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血裔》卷六

第六章

卷六

第六章

步如歸懸著的心終於落回原處,捧起卷宗,問道:「殿下還有其他事情吩咐?」
步如歸舔舔發苦的嘴唇,六殿下與岐伯的身影已經轉過迴廊,想要說什麼,嗓子眼卻有一股力量緊抓著,讓他無法吐出口,只待尤溪也遠去,步如歸才聚起最後的力氣站直身子。
杜戈爾面對接近格圖城的最後一道障礙有些沉不住氣,將冰原戰士與精銳射手組織的陣列正面推進到長山關口之前,發動攻勢,令主力騎兵從兩翼低矮的山嶺迂迴于敵後。雖然他的副將擔心格圖城裡的守軍會出城作戰,會反過來威脅到騎兵的側翼。
素鳴衍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在屋裡沒說,此時也無需說了,我只是暫領銀城郡,管不了那麼多的事,」抬頭望了望西邊山巔之上的雲霞彷彿燃燒的戰馬,輕輕嘆了一口氣,「或許不待戰爭結束,就會有人來頂替我的位置,你率領部眾離開軍營吧。」
步如歸與雷澤面面相覷,疑惑的問道:「末將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向殿下稟報!」
「已經沒有選擇了啊!」步如歸說道,「為了家人的自由,我們連性命都可以犧牲,又何必在意自己的靈魂是不是得自由。」
岐伯緊隨而去,尤溪留在原處,說道:「死士營戰死兩千七百五十二人,恤銀五十五萬余,殿下另恤一百萬銀幣,你們何時要領走,直接來找我。從難民中招募的武勇,大部分人與你們無關,殿下欲將他們併入侍衛營,暫時會由納吉將領兼領。」
素鳴衍輕輕哼了兩聲,心想:哼哼,僅憑你們休想在銀郡城立足,喜形於色的哼了兩聲,讓尤溪、岐伯陪著去見步如歸、雷澤。
雷澤說道:「貝迦人此次大入侵,對青嵐的領土似乎沒有野心,看來也不會派兵強攻格圖了。」
貝迦人大概想不到格圖城裡的精銳已都全部移出城外,留守格圖城的只是四千殘弱兵勇,步如歸垂著頭,拿眼角餘光去看這位名聲並不顯赫的羽嘉王:我們率領這支精銳,貝迦人就不敢去強攻格圖城,不強攻格圖城,就無法試出格圖守軍的強弱,不敢如何,格圖城頭上還有一千死士,就算是普通士兵,單是這悍不畏死的意志就足以讓貝迦人動搖了吧。
雷澤如被雷擊,一步踩空,差點從台階上滾了下去,穩住身形,臉色蒼白,身子禁不住顫抖起來:「怎麼會被發現,一直以來,我們都小心翼翼?」
素鳴衍生氣道:「在你們眼裡,我或許是殘暴的、貪婪的帝室王族,但是我說出口的話,絕不會假的。」見步如歸、雷澤杵在那裡,一臉驚疑的樣子,越發生氣的哼了兩聲,袖手而去。
「還算安靜。」
杜戈爾驚駭欲絕,沒想到青嵐人的伏兵會潛到他們經過的地方,沖穿敵陣或許撤退已沒可能,堅守原地,地龍又會失去最大的機動衝鋒優勢,陷入青嵐人的重圍之中,只希望冰原戰士的追擊隊列能迅速趕來。
素鳴衍卻利用當地人熟悉叢林小徑的優勢,在貝迦人穿越尼密叢林返回博重時,派遣精銳武士頻頻出擊,給貝迦人極大的打擊。格圖第一次戰役結束時,雖說守軍的傷亡超過四千,但是貝迦人也留下兩千多具屍體,格圖軍民都視之為絕大的勝利,素鳴衍率軍返回格圖之時,全城軍民夾道歡迎,絕沒有官場上的偽飾。
依靠有利的地形進行殂擊,己方的傷亡竟在敵軍的三倍以上!步如歸神色微凜,目光越發銳利:這場戰場要是不能取勝,他們有戰死此處的必要嗎?
