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卷四

第七章 羽嘉總督

卷四

第七章 羽嘉總督

「六殿下就藩羽嘉,內府司僅撥二百萬的用度,僅上唐到望野的那條道,所耗就不止兩百萬銀幣,六殿下築上唐城、望野城,以及組建如此規模的私軍,用度從何處來?」石京度將心裏的猜測說出來,「哪一家站在六殿下的身後?」
「你是為族人擔心吧?」素鳴衍托起青菱的下巴。
采兒回羽嘉看望父母,素鳴衍陪她過來,是要蘇蓋文答應聯合出兵,將羽嘉境內的流寇山匪清剿乾淨。羽嘉境不像其他地方,人丁稀少,加上駐軍、境內的流寇,也不足十萬,但是羽嘉是帝國勾通迦南西北的惟一通道,商旅繁榮之後,這將是一條生財之道。
素鳴衍想起當年經過高丘地區時看到的噬血藤,如今只要有一粒噬血藤的草籽,他就在能短短几天的時間內,讓噬血藤覆蓋一座山頭。
素鳴衍依著錦榻,手邊放著一隻銀盤,銀盤裡盛著許多草籽,素鳴衍伸出手指,隨意撥弄草籽,草籽里所蘊含的生命之能立即活躍起來。跟阿多奈神花之果比起來,這些草籽里所蘊含的生命之能就像明月照耀下的熒光蟲一般微弱,但是素鳴衍還是清晰的感應到生命之能的存生。
素鳴衍讓青菱扶采兒去內宅休息,這才出來見易非天、石川華,袁護也跟著出來當面言謝。
石京度點頭答應下來,轉身離去,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向邊防軍司投降的流寇雖然被限制在固定的地方,有大軍看守,但是並沒有被解除武備,也沒有被拆散,看來蘇蓋文以前收了他們不少好處,只是不知道蘇蓋文如何安置這麼戰俘?」
蘇蓋文去迎迦南方面的使團,而忽視六殿下的到來,說起來是他對六殿下一而再的侵犯他的權力而引起的憤怨。
素鳴衍請袁護坐下,他則沉默著不說話,袁護的幼子受了些輕傷,妻子則驚嚇過度,都在偏房休息,聽袁護說是十多名武官打扮的強人,見采兒美色,強行捋走。
尤溪在素鳴衍身邊數年,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問道:「殿下是希望蘇蓋文吞下這枚毒果?」
不管是剿是撫,羽嘉境內的流寇消失之後,局勢會有所改觀,這對迦南來說,有利有敝。既希望藉此機會繁榮兩邊的商貿,又擔心羽嘉藉此機會實力大增,形成威脅。當然最令人擔憂的因素還是到羽嘉就藩的檀那明河。
「大人準備如何安置他們,他們可比羽嘉邊防軍多兩倍啊,用之不好,遺患無窮。」
「日後新帝登位,追究縱容六殿下之責,我拿什麼話來搪塞?」
「怎麼不大,我這個羽嘉總督都要拱手讓人了。」蘇蓋文氣惱的說。
「八萬啊?」素鳴衍輕輕的感慨著,「史書記載,在摩訶正教創立后的一百五十年間,就有不下四百萬的瀆神之民被趕進黑礫原。」
素鳴衍讓采兒在家裡多住一些日子,好慰她這些年來的思家之苦,想及自己無家可以思念,內心湧上來一陣陣的悲涼之感。有心想去采兒家湊湊熱鬧,又怕他們因為自己的身份而亂了手腳,反而破壞采兒的心情。納吉若蘭至今還沒低頭,素鳴衍仍算獨身的郡王,采兒、阿黛自然還是女侍的名分,素鳴衍有心將采兒立為正妃,奈何這隻是心裏的遐想而已。
