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卷五

第十章

卷五

第十章

曾經的盟約被撕毀,青嵐一面要求迦南給予合理的解釋與補償,一面準備對迦南的報復反擊。高丘,作為兩國緩衝帶的穆加拿河上游地區,曾經給骯髒的赤肌鬼擠滿,如今在此聚集了迦南、青嵐兩國總數約十萬的大軍。誰也沒有想到,最先的報復卻來自羽嘉郡。
石川華策馬與易非天並肩,手裡沒有可與樓迦羅武士抗衡的空中力量,眼前的局勢極難扭轉,頻繁的出動龍象騎士也無法奪回主動,身後這一百名龍象騎士是西北邊郡最精銳也是最重要的戰力,容不得一丁點的損失,檀那明河手裡也不是沒有能夠打擊龍象騎士的武力。
「父親為何讓我誅石京度以謝屈死之英魂,北城失陷,是不是石京度使然?」
樓迦羅浪人武士只對扶桑島效忠,也加入雇傭兵團隊,但不會加入別國的軍隊,易氏沒有可能招募到樓迦羅浪人武士,但是能暗中得到扶桑島的首肯,又當別論,不過對於易氏來說,走這一步棋也是極險,畢竟招募的樓迦羅浪人武士實際上受扶桑島控制,易氏並無法獲得真正的控制權。
素鳴衍不置可否,算是默認他的猜測,說道:「不管蘇公遺言說什麼,我不許你去刺殺石京度。蘇公讓我立你為蘇氏家主,你日後自然堂堂正正誅殺石京度的機會。」
闔棺定論,蘇蓋文死後一個月,帝都才對蘇蓋文的功罪給出定論,帝都接受蘇蓋文力戰負傷而亡的說法,只予以降爵一階的處罰,其長子襲爵再降一階,許其以邊郡總督之禮殮葬。蘇氏卻不敢在羽嘉郡內為蘇蓋文大修陵墓,在帝都定罪公文傳至羽嘉的第七日,便將蘇蓋文的屍身葬在蘇氏族人的墓園裡。
素鳴衍騎在銀角風馬獸上,望著遠山之巔的暮靄流嵐,心裏並沒有戰勝對手的喜悅,不知不覺已行至總督府前。素鳴衍將僵繩交給身後的侍衛,問尤溪:「青菱她們幾時能過來?」
蘇蓋文的舊部以牧易寒為首,素鳴衍要牧易寒暫時消失,因此他現在還沒有到跟檀那隆城攤牌的時候,也給石京度收攏蘇蓋文舊部將領的機會。素鳴衍根據岐伯所報,將石京度秘密聯絡過的軍中將領悉數調到石京度的麾下,趁這機會清除蘇蓋文在羽嘉邊防軍中的影響,盡調精銳是不可能的,軍中的老弱病殘自然淘汰出來交給石京度,湊足一千之數。
石川華見易非天連連搖頭,又說道:「從河港聯盟借兵,眼下只有河港聯盟才擁有大量的羽鷲騎士,或者向扶桑島借兵也可以啊,千賀長琴叛出扶桑島,想來扶桑島也想除之而後快。」
雖說諸事議定,要實施起來,卻困難重重。
邊防軍司的重整,對於素鳴衍來說,就是將麾下的私軍併入邊防軍,代價極低。素鳴衍為羽嘉城的修葺與撫恤傷亡撥出兩千萬銀幣,其餘的錢款他都挪用到別處,一定程度上緩解了早就存在的財政壓力。
「當如何改就眼前的困境?」易非天問石川華。
戰術性的製造大片的低空流雲,使其掩護大群的千賀武士潛入青葉郡城的上空,至少需要十名高階術士。青嵐境內的術士絕大多數都是屬於教廷勢力的灰袍術士,這些對摩訶教義異常執著的術士幾乎不可能被教廷視為瀆神者的檀那明河拉攏,但是易非天不會忘記就算摩訶正教內部對教義也有不同的聲音,檀那明河身邊聚集的應該是自認為是改革教派的灰袍術士。
江采離、尤溪、方鏡川、聶魯達、德羅巴等人若以百戶爵計算,只相當於三等輕車都尉,月銀五十銀幣,但是素鳴衍許他們在燕雲立族,划給百戶部族、百名苦役、二十萬銀幣、二十名精銳武士,這樣的封賞卻及上得社稷爵的伯爵賞。
