下冒險搭乘洋流末尾,只為毀滅中土而來,早在十幾天之前,他們就抵達鎮百山。當時他們也曾百般試探,篤定確認小眼附近全無威脅。
在弄清楚局勢之後,眾多魔主卻有些躊躇了,向著山中猛衝的勢頭也隨之一滯……若是再向前沖,那些山天大畜必會把攻勢轉向他們,妖人們連生死都拋開了,自然不在乎大畜出手,但是這樣一來,就等若幫了神仙相的忙。
老蝙蝠不屑去做的事情,卻是神仙相最後的瘋——就用中土山河,萬生鮮血來掩埋老子的飛仙大夢吧。
肉眼可見,鎮百山中,眾多禁制大畜在「瘋狂」地衰老下去。前後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前後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它們就被冥冥中的惡力抽干血肉、抽干精氣、抽干壽數,從兇猛無匹的人性畜化作一具具乾屍。
鬼話大咒是浮屠傳下的,何其靈驗,一經施展,對方除了來殺青墨,其他的事情竟全然不顧了,而憑鼎一脫離陣位,陣法立刻崩碎,白雲轟散,天空迅速愈合,本來漏出的虛空大洞轉眼消失,陣中的神仙相則立遭反噬,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爆碎成一團血霧,只有陣心憑鼎無礙,醜臉猙獰,必殺青墨。
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再度「開啟戰陣」,沖入鎮百山,和敵人拉進距離,倒是或許可以「夠得到」他們……只是,來得及么?
憑鼎結陣,端坐小眼上空千丈處;中土最後的修家力量,距鎮百山九十里開外。
從青藍變成純白,整座蒼穹盡數被白雲傾蓋。
施咒之人,修為會消耗五成,而中咒者幾乎全不受影響,只是體內憑空多出一絲陰喪煞氣、心中多出一份殺掉施咒之人的「執念」。
神仙相、山天獸,鎮百山中突然爆發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惡戰。
天已漏,強襲將至,傀儡們懵然未覺,仍一心一意地執行者主人臨行前留下的命令,邪魔妖人們幾乎已經放棄了突襲,只是本能地抵抗著傀儡的攻擊,人人仰頭,遙望空中,心中只剩頹然。
而老蝙蝠等人身外,還包裹著一支「浩瀚大軍」,草木傀儡無智,它們只懂聽奉主人號令,在南疆開戰之前,賈添傳給他們的命令是兩道:其一、剿殺日饞、北荒;其二,誰來打你們,你們就殺誰。
青墨咬牙叱喝:「憑鼎要殺的是我,你們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