接戰兩百息,十六頭龍騎徹底倒下,冰原戰士與貝迦精銳射手組成的追擊陣列抵達,明石羽率眾武士上馬迎擊,從兩翼交錯射殺,盧青葉、步如歸、雷澤等率領的死士與武勇已經在叢林邊緣重新列陣。
「末將意圖欺瞞殿下,罪該萬死,希望殿下再給我們一個效忠的機會。」步如歸、雷澤五體伏地,苦聲哀求。
步如歸、雷澤點頭應是,素鳴衍讓他們倆人先下去休息。
素鳴衍看了步如歸、雷澤一眼,反問道:「你們有什麼特別的事情要向我稟報沒有?」
「末將不敢!」步如歸、雷澤異口同聲的說。
「前行,進入尼密叢林!」岐伯高聲下令,雖說眾人都有戰死的覺悟,此時返回再衝擊敵陣,就很快衝不出來了。眾人沿著緩坡,飛快的向叢林的邊緣撤離。貝迦人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半拍,他們在這邊沒有快速機動的騎兵,冰原戰士與精銳射手自然追不及。
步如歸眉頭緊鎖著,神色凝重,數千人的命運壓在自己的肩頭,令他幾乎喘不過氣來,格圖的守軍越來越多,局勢也越來越穩定,六殿下人在格圖,無人會蔑視他的赦免令,但是六殿下人離開格圖,地方上的貴族、官員、將領又怎會忍住不翻舊賬?
確實,在素鳴衍率侍衛營進入格圖之前,格圖只有不到兩千的殘弱守軍,根本就擋不住貝迦人的虎狼之師。是素鳴衍進入格圖之後十幾天內迅速度扭轉格圖的防禦形勢,又用礦監里的數千死囚徒為死士,迫使貝迦人的優勢兵力無功而返。
素鳴衍看了看步如歸、雷澤,將案上的卷宗一推:「戰前我曾允諾言,擊退敵軍,殘存死士及親眷皆得大赦。這是獲赦人員的名單,你們拿下去核對一下,死士營戰亡者以戟士營的標準撫恤,你們也擬個名單遞上來。」
「你們起來吧。」素鳴衍雙手背在身後,此時的他已經完全沒有少年時的稚氣,頂替檀那明河這麼多年來,渾身上來倒養成王侯舉手投足間的尊貴氣度。
樓迦羅人身形矮小,岐伯卻比常人還要高大,暮色下,閃爍著黑沉光澤的巨翅斂在肩后,遠望去就像一座堅定的磐石。
「都起來吧,有些事進屋好商議!」素鳴衍親自將兩人從地上攙起,拉他們進了堂室。
戰鬥持續了一天,杜戈爾才發現青嵐人在長山關的抵抗意志尤其的堅定,也投入相當有戰鬥力的將士。雖然說長山關守軍收縮近一半的戰線,但是青嵐人在長山關隘內構築了好幾重防壘與深壕,除非將關隘里的守軍盡數殲滅,不然不可能攻克格圖城外的這道關隘。
一百名死士組成的攔截隊列很快就給龍騎絞碎,杜戈爾揮動刺矛,帶出一道道斂而凝質的光華,後面的死士幾乎沒有一人能架住他的一招半式。
「夠了,」盧青葉聲音稍沉,「雷澤將軍可以下去休息了,一會兒敵軍到來,還要指望你的支援呢。」
「算了,」素鳴衍說道,「我也管不了銀城郡地面上的事,為了城裡的數萬難民與礦區的數萬家小,雷澤、步如歸就算想有異動,也會等貝迦人撤出格圖。」
大廳里精銅製成的宮奴燈柱只剩下兩對,銅製宮奴雙手捧起紫色的一捧魔焰,這種宮奴銅燈,一對就值十萬銀幣,素鳴衍偷偷的賣掉六對,想來陳子夫在鑄幣司監的位子上有多肥。