諸軍整編隨著夏季的結束而結束,羽嘉城終於擁有反擊迦南的力量。
「怎麼可能?父親明明死在你的手裡!」
「你怎麼可能知道?」牧易寒右手用丹力凝出的短矛漸漸消散,只剩下淡淡的一層影矛,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素鳴衍。
易非天無奈的搖搖頭,定軍堡的四千駐軍,不僅有聶魯達統領的龍騎營,還有尤溪統領的侍衛營,千賀武士營的大部武力也駐紮在定軍堡。檀那明河擺明將迦南西北邊郡當成他錘鍊麾下戰力的場所,易氏傾盡全力或許能攻下定軍堡,但是傷亡註定慘重,這是易氏無法承受的代價。
素鳴衍微微一嘆:「蘇公確實是死於我的手,可是蘇公臨死之前,跟我講了一個故事,是說他與一個下民女子相戀的故事,不知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千賀長琴當年為什麼會背叛扶桑島,之後為什麼又會追隨檀那明河?」易非天問道,「過去好幾年了,卻令人想不透啊。」
蘇蓋文的長子蘇赫降一階繼承蘇蓋文的爵位,襲一等雲騎尉。
「非天,回城吧……」
經過幾次抽調,侍衛營的人數降到最低,甚至比素鳴衍返回青嵐時的人數還少,素鳴衍從盧氏、納吉氏抽調大批武士參加侍衛營,侍衛營是素鳴衍身邊最依重的戰力之一,但是更主要的作用就是為麾下私軍培養忠誠、合格的各級軍官,從盧氏、納吉氏抽調武士,自然是想將這兩家真正的溶入體系中來。當然,素鳴衍也從原邊防軍司,從羽嘉當城甄選了一批武士參加侍衛營。
牧易寒推窗躍入夜色之中,素鳴衍幽幽輕嘆了一聲,拾起白綢塞進死屍的胸口,故意露出一角,這才推開房門,走出外殿,對眾人說道:「刺客已被我擊斃,你們將屍體拉出去埋掉,不要有所聲張。」除了那具死屍之外,還有兩名被牧易寒殺死的女侍,也一併被連夜運出城外埋葬。
「怎麼可能會這樣。怎麼可能會這樣?」
蘇蓋文以總督之禮殮葬,自素鳴衍以下的羽嘉郡主要官員將領皆應列席他的葬禮,不過真正來的人極少,大概許多人沒想到六殿下會來。
總督府的內宅建築有殿的規模,素鳴衍只覺睏乏,讓尤溪先行退下,獨自走進寢殿,不見一名女侍,眉頭微微一跳,走進裡間聞見些微的血腥味,素鳴衍負手而立,望著琉璃穿外的樹影,說道:「你終於來了。」話音剛落,從角落陰影里鑽出一道極亮的電光,直奔素鳴衍的胸口。
諸事待興,千頭萬緒,但是羽嘉城內最大的障礙算是掃清了。進入夏季,素鳴衍顧慮不到炎熱乾燥的天氣,羽嘉邊防軍司開始整編的步伐,以丁柳堡為主的壁壘群,加上計劃在楚布河斷流處修築的據點,以龍騎營為首的原邊防軍近五千人駐紮在五座軍事壁壘中。將其中的老弱傷殘調給石京度之後,人數缺額不大,素鳴衍從侍衛營抽調大批將士補充進去,充當中低級軍官,以加強控制。這將是素鳴衍手中最重要的武力之一,也是最先達到一軍規模的武力,由聶魯達出任總制將軍,慕昭雲出任第一鎮守將軍,只是慕昭雲暫時還要留在天都山峽口。
石川華輕輕嘆了一口氣,以他樂觀的態度,如今嘆息的次數也未免太多了一些,就算暗中得到扶桑島的首肯,能不能組建一支能與千賀武士營抗衡的空中精銳,石川華依然沒有足夠的信心。
