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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天下第七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天下第七

「柳亦是老大,曲青石是老二,梁磨刀是老三,我就是那個老四曲青墨,錯不了的。」青墨哭笑不得,忙不迭又岔開話題:「你剛才吃掉的那個叫做憑鼎,修為了不起得很,吃起來當然……鮮、那個鮮美。」
賈添已經成了真正的大眼,天命所歸,偌大中土萬里山水盡皆臣服,聽他號令行事,只有一處地方他管不到:小眼。
浮屠倒還從容得很,說完之後,又眼巴巴地望向青墨:「你就不想知道,他是怎麼醒的?前後都是咋回事?」愛聽故事的人,一般也都愛講故事,青墨現在急得搓手跺腳,可憑著她那點修為啥忙也都幫不上,聞言后苦笑著點了點頭。
憑鼎懵懂著、驚慌著摔進小眼,還不等他弄清楚身邊的環境、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耳中陡然響起了一聲鏗鏘大吼:「肉。」
一個月的苦戰,第一次齊聲歡呼。
「跟您老當然沒得比。」青墨笑嘻嘻地回答:「但是中土現存的絕頂人物里,除去您老、梁辛、賈添、老叔風習習和大師兄謝甲兒之外,就沒人能再制服他了,算起來,憑鼎也是天字第六號的高手了。」
浮屠的故事,不是用「講」的,青墨是陰煞真身,勉強和它算作同宗,是以只要雙方願意,浮屠就能發動鬼術,把要說的事情,直接「扔」進青墨的腦海中。
青墨是真陰之身,遭遇也和憑鼎一樣,但她早有準備,是一路咯咯脆笑著被小眼所擒……
對小兒女的婚嫁,浮屠才不感興趣,也不容她多說啥,又搶著問道:「剛剛被我吃掉的那個是什麼人?滋味不錯……」提到新鮮人肉,浮屠顯出意猶未盡的樣子,跟著好像又想起了什麼重要事似的,一本正經地問道:「你真是曲青墨?那我問你……」
見對方醒來,浮屠也不怎麼驚慌,骨海層層搖擺,將他穩穩穩困住,胖腦袋這才晃悠著「游」過來問他:「先前你在悟道?」
裂璺暴現,痛苦神情卻一閃而沒,浮屠又恢復了平時的神氣,翻著眼睛應道:「愁眉苦臉有用么?該攔不住不還是照樣攔不住。再加上剛才你送肉下來,我又哪能不高興。」
從輾轉乍起,一直到憑鼎、青墨同時被「拉」進小眼,連串變化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不足彈指一瞬。
憑鼎中了鬼話大咒,必殺青墨而後快,突然又見到小丫頭現身,他的心裏既歡喜又狂躁,醜臉更興奮得都有些扭曲了,雙手凝力,正想把眼前這個「恨到刻骨銘心的仇人」挫骨揚灰之際,不料一股莫名其妙卻又強大到連他都無法抗拒的怪力,忽然從地心深處卷揚而起,硬生生地把他「拽」了下去。
浮屠聞言后,沒急著回答,而是反問:「你悟道了……能成真仙?」
這是他今生今世聽到的最後一個字。耳中吼聲尚未散去,他就真的變成了「肉」,被浮屠一口吞了下去……
青墨的臉上又驚駭又納悶。驚駭是因為眼睜睜看著一個嫦娥高手,就被那顆圓滾滾的腦袋連皮帶骨囫圇吞下;納悶則是因為,小眼的情形,和梁辛、柳亦等人的描述卻不太一樣。
在與梁辛決戰之前,賈添曾傳令江山不受輾轉遁法,由此神梭也失去了最大的用途,只能像普通法寶那樣隨著隊伍左突右沖,卻無法帶上大家飛奔逃命。
「無仙。」
浮屠嘿嘿一笑:「不久前他醒來了……現在還活著,我沒吃他。」
小眼是中土的定盤星、根基所在,所以就算無仙真的悟道,飛升天劫也不會追進來打他,否則天劫撞毀靈穴,豈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浮屠本形,真身。
至於「差點嫁給梁磨刀」之說,都是浮屠從老叔那裡聽來的,梁、曲兩個娃娃一起長大,沒能喜結連理,他們倆都無所謂,可是著實讓老叔唏噓彆扭了一陣子,風習習和浮屠在小眼裡共處千萬年,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風習習知道,浮屠全都了如指掌。
所以,神梭發動,帶上青墨遁入五行,消失於戰場之中。
圓滾滾的腦袋,正嵌在骨塔中央,吧嗒著嘴巴,一雙眼睛咕嚕咕嚕地亂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小丫頭:「你就是曲青墨?差點嫁給梁磨刀的那個丫頭?」
無仙依舊,但再也不是神仙相了。