第一次格圖之戰,四千死士僅餘一千三百餘人,但是只有步如歸所部的三百多名死士擁有不凡的戰力。戰前,素鳴衍承諾赦免死囚的刑罰並免除他們與家人的苦役身份,賜為自由民。
這時素鳴衍與尤溪、岐伯推門出來,素鳴衍嘴角微微撅起,用戲謔、帶著哨尾音的語氣問道:「你們怎麼站在這裏,是不是想起什麼特殊的事情來了?」
素鳴衍對武獲嘉有節制之權,但是無法越過他去直接掌管地方守備軍的兵權,從銀城郡各地調往格圖的援軍,實際上都掌握在武獲嘉與衛伯崖等出身地方的將領手中。
以死士為前驅,從難民中招募中的武勇護兩翼,十名五階的精英千賀武士浮在半空攢射當前之敵,岐伯、盧青葉、步如歸等數名高手開道,八百將士很快就刺穿冰原戰士薄弱的隊列。
步如歸沮喪道:「他或許只是有所懷疑,倒是我們自露馬腳。」
成功擊退敵軍,眾人重新建立起要格圖抵禦貝迦人的信心,使得素鳴衍從銀城郡各地增調援兵的命令得以順利的執行。顯然,帝君身邊有人不願看到六殿下的勢力過於膨脹,原格圖鎮守武獲嘉除了晉爵之外,還加官了,為銀城郡東南諸城總制將軍。
醒悟過來的死士瘋狂的回擊,用人數的優勢,遲滯兇悍的地龍騎士,使得笨重的地龍無法順利的掉頭迎接側面的奇兵,地龍的個頭過於高達,己方的射手幾乎不怕會有誤傷。
納吉悟言也下馬而戰,他十分喜愛坐下的銀角風馬獸,生怕它禁不住力戰中產生的巨力。百騎精英武士瞬間就沖入龍騎的隊列,岐伯也展翅飛來,左手攬著十幾支短矛,整個身體在空中弓起,猛然彈開,右手的一支短矛像箭一樣射出,鑽入一隻地龍的短頸。
步如歸、雷澤忙退下台階,伏地跪下,說道:「末將確實有特殊之事向殿下稟報……」
貝迦人的主力兵種龐大的騎兵集群沒有推到長山關口之前,從後方千賀武士的偵察中發現,貝迦人慾用騎兵翻越兩側的山嶺,迂迴到長山關的背後。
「哦,」素鳴衍感慨了一聲,「原來這樣啊,朱子夫沒有抓住所有參加暴亂的苦役啊。」盧青葉、明石羽、納吉悟言等人卻十分驚訝。
步如歸、雷澤面面相覷,不曉得素鳴衍所言是出自真心,還是故意試探他們,不敢輕易應答。
貝迦人在長山關正面的冰原戰士沒想到關隘里的守軍會向他們發動決死一般的反擊,天階高手的加入,令狹隘的關口成為劍與矛的屠戮場。在貝迦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死士就已經奪回失去的陣地。
岐伯吩咐營帳里的武士出去,這才說道:「雷澤與步如歸的武技同出一源,都有地階之巔的水準……」
杜戈爾正希望這樣,在格圖城外決戰,總比攻克格圖城要省時省力多。
盧青葉知道貝迦人的畢摩不僅僅只會施展役獸術一門奇術,在各地收集的戰報中,數十名畢摩聯手施展的岩刺能覆蓋一里方圓的範圍,他們也擁有操控閃電的能力,會給普通士兵施加一種類同增加耐力的術法,顯然,被驅逐到金微山以北的瀆神之民在二百年間也建立完整的術法體系。
未與侍衛營並肩作戰,不知道其恐怖的戰力,六殿下親率百騎百側擊貝迦龍騎的場景令步如歸印象極深。步如歸心想,讓他與貝迦龍騎正面接戰,戰敗的機率或許要大一些,抬頭見侍衛營的兩名天階高手都站在六殿下的身邊,而六殿下一臉陰鬱,步如歸的心臟沒來由的突跳了一下。