樓迦羅海盜主要掠奪河港聯盟的貨船,青嵐、迦南與扶桑島都保持著模稜兩可的態度,樓迦羅浪人武士甚至公然進出青嵐、迦南國境,在兩國的東部沿海地區,也有相當多的樓迦羅人。
易非天搖頭苦笑,在青葉郡內聚集的兵力高達兩萬人,但是已經沒有攻奪羽嘉城的機會。
牧易寒悲憤異常,他何嘗不知道就算六殿下沒有這枚守護之戒,他刺殺成功的機會也百中無一,只是任由此人活在世上,他心裏不甘啊!丟失斷劍,右手丹力凝成一柄碧色短矛,便要搶攻上來。
千賀武士營移駐羽嘉城,在緊鄰西城的羽嘉山上修築山營。緊鄰西城的羽嘉山地勢陡峭高拔,居高臨下,可以俯視整座羽嘉城,在那裡修築營壘,重要之處可以與總督府相提並論。對迦南用兵,千賀武士營是不可忽略的戰力,補充成長起來的千賀武士,擴編到八百人,一部分駐在西城山營里,一部分駐紮在丁柳堡等軍事壁壘中。
牧易寒厲聲說道:「你以富貴要挾,迫蘇氏親族就範,我牧易寒身受蘇公重恩,怎敢吝惜性命?」
素鳴衍在楚布河斷流處修堡,名為定軍堡,距青葉郡城僅一百五十里,入侵迦南西北的邊郡的精銳都從定軍堡出動,得手后也是返回定軍堡。最初的定軍堡只是一座簡陋的壁壘據點,素鳴衍藉著楚布河夏秋之際的大水,將重建羽嘉城的物資運至定軍堡,經過不斷的擴建,定軍堡的規模已經比得上一座堅城,駐軍四千。
「不是跟你說是蘇公臨死告訴我的?」素鳴衍鎮定自若的注視著牧易寒。
「……帝位之爭,惟有一死才能全族,遂求死也。我之死,究竟誰之過,我也不得而知,權爭罷了。你不得怨恨六殿下,若有可能,當誅石京度,以謝羽嘉屈死之英魂,至於其他,非你能力之及……」牧易寒看完血書,憤痛異常,定睛看著素鳴衍,說道,「請殿下告訴我寇兵叛變的真相!」
易非天憤怒的咬緊嘴唇,培養羽嘉騎士,就算易氏傾盡全力,要擁有一支可以與樓迦羅武士營抗衡的空中精銳至少要等上十年。想想當年大批的樓迦羅人就是從青葉郡進入羽嘉境內,易非天恨自己當時沒有果斷的出手,以致養成大患。
素鳴衍袖手站起,憑沾蘇蓋文血跡的白綢飄落,淡淡說道:「蘇公血書也說了,權爭罷了,若要深究,我也難逃其咎。」輕輕一嘆,說道,「我早就預知流寇大營有叛變的可能,但是沒有知會蘇公,是想蘇公因此獲罪,想不到演變成這樣,竟讓羽嘉愈萬軍民屈死。」
蘇氏可以說是羽嘉郡僅有的大族,青嵐立國三百余年,蘇氏一共出了七位邊郡總督,每一位的任期又是相當的長,幾乎佔到羽嘉立郡后的一半時間。
牧易寒散去丹矛,臉若死喪的站在地上,他復讎的意志已經崩潰,殺機被素鳴衍的鎮定與嘲諷的語氣給瓦解,內心充滿著矛盾的情緒,捫心自問:「父親,你明明死於賊王之手,為何還要向他囑託後事?」
素鳴衍抬頭見天色已暮,殮葬之禮已經結束,便吩咐尤溪準備起程回城。
納吉悟言、盧青葉、明石羽替代藏金、慕昭雲之後,成為素鳴衍新的侍從官,出任侍衛營佐領之職。
易非天點點頭,撥轉馬首,緩緩而行,易銘達雖然將集中在青葉郡城的龍象騎士交給他統領,但是他沒有自己的龍象騎獸。龍象更像龍象騎士的伴獸,而非坐騎,在幼獸時就要跟龍象騎士生活在一起,易非天雖然羡慕,卻無法擁有自己的龍象騎獸。
左臂傷口的血不斷滲出來,染透衣袖,素鳴衍皺眉看了一眼,沒有去止血,輕聲喝斥:「你現在還不明白誰是逼死蘇公的真正兇手?」
隨著瀆神之路向燕雲荒原的延伸,羽嘉漸漸也有物產向外輸出,雖然相比于輸入的物資,數量少得甚至不值一提,卻是一個令人振奮的開始。