王族就藩地方,雖說地位崇尊,但是守限制的地方很多,然而素鳴衍來羽嘉完全沒有安分守己的打算,除了葉明琛,其他人都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葉明琛名義上是郡王府典簽,但是心裏透亮,事事以他的前任方鏡川為楷模。素鳴衍在羽嘉住了三天,才等到蘇蓋文巡視回來,隨蘇蓋文一起進羽嘉的,還有素鳴衍意想不到的人。
「見過蘇蓋文之後,你們回上唐,我就獨自西行,只說去荒原修行一趟,不提去黑礫原的事,你也小心不要在別人面前露了口風。」素鳴衍說道,「你寫一封信,我交給你的族人,也可以請你的族人來看你。」
其他人也就罷了,易非天卻熟知檀那明河的能力與野心,外線從羽嘉傳回來的情況也證明他由來已久的擔憂。
這是數年前素鳴衍在羽嘉住的院子,緊挨著總督府,采兒由藏金領人護著去看望父母了。雖然帝國自到一套制度來約束帝室王族,素鳴衍可沒有這樣的自覺,想讓采兒此次將她的父母也接到上唐城去。尤溪站在他的跟前,稟報這一段時間來的戰況,紫狻伏在腳邊,短尾翹起來,好像靠在牆上,原來素鳴衍在兩人身邊放了一個結界,以便交談秘事。
「我也不說去黑礫原。」素鳴衍笑著說,「我目前的境界,也不知道算不算突破地階,需要一段時間獨自修行,我只帶紫狻走。」素鳴衍伸手按了按車廂上不起眼的按扭,一個箱子緩緩從車廂壁里移出來,素鳴衍打開來,取出一張青銅面具,在青菱面前晃了晃,「你二叔他們一定認識這張面具。」
後面還有四乘小一號的銅車,三四十名武士隨行,衣甲摩擦,馬蹄踏地,沒有停下來結營休息的意思。羽嘉總督府與郡王府各自出兵清剿羽嘉境內的流寇,上唐與羽嘉附近的局勢好轉,但是從上唐到羽嘉有七八百里,中間沒有別的城池、驛站,有限的兵力也不足以守住所有的地方,流寇依然很猖獗。
「可惜了,兩萬多苦役啊!」素鳴衍惋惜的說,「羽嘉邊防司本有三萬編製,蘇蓋文吃空額這麼年,只是將兩萬流寇編進羽嘉邊防軍,也要蘇蓋文有足夠的手段才行,不然的話……」素鳴衍意猶未盡的嘖嘖叫了兩聲,嘴角微微撅起,露出一絲陰謀的味道。
素鳴衍車輦進羽嘉城,蘇蓋文親自領兵到南邊的荒漠巡視,避而不見,素鳴衍對其他來迎的羽嘉官員自然也不假言辭,車也沒下,就直接進了羽嘉城。
「大人應早做決斷,應派人向二殿下示好。」
「我想你以後一直留在我身邊,你的身份就不宜讓更多的人知道,蘇蓋文雖然知道,但是他掩飾還來不及,不會說出去的。」素鳴衍說道,「再說我也不放心讓你回黑礫原,從羽嘉往西的荒原有多兇險,你也清楚,我準備親自走一趟。」
蘇蓋文雖然打定主意暫避鋒芒,但是讓他曲意奉承六殿下,當面示軟,一時還轉不過彎來,聽從屬下的主意,以總督之名,授袁護勛爵之位。可世襲的貴族爵位的授予有嚴格的限制,就算帝君也不能隨便授予他人貴族爵位,但是不能世襲的勛爵不在此列,一郡之總督可對其轄內的優秀平民進行封賞,只是名額上有嚴格的限制。蘇蓋文知道采兒甚得六殿下的恩寵,便想藉此來表達他的善意。
素鳴衍見蘇蓋文知情識趣,也想此地事情解決之後,能早點脫身前往黑礫原,授意底下人談判時稍作退讓:許蘇蓋文將兩萬流寇俘虜編入羽嘉邊防軍司,郡王府對此視而不見;釐定羽嘉境內商稅,四成歸郡王府,由上唐稅司在上唐關城設卡收受,羽嘉郡地方事務需向郡王府咨議……這一系列的秘密約定,不會明文寫下,也可以說是郡王府與總督府的許可權各自局限於上唐關城、羽嘉城之中,蘇蓋文從此之後只能算是羽嘉郡的半個總督。他卻不知道素鳴衍許他將兩萬流寇編入邊防軍司是看準他無法有限的節制這些流寇散勇,好有借口以後繼續侵奪他的總督許可權。