浮屠總算點了點頭:「無仙就在塔中。另外還有一件事,你肯定猜不到,你要不要猜個試試?」說完,浮屠眨巴著眼睛,滿帶期盼地望著青墨,真心實意地想讓她猜一猜。
浮屠可關心的不是這個,也不再兜圈子,睛直接問道:「那你能把我帶出去不?」
輾轉又能發動遁術,苦戰到此的眾人都有了脫困的希望,不過眼前的形式比起來時路上要複雜一些,除了無邊無際的傀儡雄兵之外,天上又多出了個強敵憑鼎。
青墨才懶得猜,直接就問:「啥事?」
青墨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說起話來也毫不拘謹,直接笑道:「別鬧,你會鎮不住他?」
清醒之前,無仙一直在「悟」,身外事入耳不如腦,但所有有關自己的經歷,和旁人在附近的說話都「存進」了心中,醒來后,相關諸事都能記得起來。
兩座靈穴平級而處,賈添管天管地,唯獨小眼附近的山水對他的「號令」全不理會……傀儡與中土修士的戰場緩緩移動,于片刻前終於進入了小眼的「統轄」範圍,掌控神梭的茅吏立刻發覺此處天地「恢復」正常。
小眼中見不到他,而骨海凝塌、浮屠現出真身……就算青墨一向糊裡糊塗,此刻也能想明白大概是怎麼回事,駭然道:「你在用本尊真身鎮壓無仙?」
憑鼎壓根就不知道,自己體內已經多出一絲煞氣,就和當初浮屠設計的一模一樣,一旦他靠近小眼,又哪還有逞凶的機會,立刻就被靈穴吸了進去。
無仙毫不隱瞞,哪怕是最小的細節,只要與「活著」的領悟有關,他都仔細講過,其實這個過程,遠不止無仙高興、拉著人說話或者他心中得意,不吐不快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無仙在「復驗」。
浮屠寂寞,只要有人說話,不管對方說的是啥,它都聽得興緻盎然,不過青墨對此卻毫不感興趣,只是大概「看了看」,就跳過了這段「記憶」……小丫頭一向懵懵懂懂,甚至都沒去想一下,事關領悟「終極」,無仙的這番言論、和浮屠的連串對答何其寶貴,若將其封入一片玉訣中、投入以前的修真道上,惹出的殺戮,比起當年的正邪惡戰只會更強。
不料,她才剛一點頭,腦子裡就「嗡」的一聲悶響,彷彿被硬塞進來一段記憶似的,瞬間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按照浮屠的估計,差不多是在百多年前……
靈穴之中,不見骨海,只有一座丈多高矮、由累累白骨搭起的陰森佛塔。
神梭並未遠遁,僅止三十余里而已,把青墨送到小眼跟前,茅吏一字咒令,又把她丟了出去。憑鼎緊緊追在神梭身後,青墨一跳出梭子,幾乎就和他撞了個滿懷。
無仙笑著搖搖頭:「醒來時就說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悟道,就算真成仙,走之前總還得有一趟天劫吧?」說著,他又把雙手一攤:「至少現在,還是個活人,不能算神仙,有什麼事都得等離開了小眼再說。」
說過了「活著」,無仙停頓了一陣,又問浮屠:「梁辛讓你看著我,你怎麼想?會攔我?」
待無仙點頭,浮屠又問:「現在悟了?」
浮屠是從開天闢地起就存在的凶物,見識精深,雖然它受先天所限無法飛升,但對天道之說也頗有見地……當然,浮屠不會給無仙什麼提示,自始至終它都在尋找對方悟道中的漏洞,而無仙則一一給出了答案、解釋。
浮屠大搖其頭:「錯了錯了,你少算了一個。就算憑鼎厲害,他充其量也就能排到天下第七。」
直到提及此人,青墨才省起無仙應該也在小眼中,隨口應著:「無仙不是一直在昏迷么,他不算。」目光流轉,想要尋找無仙,可小眼之中就只有身前一座森白古塔,除此之外空空蕩蕩再無一物。青墨又納悶道:「你把他吃了?死人可就更不算數了。」
靈穴之中有浮屠坐鎮,憑鼎就算再兇猛十倍,在浮屠眼中也不過就是塊好肉,青墨的安全全不用擔心,茅吏心情大好,大笑聲中又駕馭神梭返回陣中,去接應其他同伴。
青墨大是奇怪:「少算了哪一個?」
青墨和憑鼎甫一進入小眼,浮屠就分辨出這兩人一個施咒、一個中咒,那道鬼話大咒就是它傳授下去的,當然能明白怎麼回事。
不是輾轉不結實,而是它現在的主人太差勁,茅吏又怎麼能和以前跟隨魯執東征西伐的仙魔相比,使用不當、養護不當、更談不到人器相濟,以至大好神器,現下已隱隱顯出了崩碎之兆。
無仙啞然失笑:「不可能,小眼吸陰是中土規則,我可修改不了它。」
發動遁法不難,麻煩的是要把所有人都引入神梭,總得需要些時間;最要命的是,萬里襲殺到現在,玲瓏輾轉的身上也綻開了一道道裂隙。
遁入五行,肉眼不可見,彈指千裡間,聽上去玄奇驚人,可歸根結底,也不過是一重高深法術,它還在大天地之中,只要對方的靈識足夠敏銳,也還是能查知梭子的所在和奔逃的軌跡。
無仙已經醒來了?