「什麼事?」牧易寒忍受不了素鳴衍的鎮定,激動的又凝出丹矛,緩緩刺近素鳴衍的胸口,守護之戒釋出光幕,將素鳴衍的周身護住。
羽嘉城殘破不堪,極需修整,軍萬傷亡愈亡,極需撫恤,諸軍極需整編,素鳴衍兼攝羽嘉郡軍政大權之時,便是他焦頭爛額之始,對易氏的反擊報復不知道要推延到幾時幾日。所幸帝都為羽嘉城的重建、邊防軍司的重整撥來大筆軍資,同時也撥付全額的撫恤錢款,是羽嘉郡一年軍費的三倍,共三千萬銀幣,除此之外,蘇氏捐納的贖罪金也高達兩千萬銀幣。
如何擺脫眼前的困境?易非天捫心自問,轉頭望向身後,一百名藏在全身重鎧中的龍象騎士都有著無法掩飾的疲倦,王國最精銳的力量一旦沒有進攻的目標,也就失去應有鋒利。
「不可能,」易非天說道,「千賀長琴背叛扶桑島,千賀一系幾乎遭到滅族,但是他為什麼會選擇檀那明河?這些天,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迦南、青嵐相互封鎖邊境,青葉郡與羽嘉郡之間的商路就此斷絕,重開之日遙遙無期,但是羽嘉郡的商旅卻沒有因此而減少,郡王府每月近一千萬銀幣的支出,從外地吞入大量的物資,支撐著羽嘉郡表面的商旅繁榮。
易非天瞪大的眼睛燃起憤怒的火焰,這是被羽嘉邊防軍掠奪后的村莊,不僅財庄、糧食,村莊里的青壯年也都被擄走,只有被認為沒有價值的老弱病殘被遺棄在村莊里。
石川華笑道:「至少要將定軍堡這枚釘子拔掉。」
如果說石京度教唆牧易寒刺殺自己不是檀那隆城的授意,那麼石京度就不敢向檀那隆城稟明事情的真相,如果說檀那隆城也有意取自己的性命,也就沒臉要求自己遵守最初的承諾。
其下還有民爵,分金銀銅三階九等,如戰場殺敵一名,可封三等銅階造士之爵,家中可免一人稅賦。本人離開軍營,則免本人稅賦。
除此之外,羽嘉城中還編三營武力,以白朮為總制將軍,納吉涅騎為第一鎮守將軍。
「是啊,千賀長琴從大納言府上盜取星辰秘典,對於扶桑島來說,應是大功一件,真沒道理要背叛扶桑島,難道他想獨吞星辰秘典?」
流寇大營雖然說奇襲羽嘉城失敗被迫隨入侵的迦南軍退入青葉郡境內,但是也讓羽嘉郡受到極其慘重的損失,羽嘉邊防軍受到毀滅性打擊,傷亡高達六成,羽嘉城與丁柳堡被攻破摧毀。易非天原以羽嘉郡至少要三到四年才能恢復元氣,沒想到檀那明河接手羽嘉郡軍政大權才過去三個月,就對迦南西北邊郡展開殘酷的報復。
「內宅過於空曠了,」素鳴衍一邊走,一邊有感而發的說,「她們在千賀湖谷耽擱一下也好,總督府過於殘破了。」
夏季之末的楚布河水量比其他季節更加充沛,進入荒漠更深的地方才完全斷流,身後是花費整個夏季時間搶築的據點,素鳴衍望著蒼茫的荒漠,淺褐色的青葉城位於荒漠的盡頭。素鳴衍回頭望了一眼,新編的侍衛營加上五百名千賀武士還沒有實力直接進攻青葉城,但是青葉城外分散的遊牧部族就完全抵擋不住這支力量的侵襲。
侍衛營的編製很快回升,甚至超過以往的規模,進入夏季的第二月,總人數達到一千人。此時的侍衛營,戰力自然不能跟以往相比,侍衛營武士強弱差距也拉開了。他們中有精銳的盧族武士,一百名盧族武士,有將近二十名五階精英武士,其餘則都為四階武士,可以說是侍衛營中最精銳的團體。一百名納吉家武士次之,總體水準與以往的侍衛營相當,但是更多的是從羽嘉當地與邊防軍司甄選的武士,實力則比以往的侍衛營將士差很多,甚至比原先的裔天護衛營還不如。