羽嘉境內流寇雖多,但是商隊或用錢買路,或雇傭護衛,青葉與羽嘉之間的商族卻從未停過。素鳴衍初到羽嘉,就大力剿匪,流寇也聯合起對抗,使得從上唐到羽嘉一帶的狹窄地域戰事不斷,商旅幾乎斷絕。這些自然也引起迦南方面的注意。
「你什麼時候?」青菱問,殿下打定主意的事,很少有人能勸得了他,何況事情沒有定論之前,她也不希望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怎麼說?」
紫狻獸的腳掌心生著一塊柔肉,走在沙石路,輕柔的沒有一點聲音。
素鳴衍知道他的性子,也不介意,心裏感激他們及時出手救下采兒。
「你呢?」素鳴衍手掌貼著她的臉頰,感受驚人的嫩滑,將青菱拉到自己的懷裡,從後面摟住她纖細的腰肢。
尤溪點點頭,這兩萬多流寇幾乎都是在侍衛營、千賀武士營、龍騎營的強力打擊下陸續向羽嘉邊防軍司尋求庇護的,蘇蓋文若能狠下心不接納,配合上唐方面,強力清剿流寇,就不會有後患了。
促使植物生長是阿多奈神域最基本的能力,每一種植物的生命力強弱不等,素鳴衍瞬間能使一株荀草經歷榮枯,只要消耗極少的魂力,然而靜修一天,卻只能讓阿多奈神花長出一枝側莖。
尤溪見殿下殺意甚濃,心知他人觸了殿下的逆鱗,都說殿下荒淫無度、喜新厭舊,但是尤溪知道殿下對采兒姑娘的情意,除了無法給她正妃的名分外,對采兒有求必應,呵愛有加,連半分稍重的話都沒有過。也正是采兒嬌柔溫順,比阿黛姑娘體貼人心,也更得人心。
袁護領著妻兒過來謝恩,素鳴衍留袁家人在府上用膳。這是賜宴,袁家吃得小心謹慎,惟恐說錯話、舉止失當,倒失了素鳴衍留他們吃飯的本意,飯後也未多留,便允許他的告退,易非天、石川華也約定午後來訪。采兒心想這次分開,還要過好幾個月才能再見,便送家人回去。
蘇蓋文從邊防軍司抽調二千兵力剿匪,其兩千兵馬的戰力遠不能與侍衛營、龍騎營、千賀武士營相比,但是創造的戰績可不是侍衛營、龍騎營、千賀武士能比。炎熱的夏季過去了,上唐方面共俘獲流寇八千餘人,但是向羽嘉邊防軍司投誠的流寇高達二萬眾。
蘇蓋文抬頭看著石京度,心裏想:你難道打心裏認為二殿下最有可能登上帝位,還是另有原因,見石京度坦然相對,過了好久,才將心裏的疑慮壓下,嘆了一口氣,說道:「待見過六殿下,還要煩你走一趟。」
六殿下的車輦離羽嘉城越來越近了,蘇蓋文失去往日的鎮定,滿腹憂思,手裡握著一卷書,只覺內心煩亂,怔然想了半天,竟想不出剛剛讀過什麼,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書卷,吩咐隨從:「去請石先生。」
「以前的情義總要講的,他們向我求庇護,難道我置之不理?」
「隨隨便便就是數千萬銀幣,財力如此雄厚的家族也屈指可數了,可是這錢投在羽嘉,用處似乎不大啊?」
素鳴衍將所有的草籽都裝進一隻皮囊里,系在腰間,推進銅門,看見青菱坐在外間的錦榻上與女侍說話,外間的銅門敞開著,可以看見御者的背影與銀角風馬獸的背脊,披散的銀鬃閃著微弱的光芒,前面還有一乘銅車引路,車上四角挑出四盞風燈,照亮車下的沙石道。
青菱眼瞼微斂,素鳴衍的手指貼著下巴,傳來讓人心悸的溫熱,身子軟了,想靠到殿下的懷裡,又怕惹他恥笑,掙扎著坐直身子,笑道:「黑礫原的瀆神之民,可不敢奢望殿下的恩惠。」
「啊……」想起來這上上下下的人心裏在打什麼心思,青菱心裏也知道,但是聽六殿下親口將割據地方的心思挑明,還是嚇了一跳。