紫色巨影躍出叢林,素鳴衍與尤溪策馬稍後,百騎精銳隨後湧出,從側翼刺入龍騎的陣列。紫狻巨口憤張,吐出一團混沌火魄,正中一頭地龍的側腹,將擁有堪比鐵甲一般堅韌的厚皮的地皮燒出頭顱大的一個洞。地龍的生命力尤其強,受此重擊猶未立斃,痛嘶著掉頭咬來,能分泌巨毒的短足也像兩柄利劍一枝刺來。卻是騎鞍上的騎士猝不及防,被地龍猛然的轉身甩落下來。素鳴衍右手矛捅出,瞬息盪出九重矛影,擊在地龍堅硬如鐵石的頭顱上,「喀喀喀」的發出刺耳的響聲。
貝迦人也只有選擇撤軍了!
冰原戰士是貝迦人的核心步兵,他們從小就接受格鬥術的嚴格訓練,動作敏捷而力量強大。貝迦人冶鍊鑄鐵極為匱乏,冰原戰士多穿防護力一般的皮甲,很多人袒露一隻膀子,上面刺滿複雜的獸圖。下身有皮裙圍護,粗壯的下肢暴露在空氣中。
格圖銀礦苦役於去年初春發動暴動,不僅參加暴動的苦役遭到鎮壓,其家人也遭到殘酷的殺戮。當衛伯崖將應赦免的人數與名單呈報上來,素鳴衍異常驚訝的問:「四千死囚的家眷總共只有七千六百五十二人?」
相對於其他戰場的沉悶,格圖地區小小的勝利也相當引人矚目,帝君的使者從渥澤、戈耳借道,進入格圖城嘉獎全城軍民。素鳴衍已是郡王,無社稷偉績不得加晉,對他的賞賜只限於錢財與珍寶,尤溪、納吉悟言、明石羽以及格圖守護衛伯崖、鎮守武獲嘉等人爵位都晉一階。
貝迦人漸漸擁到長山關口之前,儘管西北諸郡都曾淪落貝迦人之手,但是步如歸還是首次看到貝迦人。不單步如歸,就是與貝迦帝國為鄰兩百余年的青嵐貴族對貝迦人也談不上十分熟悉,貝迦人在以往的掠邊中,多出動游騎,這次傾國之戰,才令青嵐人知道貝迦帝國早已經組建完整的兵種體系。
初秋的月色如水,空落落的庭院如在水中,步如歸、雷澤肩頭披著幾片落葉,好像從傍晚到現在一動都未曾動過。
尤溪說道:「殿下來格圖之前,格圖拒絕接納難民進城,令雷澤沒有救援死囚的機會,要不要派人監視他們……」
素鳴衍、尤溪、岐伯率領近百名侍衛營精英武士圍困剩下的十名龍騎,然而這十名龍騎就算在貝迦人的龍騎軍團中也算佼佼者,其中還有這支貝迦入侵軍的主帥杜戈爾。
尤溪累功為二等雲騎尉,再晉兩級就可能名正言順的擁有領地,成為帝都的大貴族。納吉悟言為二等輕車都尉,明石羽為二等騎都尉。
「能與貝迦人野戰的精銳都在這裏了。」素鳴衍開誠布公的說道,「城裡雖然還有三千守軍與一千死士,但是戰力都極為有限。」
「六殿下真是相當奇怪的人,換作其他貴族,面對強大的敵軍,早就夾著尾巴逃跑了,惟有六殿下連撤退的準備都沒有做,」雷澤繼續旁若無人的說道,「好像六殿下堅信能贏得這場戰爭似的……」
貝迦騎兵從後面封住長山關,盧青葉、步如歸率領死士在外口抵抗,雷澤率領殘軍在內口抵擋騎兵的攻擊。關口狹小,兩側的山壁陡峭,貝迦人的優勢兵力卻施展不開。貝迦人的畢摩站在嶺嵴上高聲吟唱,暮色漸濃的空中耀起細碎的閃光,四足猛鷲在役獸術的控制下捨生忘死的撲向長山關隘中的死士,人群密集的地方,岩刺彷彿突然從地底湧出的利劍,自下而上的刺穿武士的身體。
雷澤、步如歸點點頭,心想:六殿下也正是看中這六七百善戰的武士,也會容忍他們至今的吧?