「蘇公臨死前,我跟蘇公分享了我的秘密,所以蘇公也將他隱藏在內心二十多年的秘密與我分享,」素鳴衍俯身去拾地上的那方白綢,絲毫不顧被矛盾糾纏住的牧易寒隨時會出手殺他,「蘇公倒不怪我出手殺他,他只求我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麼嗎?」
「哪裡是無奈之舉,你沒看到千賀長琴現在成為檀那明河身邊最兇狠最忠誠的野獸?」易非天問道,「我們當初一起在銷金閣惹惱樓迦羅人,又一起布局伏殺他們,為何事後只有檀那明河遭到報復,以至被樓迦羅追到秋浦去?我想大概就是在秋浦,岐伯、阮阿蠻兩人跟他立下血契大誓的。我這些年來,懷疑千賀長琴從大納言府盜出的秘典就落在檀那明河的手裡,不然很多事情都無法解釋。」
素鳴衍不理會他的質詢,自顧自的說道:「蘇公年輕時喜歡上家中的一名女奴,兩人偷偷相戀,然而這名女奴連做蘇公侍妾的資格也沒有,若是女奴不懷孕,倒也無人去理會他們的事,主子寵幸女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女奴卻偏偏懷孕了,想必你也知道蘇家如何處置懷上主子骨肉的女奴,幽閉而死,以免被低賤的下民污染蘇家高貴的血統。蘇公十分憐愛那名女奴,得知女奴懷孕,不想她因此被處死。便讓她離開蘇家,嫁給一名獵戶,後來又將那女奴生下的兒子收為義子,悉心教導武技、兵法,待他比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親……」
「奪取羽嘉城!」
春季結束的時候,瀆神之路才修完一半,楚布河西岸廢道也需繼續修整拓寬,考慮到波旬可能在羲族繼承之戰落敗,天都山峽口之城將是對抗羲族的最前沿,那座命名為天都城的城池,雖然只有兩千步的城牆,卻調集五千青壯勞力,就地開採黑玄巨岩壘砌,規模與上唐關城相當,工程之艱辛卻要勝出十倍。
雖說不許聲張,石京度、衷闌晦卻一定會看到「刺客」的屍體從寢殿運出去,也一定會看見死屍胸口露出那角白綢。果此,被素鳴衍欲擒故縱、打草驚蛇之計嚇住的衷闌晦再也不敢在羽嘉城內久留,次日便離開羽嘉,返回帝都。
素鳴衍看著蘇赫狹長蒼白的側臉,蘇氏這次雖然沒有獲罪,也元氣大傷,大批家族武士戰死,兩千戶部族編入民籍,大量爵田及莊園收歸郡府,再也無法保持邊郡大族的地位。
素鳴衍也不想繼續逼他,說道:「黑礫原盧氏族人認得這張面具,你在黑礫原若有不便,可向盧氏請求援助。」
石京度也不敢久留羽嘉城中,生怕六殿下找到借口致他于死地,要求到高淳驛駐防。那裡是出下資進羽嘉的第一處驛站,離羽嘉城足足有千里之遙。
牧易寒循著素鳴衍的目光望去,只見書案上放著一張青銅面具,他不知道這就是摩揭伯岑送給素鳴衍的那張混沌之首,迷芒的心思給面具精美絕倫的雕飾吸引,給素鳴衍催眠似的抓起那張面具,戴到臉上,俯身看著青銅大床下果真藏著一具死屍,將其拉出來,才發現那具死屍的面容已毀,身材與自己相仿,想及今天之事都在六殿下的謀算之中,自己不過是六殿下計算石京度的一枚棋子,牧易寒對自己的行為更加感到迷芒。
「你想到什麼?」石川華問道。