「呵呵,帝都的人,為了帝位正爭得你死我活不可開交。你知道嗎,檀那隆城本沒希望登上帝子之位,有些人將他推出來,只是為了攪亂局勢。偏偏檀那隆城不知進退,也奢望登上青嵐帝位,這樣只會便宜我這樣的旁觀者。我在羽嘉的動靜再大,帝都都不會理會的,你的族人籍此機會返回青嵐,我想阻力也小一些,日後新帝登位,就算追究此事,大不了……」
「不,我是為殿下擔心。」
岐伯大步跨出門外,肩后雙翼呼的一聲展開,躍上青空。這次隨素鳴衍進羽嘉城有一百多名千賀武士,為了避免過驚嘩地方,千賀武士平日都落在院中,輕易不外出,這時一百多名千賀武展開羽翼,瞬間就將大半座羽嘉城覆蓋住。
「我的兄弟中,我最沒希望登上帝位,日後新帝登位,新帳老帳一起算,這時候跟我走得近的,日後都免不了遭清算,我又沒有足夠的實力讓他甘心為我所用,蘇蓋文當然要使壞。」
「瀆神之民……」素鳴衍輕輕笑了笑,說道:「帝國的貴族還有幾個人堅守摩訶正教的教義?重返青嵐,雖然困難重重,卻非沒有辦法可想?」
西北事務派出使團進入羽嘉,商議雙邊事務,易非天要求隨行,便是希望能親眼看一看羽嘉郡的局勢,有此機會,石川華自然要求隨行。羽嘉郡的地方事務皆由總督管轄,易非天正愁找不到借口去上唐見檀那明河,想不到檀那明河卻先到羽嘉城來了。
「二萬多流寇啊,邊防軍司的戰績還真輝煌,我倒要看蘇蓋文怎麼來掩飾他跟流寇之間的關係?」素鳴衍站在寬敞的房間中間,看著青菱指揮隨從、女侍將物品搬進屋來,雖然只住很短的一段時間,但是帝室自有帝室的規矩,半點都馬虎不得,素鳴衍卻煩不勝煩。
在上唐去羽嘉的路上,四匹銀角風馬獸拖曳一乘精銅戰車,車廂四角懸著銅鑄的龍獸之首,猙獰的龍獸內含瑩光玉石,吐出柔和的光芒,照亮銅車上的精美圖案。
迦南西北三郡是易非天家族的勢力範圍,其中包括與羽嘉緊鄰的青葉郡。赤肌鬼之災平復后,易非天調到家族勢力範圍的西北事務院任職,石川華念及與易非天的情義,沒有去父親的軍中,也來到西北事務院當一個中層軍官。
「哦?」蘇蓋文明白石京度話里的意思,六殿下背後的勢力只怕不小,若是要爭羽嘉總督的位子,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伸手要,想來也不容自己拒絕,何必要用到六殿下這麼大的一招棋?絞盡腦汁也想不通其中的曲折,蘇蓋文拍拍微漲的腦袋,苦惱的說道:「六殿下即日就將到羽嘉,依你所見,我該如何應對?」
江采離帶著裔天商隊的家底投靠素鳴衍,在迦南時,從樓迦羅人的海盜貿易里颳了一層皮,在秦山又狠狠收颳了一筆,足夠目前所用,但是這其中的秘辛不為外人知道,也難怪石京度、蘇蓋文想到其他地方去。
「這是自然,蘇蓋文只能怨自己心不夠狠。」素鳴衍似乎看到蘇蓋身敗名裂的下場,殘酷的笑起來,「蘇蓋文聰明一些,剿匪之時便不要作假,將羽嘉境內的流寇殺光,誰還敢說他跟這些流寇有勾結?」
蘇蓋文先前對剿匪一事消積對待,不是他看不到這條通道的價值。羽嘉境內的流寇由來已久,與羽嘉邊防軍司、總督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蘇蓋文不能完全不顧手下人的利益,何況他每年都能收到為數不少的孝敬,所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願如此,否則,哼……」素鳴衍冷冷的哼了兩聲,眼神里透出寒氣。