浮屠不屑:「修為了不起的很?也沒覺得什麼。」
浮屠冷笑一聲,正色應道:「浮屠重義、重諾,既然答應梁磨刀要困住你,就不容你離開此間。」語氣大義凜然,但眼中卻滿滿當當全是失望,話音落處骨海翻卷,層層裹住無仙,不許他離開小眼去往外間。
青墨見浮屠沒一邊喊著「肉」一邊張著大嘴咬過來,心裏放鬆了不少,口稱「小丫頭曲青墨拜見浮屠前輩」,伏地施大禮叩拜,起身之後才搖頭笑道:「還有,我可從沒想過要嫁梁磨刀……」
「天劫不入靈穴」,要真較真算起來,這也是一重規則。無仙先飛升,就非得到外面去領受劫數不可。
浮屠撇嘴,顯得興味索然,不過還是應道:「我就快困不住他了。」
在以前說笑閑聊時,他也聽其他人提到過「鬼話大咒」,明白至少在青墨死前,憑鼎都會專心致志地追殺她一個人;而關鍵則在於,青墨也曾是玲瓏輾轉的主人,神梭會主動「接納」她,這便是說,茅吏發動神梭、接上青墨、運轉遁法,這個過程可以一氣呵成,全不會耽擱一點時間,更不會給憑鼎轟擊梭子的機會。
茅吏為人有些木訥,但絕不是愚笨,在真正「啟運」眾人之前,得想辦法先把憑鼎「弄走」。
無仙的興緻很高,也不管他當前所處的環境,拉著浮屠著實長篇大論了一場,算一算時間,他至少說了幾十個時辰。
無仙被送來下來的時候,四肢盡斷,身負重傷,之後始終昏迷不醒,傷勢既沒有愈合,也沒有惡化,彷彿他的時間已經停滯、凝固。但是在他身上,那股「先天味道」卻越來越濃……直到百年前,無仙終於蘇醒了過來,隨他睜開眼睛,他的斷肢重續、舊傷愈合,而身上的造化之氣也猛一綻放,而後盡數收斂入體,再也感覺不到了,更驚人的是,不知何時,他歪倒臉頰上的嘴巴,竟也回歸了原位。
憑鼎見對方逃走,想也不想,叱喝咒令縱身急追。
而苦戰的眾多精怪、邪道,也同時爆發出一陣響亮歡呼。
天上那個憑鼎,無論見識、修為、戰力,都不弱於當年全盛時的「百無一用」,若發現梭子展開、眾人陸續蹬舟,想都不想用,他必會出盡全力轟襲神梭。要真是如此,只怕不等大夥盡數「上船」,梭子就會被他轟碎。
真正讓青墨驚訝的,不是無仙醒來,而是浮屠以骨海之形都困不住他,非得凝化本尊真身不可。
「應該是,我也說不太好。不過至少我弄白了一件事,我想領悟『活著』,卻在中秋惡戰中求死中悟道……死是死,活是活,想從死里悟出活著的真意,實在是胡鬧嘿,那時候我也糊塗得可以了。」無仙目光清明,微笑回答:「以前我根本都弄錯了方向,直到中秋之戰過後,我才把這一重關鍵弄清楚……」
青墨嚇得險些昏厥過去,語無倫次:「真的要鎮不住了?那你、你剛還那麼高興?」
「真的快要鎮不住了,我要是騙你……」浮屠滿眼冤枉,話正說到一般,臉上突兀閃過一抹痛苦之色,與此同時骨塔上也傳來一連串啪啪的爆響,浮屠的身體,竟真的爆開了一條條猙獰裂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