牧易寒聽了素鳴衍這話,手禁不住微微顫抖,厲聲問道:「此事你從何處聽來?」
「這,我也想不通啊,」易非天低聲說道,「我已經派人秘密上扶桑島,如果那捲星辰秘典不在扶桑島,失出蹤跡的星辰秘典就可以栽到檀那明河的頭上,直接向扶桑島借兵沒有可能,但是我們可以招募一批樓迦羅浪人武士……」
濃煙緩緩升起,沒有風,聚在空中久久不散,被掠奪后的村莊一片狼籍,屋舍被燒毀,黃土道上散落著幾具反抗者的屍體。
易氏成功挑唆流寇大營叛變,奇襲羽羽嘉城失敗后,大約有六千寇兵撤入迦南境內,迦南在青葉的駐軍增加到兩萬人,但是山谷平原的扇形面有近四百里寬,一旦羽嘉方面主動攻擊的話,迦南守住這道防線就有些吃力了。
此間的動靜驚動外間的侍衛,數十人湧進外殿,素鳴衍大聲吩咐:「此間無事,都退出殿外聽令,誰也不許進來。」眾侍衛又如潮水從外殿退走。
素鳴衍淡然坐下,將沾染蘇蓋文鮮血的白綢攤在膝上。
易非天凝眉苦思,是自己造成西北邊郡眼前的困境,從檀那明河大肆越境擄奪人口就可以看出他的野心,只是自己挑唆流寇大營奇襲羽嘉城竟成了檀那明河獲取羽嘉軍政大權的楔機,易非天心裏充滿為他人做嫁衣的悔恨。
素鳴衍說道:「你當真聽信石京度的一面之詞?」
「河港聯盟的羽鷲騎士也僅僅能用來防禦新月海灣的樓迦羅海盜,」易非天說道,「向扶桑島借兵,更沒有可能,迦南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失去河港聯盟的支持?」嘴裏這麼說著,眉毛微微的跳著,這是他想到什麼的徵兆。
羽嘉郡軍避開堅固的城池與壁壘,組織精銳騎兵、樓迦羅武士從迦南邊郡的薄弱處進入迦南境內,對壁壘之後的村莊進行掠奪。由於樓迦羅武士的存在,少量的迦南軍只能龜縮在堅固的壁壘里,郡城的主力過來馳援時,侵襲的羽嘉郡軍早就得手撤退,只有斷後的千賀武士還在迦南軍的視野之內。
素鳴衍注視著站在陰影里的冷俊青年,問道:「你就是牧易寒?我屢召你不見,想不到不請自來。」
電光及身的一刻,一道柔和的光幕驀然從左手守護之戒悉出,罩住周身,電光刺穿光幕,扎進素鳴衍的左臂,素鳴衍右手此時夾住電光,竟是一截雪亮的劍刃。
此時的青葉郡,只有一百二十多名羽鷲騎士,完全無法與千賀武士營在爭奪空中戰場,青葉守軍也失去主動出擊的可能,龜縮在壁壘城堡中堅固。也許是迦南方面希望青嵐能平息怒火,要求易氏收斂克制,迦南西北三郡與羽嘉郡相似,本身的物產不足,需從外界補充,當易氏面臨國內的種種壓力,就進一步喪失主動出擊的可能。素鳴衍的意圖不是要攻破青葉郡的城池,而是想從青葉郡擄奪人口補充到羽嘉郡去,那些生活在半荒漠地區的遊牧人自然是首選的目標,這些部族居住分散,部族裡還有大量的風馬獸與豢養的牲畜。
這些對瀆神者懷有同情之心的摩訶教徒,在教廷內部受到嚴厲的打擊,幾乎都被流放到邊郡的經院里充當苦修,遠離教廷的權力中心。素鳴衍通過桑吉主祭聯絡各地的對瀆神之民懷有同情心、主張廢除教禁的灰袍術士,這些教派改良者的勢力雖然很微弱,但是都聚集到羽嘉郡來,就成為一支相當可觀的力量。