石京度的到來,讓蘇蓋文鬆了一口氣,心裏的壓力好像因為石京度的到來而小了不少,忙起身將石京度拉到身旁坐下,說道:「六殿下就要進羽嘉了。」
尤溪怕有人行調虎離山之計,緊守在素鳴衍的身邊,不輕易離去,心裏也是焦急得很,生怕采兒受到半點的傷害。
袁護在一旁自責不己:「本來好好坐在車裡,采兒想吃酥油糕,還說要帶一些給殿下嘗嘗,我不該讓她親自下車去街邊的店去里買……」
易非天愈見成熟,穿著輕薄便衫出來,石川華頷長出一蓬亂須,異常的神武,常說石家秘學最重根基,年齡越長,越見其效,果然如此,兩年未見,連越兩階,他的修為看起來反而超過易非天了。
采兒當年是被蘇蓋文搶到總督府,其父袁護原是羽嘉城裡的一名小官吏,無端端的身陷牢獄,差一點就妻離子散。常說侯門深似海,帝室更是深不見底,袁護深知平民女人即便得到寵愛,在王府也沒什麼地位,何況六殿下少年荒淫,這樣的人多半喜新厭舊,袁護一直擔心女兒將來的命運,好在他一家人在羽嘉的境遇好過以前。
青菱見素鳴衍再沒有動作,睜開眼睛,看見他詭異的笑異,掙扎著坐直身子,羞惱的說:「殿下還是改不了輕薄的性子。」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只是六殿下剛從迦南歸來,此時又遠離帝都,哪家怎麼會拿出如此財力押偏門?」
「就算後來教禁鬆弛的一百多年間,也有超過一百多萬的瀆神者被趕進黑礫原,可惜黑礫原的瀆神者遠沒有貝迦帝國的子民幸運,一直在極端惡劣的環境里苦苦掙扎著,黑礫原比羽嘉郡要大許多,可是適於生存的地方極少,在燕雲南山西北麓的山坳子里,生活著大約三萬名瀆神之民,分二十五個大小部族,共推我盧家為主,在黑礫原,我們自稱東漠族人,是黑礫原六族之一,也是黑礫原最大的一族。」
素鳴衍握住她的手,說道:「不忍心輕薄你,你倒怪起我來了。」稍稍沉吟了一會兒,將心裏的想法說出來,「你跟我在迦南這些年,你的族人不方便聯繫你,或許還顧忌我的身份,我倒想問問你,你的族人想不想遷出黑礫原?」
「大不了什麼?」青菱問道,「殿下怎麼直呼二殿下的名字?」
青菱注視著素鳴衍清瘦的臉龐,說道:「殿下與帝位無緣,但我知道殿下也不會任人魚肉。」
「我若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說蘇蓋文會不會將這兩萬多流寇都編進羽嘉邊防軍?」
「散兵流寇,不足為懼,六殿下的私兵就打得他們落花流水,我有何懼!」蘇蓋文輕嘆一口氣,「只是要堵住六殿下的嘴不容易啊。」
尤溪說道:「事情剛剛發生,袁先生就回來報信,強人走不遠,岐伯、藏金領著人追出去,一會兒就能將采兒姑娘接回來。」
「往小里說,六殿下是干預地方,依我所見,六殿下所懷不小。」
「大人大不必如此憂慮,以我所見,六殿下絕不會執著羽嘉一隅。大人將六殿下干預地方一事密奏內府,卻被駁回,說明二殿下與六殿下之間早有密約,所以在帝都替六殿下百般掩飾。從表面的局勢看上去,二殿下很難坐穩帝子之位,四殿下、大殿下、三殿下都可能取而代之,但是考慮到六殿下,以及六殿下背後的家族,帝位之爭,還說不定鹿死誰手。」石京度從容不迫的分析道,「我在帝都時,聽人私下流傳,帝君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只要帝位之爭塵埃落定,到那時,就算二殿下登上帝位,難道二殿下還會縱容六殿下在地方上為所欲為?只是大人此時不可以跟六殿下爭鋒芒,何況北面營里住的兩萬多人,我想六殿下也得到些消息。」