素鳴衍側頭問尤溪:「死士營那邊有沒有異常?」
死士營只有戰時才裝備武器,戰後都將領出入營地都受到嚴格的限制,聽到種種傳聞的步如歸心裏自然藏著沉重的擔憂,六殿下每一次召見,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從惡魔一樣的男子嘴裏吐出不祥的消息。
貝迦人用役獸術控制的猛鷲在白天的戰鬥中消耗了上百隻,此時圍上來的幾十隻猛鷲在千賀武士用精金巨弓射出的利箭下紛紛墜地,岐伯所用射影弓的射速比精金巨弓還快一倍,箭出如影,每一箭射落一隻猛鷲。
同時有利的事情也有,在第一次格圖之戰過後的一個月時間里,素鳴衍順利從銀城郡各城抽調總數超過一萬的援軍,格圖守軍超過一萬五千餘人,守軍的戰力雖然很弱,但是比最初的格圖守軍素養要好許多。
素鳴衍利用手中的調動之權,將侍衛營、死士營,還有一千多從難民招募的鄉勇都安排在西城,素鳴衍獨自佔了一座大宅子,原是鑄幣司監陳子夫的府坻,陳子夫離開格圖時,將能搬走的輕便東西都搬走了,不過素鳴衍住進來之後,將不便搬走的東西也轉手買掉折成現銀納入囊中。
戰後,隨著格圖守軍的增加,由死囚充當的死士營以及從難民中招募的武勇在防禦體系中的地位不再重要,地方上的將領、官員都通過不同的渠道與手段向素鳴衍施加壓力,希望他放棄戰前赦免死囚的承諾。
「殿下召見我們,有什麼事情?」
素鳴衍引弦射出,杜戈爾橫矛擋箭,鐺的一聲巨響,精鐵所制的戈柄竟被利箭撞斷。杜戈爾索性丟開斷矛,捏拳擊箭,他的拳頭竟比鐵矛還堅硬,利箭鑽刺不透。亂戰中,素鳴衍並無機會施展「心識炎箭」,杜戈爾坐下的地龍又是兇悍無比,應是地龍中的良品,尤溪換了幾匹銀角風馬獸都給那麼奇獸咬死,尤溪本人還給地龍的毒爪掃中,差點擊破鱗甲功的防護。失去坐騎的尤溪要橫擊杜戈爾,只能飛身躍起,此時見杜戈爾失去刺矛,便專心找他坐騎的麻煩,焰口刀橫擊怒掃,硬是砍斷一隻短足,令杜戈爾的坐騎痛嘶不已。
朱子夫將鑄幣司的存銀一起運出格圖,尤其令素鳴衍痛恨,恨恨的罵了一聲:「暴徒!」除了衛伯崖,靜室里只有尤溪、岐伯、明石羽隨侍,眾人面面相覷,不曉得殿下開口罵誰。素鳴衍令衛伯崖告退,派人將雷澤、步如歸召來。
貝迦人的第二次進攻,顯然要比第一次準備周全,但是素鳴衍堅信格圖方向只會是貝迦人的次要戰場,不會吸引貝迦人的主力軍團,決定堅守格圖,並開始在長山關以及兩側的長嶺修築防禦壁壘。
步如歸進入侍衛營所在的營地,看見雷澤也在室外等候,微微一怔。雷澤作為鄉勇營的將領,雖然沒有正式的編製,但是侍遇與一般將領無異,戰後還獲得三等騎都尉的封爵,步如歸正要跟雷澤打招呼,明石羽出來召他們進去。