半個月前,岐伯率領一百多名樓迦羅武士在青葉郡城的上空盤旋,郡城裡僅存的羽鷲騎士出戰,那一天低雲流卷,易非天雖然感覺到元素之力的異常,但沒有想到檀那明河會用數十名術士製造出大片的低空流雲來掩蔽大群千賀武士的存在,羽鷲騎士一飛上弓箭與弩炮射程之外的高空戰場,就遇到大群千賀武士的圍殲,激戰的時候極短,郡城內僅存的羽鷲騎士就在那短暫的時間里遭到毀滅擊打擊,及時飛回弩炮與弓箭射程保護的羽鷲騎士不足三分之一,其他都是血淋淋的屍體,青葉郡最後的空中反擊力量也就此瓦解。
在素鳴衍兼攝羽嘉軍政之前,望野城是大量進入燕雲荒原物資的集散地。瀆神之路尚未修通,運進天都山峽口的物資主要從羽嘉借道,走楚布河西岸廢道。流寇大營舊址與鐵礦場營地離築城還遙遙無期,卻已經形成小規模的集鎮。
牧易寒微微一怔,從懷中掏出一面沾染血跡的白綢,擲到素鳴衍的面前,說道:「你說蘇公傷重不治而亡,桑吉主祭人在總督府,蘇公怎可能傷重不治?城中謠傳蘇公畏罪自殺,可以蘇公明明是胸口中創而亡,這方白綢又如何解釋?」
石川華知道易非天這幾個月差點給檀那明河手下的樓迦羅武士給逼瘋了,安慰道:「岐伯、阮阿蠻不是早在千賀長琴之前跟檀那明河立下血契大誓,千賀長琴叛出扶桑島,無處容身,選擇檀那明河也是無奈之舉。」
「算路程應該過上唐了,會在千賀湖谷耽擱也說不定。」
「石京度、衷闌晦是我二哥的門人……」素鳴衍從懷裡取出同樣的一方白綢,白綢上有血書數行字,素鳴衍將白綢遞給牧易寒,「這是蘇公留給你最後的話。」
素鳴衍屈指輕彈,劍刃寸寸碎裂,說道:「蘇公有四子在世,何苦你一人來為他報仇?」
蘇赫襲一等雲騎尉爵,這是千戶爵,但是不能真正享受食邑,只能每月從郡府領取五百銀幣的月銀。當然蘇氏家大業大,蘇蓋文以總督之禮殮葬,蘇氏家產得以保全,蘇赫自然不在乎每月五百銀幣的月銀。
侍衛營、千賀武士營在邊防軍司的配合下,頻頻出擊,撕開迦南在青葉北部的防線,從青葉郡大肆擄奪人口,整個酷熱的夏季,擄奪人口超過三千戶的人口。
帝國社稷封爵分王、郡王、公、侯、伯五等,非王族貴戚、邊郡大吏不得封,其下為吏爵,也稱軍功爵,分為雲騎尉、輕車都尉、騎都尉三階,每階分一二三等,共九等,以上皆是食邑封爵,但是除了社稷五等封爵之外,吏爵(軍功爵)食邑其實以每兩戶一銀幣折算,由府庫供給月銀。
素鳴衍輕輕笑了起來,指著左手守護之戒,說道:「此戒名守護,你手中沒有劍器,再也無法傷我,該當如何?」
「星辰秘典怎麼會落到檀那明河的手裡?」
素鳴衍看著牧易寒被矛盾扭曲的臉,微微一嘆,說道:「也不能讓石京度看見你活著從此處走出去,床下有一具死屍,是我給你準備的替身,你將他拉出來。這裡有一張面具,你戴上它去黑礫原,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你再來尋我,你屆時還想報仇,我予你公平一戰的機會。」
牧易寒將血書白綢緊緊攥在手裡,父親之死可以說是眼前之人與帝子、易氏聯手促成,石京度雖然惡毒,不過是帝子的家奴,父親怎麼會將後事託付給眼前這人?牧易寒的內心充滿著矛盾的情緒,站在那裡,茫然四顧,不知無所適從。
「這東西真麻煩,還沒來得及送人。」素鳴衍摘下守護之戒,任由牧易寒的丹矛逼近胸前,「蘇公說,如果他的這位義子過來替他報仇,就請我扶持他坐上蘇氏家主之位。蘇公看得真准呢,他家裡的四個兒子都恨不得蘇公就這樣死去,免得罪及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