采兒攜家人離開剛一會兒,卻見袁護驚惶失措的撞進來,大聲說道:「采兒在街上給強人捋走了。」
「怎麼不去叫采兒?」青菱嘴裏囁嚅著,欠著身子鑽進裡間,聽見女待在外間的笑聲,抬頭看了素鳴衍一眼,臉先紅了,愈顯嬌媚。
「呵呵……」素鳴衍輕笑起來,感受到青菱對他的情義,托起她的下巴,青菱羞澀的閉上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的顫動著,白皙的面容完美無瑕,鼻樑秀直,嘴唇紅潤飽和,光是凝視,就讓人銷魂了。素鳴衍低下頭,輕輕印上那抹鮮艷的紅唇,只一會兒,就感覺青菱的氣息亂了,不由得意的笑了起來。
素鳴衍側頭看了一眼藏金。
羽嘉邊防軍司本有三萬的編製,但是羽嘉境內只有數萬人丁,糧草用度都要從千里之外的下資運來,消耗甚巨,空有編製,卻極少有滿員的時候,兵力一般維持在一萬人左右,蘇蓋文出任羽嘉郡總督,更將空額的本領發揮到極至,將兵員縮減不足八千。一下子將兩三倍於己的流寇編進邊防軍司,萬一統御不好,遺患無窮。
「呵呵,」素鳴衍笑了笑,「他只配我叫他的名字,檀那隆城登上帝位,帝位註定會進一步旁落,只要頂住教廷的壓力,羽嘉的事誰也干涉不了,若是別人登上帝位,追究此事,大不小,大不小將上唐關城關起來。」
素鳴衍干預地方有違帝制,蘇蓋文與流寇勾結,屁股也不幹凈,但是素鳴衍目前在帝都有人挺著,所以氣勢甚健,令蘇蓋文不得不退讓。
「是啊,我原想羽嘉為帝國一隅,遠離帝都,諸殿下爭奪帝權的風浪怎麼也刮不到羽嘉,萬萬想不到……」蘇蓋文苦笑道,「有些事情是想躲也躲不過去的。」
「殿下可不要得寸進尺。」青菱聲音嬌柔,卻沒有制止素鳴衍的意思,貼著素鳴衍的胸口,心裏懸著的什麼東西終於落下來,「青菱是殿下的女侍,可不是什麼瀆神之民。」
「那也要殿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行。」尤溪笑著回答道。
絕美的面容幾乎要灼傷人的眼睛,素鳴衍輕輕舒了一口氣,說道:「你的臉真美,我想蘇蓋文對你還念念不忘呢。」伸出手指在青菱的下頷點了點,「你的族人應該能從蘇蓋文那裡知道你的去向,只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他們都不來找你?」
蘇蓋文過於意氣的行為只會讓素鳴衍更加輕視他,事情自然底下人進行接觸討價還價相互威脅。
「六殿下早就到羽嘉了,」石京度看了蘇蓋文一眼,不慌不忙的說道,「大人避而不見也不能改變這樣的事實。」
「殿下怎麼可以輕易離開呢?」
「殿下真心如此?」青菱欣喜的轉過身來,手撐著錦榻,美眸凝視著素鳴衍,「青菱這就回黑礫原,讓父親過來面見殿下。」
青菱也是一臉寒意,站在門外焦急的看著有沒有人進來送回消息。
青菱抬高手,摸著素鳴衍清瘦的臉,似乎能感覺到他內心的憂慮,輕聲的說:「要想黑礫原的八萬瀆神之民遷到羽嘉,只有我回黑礫原,才有可能說服父親來見你。」
石川華熱情依舊,見素鳴衍出來,上前擁住他的臂膀,熱切的問東問西,還沒坐下來,倒說了一大通,將剛才的路上遇到采兒、出手援救的事情一骨腦的說了出來。易非天性子沉靜,臉上有遇見故人的溫馨,卻也有掩飾不去的戒備。