與二十六名龍騎同時出現在貝迦人陣列核心處的還有十幾名衣著古怪的人,他們頭戴鹿角盔,手裡拿著類似法杖的長杖,身上披著各種各樣的獸皮。他們就是貝迦人的術士,寰化星辰神殿的祭司:畢摩。他們正發出奇異的秘語,暴狂而兇殘的猛鷲聽到秘語的召喚,溫順得竟似家養的雀鴿。
「即刻向正面的貝迦步兵陣列反擊,要麼刺穿敵陣,要麼全軍覆滅。」岐伯將射影弓塞入盧青葉的手中,「你沒將射影弓帶在身上,難道已做好捐軀的準備?」俯身從倒地的一名死士手中拾起一支刺矛,昂然走到前列,揮矛盪開身前的冰原武士,高聲大喝:「進擊!」
素鳴衍趁著夜色,率眾退入尼密叢林。素鳴衍利用貝迦人接近格圖半個月的時間里,在尼密叢林的邊緣地區修建一座軍營,囤積了一批糧草與軍械。眾人退入林中秘營,侍衛營的武士還好一些,其他人經過一天的激戰,早已精疲力竭,素鳴衍讓雷澤、步如歸讓部眾下去歇息,他們還要商議接下來的戰事。
素鳴衍巡視外城的防區歸來已經是子夜了,守值的武官過來稟報說步如歸、雷澤從傍晚一直跪到現在。
杜戈爾憤怒的眼睛在暮色里彷彿燃燒著的火焰石,大聲吼叫:「龍騎,出擊!」在嶺嵴待命的二十六頭地龍一齊發出王獸般的嘶吼,大地為之震動,鐵甲騎士躍上安在地龍頸椎末端的騎鞍,斜舉的騎士長槍欲刺蒼穹,杜戈爾放下鐵制的面罩,右手刺矛一揮,率先衝下山坡。二十六名龍騎很快就超過冰原戰士組成的追擊隊列,在八百武勇士進入尼密叢林之前趕上來。
貝迦人受阻格圖城外的消息也使銀城郡其他地區的守軍恢復了一定的信心,逐漸抽調有限兵力增援格圖,以守住銀城郡的門戶之地。杜戈爾在長山關一戰中受傷不輕,手中的龍騎幾遭殲滅,見局勢不利於他,又怕後路被截,在長山關嶺與格圖城對峙數日後,就匆匆撤軍返回博重。
雷澤也率眾退到這邊來,只有少量的死士利用壘礙與地形阻礙貝迦騎兵從背後追擊。殘存下來的人在長山關外口集結,經過一天的激戰,還剩下八百人,正面的敵軍雖然兩倍於己,但是沒有建立任何的防禦,而貝迦人的真正精銳已經移至左翼的嶺嵴。
杜戈爾是貝迦帝國眾將領中忠誠的典範,一種殘酷的忠誠,他常說:「死了的敵人才是真正安全的敵人。」但是率軍向格圖推進,他卻沒有機會表現他這種殘酷的忠誠,在尼密叢林阻截的青嵐人雖然弱小,但是沒有一個人向他屈膝投降。在向格圖推進的最後一百里的路程里,竟然拖延了五天的時間,一向冷靜的杜戈爾內心深處也禁不住焦躁起來,在向軍團主帥許德拉的戰報中,杜戈爾不得不用上「格圖守軍弱小,但是抵抗的意志堅定」的字眼,來解釋此次行軍推進的緩慢。
雷澤點點頭,與步如歸併肩跪在台階下,一動不動。