素鳴衍不動手,蘇蓋文不會老老實實的將這些好處分給他。素鳴衍是新來的外來戶,麾下侍衛營、千賀武士營、龍騎營、裔天商隊與這些流寇又沒有不乾不淨的聯繫,下手果斷兇狠,令蘇蓋文不得不出兵配合剿匪。
素鳴衍從上唐出發時,只有六乘銅車,數十騎護衛,途中與參加剿匪的侍衛營匯合,加上一百多名千賀武士,抵達羽嘉城,已是五六百人的大隊伍。除去新建的上唐、望野城,羽嘉郡只有羽嘉一座主城,附近還有四座軍事附堡,扼守峻衡山與羽嘉山之間的大峽谷。
素鳴衍聽了這話,臉色一沉,他從沒想到在羽嘉城裡,還有人如此膽大妄為。隨袁護進來的小校稟報說道:「藏金將軍已經領人追出去了,千賀武士也全部出動……」
素鳴衍當年與青菱在燕雲荒原初次見面時,就戴著這張面具。
「怎麼不想?」青菱見素鳴衍說正經事,忘記剛剛的羞惱,說道,「我本是要給蘇蓋文當侍妾的,任性逃了出來,不知道族人要為我受多少苦。殿下真的能讓黑礫原的瀆神之民重返青嵐嗎?」
「哦,」蘇蓋文這才覺得讓心裏的憂慮搞得有些惶惶不安,自嘲道,「四五年前還是一個黃口小兒,再次相見,氣勢洶洶……」
采兒驚魂未定的說道:「遇到易大哥他們,采兒出聲求救,所幸易大哥還認得采兒。」
等待的時間雖短,卻分外煎熬,這會兒外面起了陣喧嘩,青菱在外面欣喜的叫道:「采兒姐回來了。」人已撲下台階迎上去。素鳴衍走出門外,見采兒臉色蒼白,驚嚇過度之外,倒沒有其他不妥之外,懸著的心落了下來,扶過采兒,問她:「有沒有受到驚嚇?」
藏金說道:「易非天、石川華過來見殿下途中,遇見劫持采兒姑娘的強人,出手解救,將強人驚走,岐伯率千賀武士追出城去,想必他們逃不了多遠,屬下先護送采兒姑娘回來,易非天、石川華在外堂等候。」
采兒思鄉日久,近鄉情怯,此時在後面的銅車,不知道她有沒有入睡,素鳴衍對青菱說道:「進來陪我說會兒話。」
素鳴衍對岐伯說道:「你出去看看。」
「若是三大家族要大人讓出羽嘉總督一職,大人該怎麼辦?」石京度笑著說。
「六殿下在羽嘉有所求,大人何不遂他的意?」
隨從走後片刻,石京度推門進來:「我正要過來見大人。」
「哪用這麼心急?」素鳴衍握住青菱的手,將她重新拉入懷裡,「從羽嘉往西,路途兇險,就算有人護送,我仍擔心呢。這些年來,羽嘉與黑礫原之間的走私通道又關閉了,可能是因為你的原因。我若派人護送你去黑礫原,只怕瞞不過蘇蓋文的眼睛。」
采兒在家裡住了十幾日,才回到素鳴衍的身邊,素鳴衍見采兒戀家之情甚重,心裏憐惜,便將江采離給他在黛湖東岸準備的一座莊園賜給袁家,好讓采兒時時能見著家人。素鳴衍擔著檀那明河羽嘉郡王的名義,雖然不喜歡奢華,但是必要的場面也需要擺的。黛湖東岸的那座莊園有百頃之廣,是黛湖邊最大的一座莊園。袁護在羽嘉為官多年,雖說是下層官吏,卻明白小心處世的道理,也知道遭人忌妒是致禍的根源,百般推辭,不願接受這麼大的賞賜。素鳴衍遂讓人在莊園里劃出一小塊土地安置袁家,雖說小,但也有數百畝的範圍。
素鳴衍將下巴壓在青菱的額頭上,說道:「你的族人想要遷出黑礫原,我也想要你的族人遷到羽嘉,好讓我在羽嘉站住腳。」
「再次相見,氣勢洶洶……」石京度輕聲重複蘇蓋文的最後一句話,說道,「大人心懷憂懼?」
「蘇蓋文敢使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