步如歸捅出刺矛,扎入一名冰原戰士的木盾中,這是一名冰原戰士的首領,刺矛上的力量給突起的奇異震蕩散盡,還是左側的死士替他架住冰原戰士砍來的巨刃,幾隻黑影從高空的暮雲后鑽出,如星墜地,千賀武士攢射而出的利箭扎進冰原戰士裸露的胸膛。
步如歸捧起卷宗,與雷澤一起退出靜室,舉步要下台階,忽然想起一事:「殿下為何讓你與我一起核對獲赦者的名單?」
六殿下以招討安撫使的身份只是暫領銀城郡的軍政,戰爭結束,現在人在西六郡聯軍中的銀城總督返回銀城,六殿下就要交卸所有的權力,屆時只能率領侍衛營離開銀城,所有要趁早將招攬的人手都納入侍衛營,免得遺留什麼後患。
素鳴衍知道,在長山關隘中阻擊的少量死士已經全軍覆滅,貝迦人的騎兵正通過長山關口,屆時他們將失去人數的優勢。
青嵐人在長山關隘布下的守軍出乎意料的強大,杜戈爾得知騎兵已經翻過山嶺,但是正面的攻勢依舊沒能推進一步。杜戈爾不得不將自己的指揮陣列向嶺嵴轉移,以便能兼顧兩邊的戰場。
接下來的幾天,素鳴衍率領精銳從側翼擾襲貝迦人,杜戈爾果然不敢傾盡全力攻城,城中守軍雖弱,但是在站在城頭看到六殿下親自率軍在城外出沒,自然沒有畏戰之死,而且還有一千死士在,對貝迦人的試探性攻城,抵抗十分堅決,沒有給貝迦人一點機會。
眼前貝迦騎兵從左翼迂迴而來,素鳴衍情知失去擊斃敵軍主帥的良機,不甘心的下令收兵,眾武士徐徐後撤,退到叢林的邊緣列陣。不管如何,擊斃二十一頭地龍、十九名貝迦精英武士,又令最先趕來的冰原戰士損失慘重,足以讓貝迦人心痛一陣子了。
盧青葉惱怒的盯著雷澤,右手按住劍柄,他若再敢散布動搖軍心的言語,就不能容情了。
素鳴衍銳利、直視人心的目光凝重的注視著雷澤、步如歸,說道:「你們暫時來做我的侍從官,待回羽嘉后,再另外分派,死士營與難民武勇善戰者不過六七百人,你們從中挑選願效忠我者,其餘人可以離開軍營,你們不要阻攔。」
正在此時,叢林的深處也響起驚天震天的蹄擊之音,幾乎絕望的步如歸欣喜若狂:羽嘉王早將伏兵藏在尼密叢林的深處,等的就是貝迦人兵力分散、前後不接的良機。
「你們要走,我還真有些捨不得,」素鳴衍坦然說道,「先前格圖只有三千殘弱守軍,我才會用死士阻敵,還希望你們不要怨恨我。」
素鳴衍卻不得不考慮更多的事情。
貝迦人的前哨營出現在眾人的視野里,他們正清除路障、陷阱,步如歸與死士出擊,射手藏在陣后,佯攻貝迦人的前哨營,貝迦前哨營並不急於後撤,驅使空中的猛鷲來援,步如歸擔心戰鬥激烈時,無法防備來自空中的襲擊,這時候矢箭如雨,將這群沒頭腦的猛鷲射得翅斷羽散。
右翼,明石羽率領的數百名侍衛營精銳武士也正湧出叢林,藉著暮色里的微弱光芒,明石羽箭如連珠,以刁鑽的角度攢射地龍的眼、咽薄弱處。及近處,明石羽與眾武士紛紛下馬,用箭雨攢射龍騎陣列右翼。
尤溪不慣馬戰,策馬衝到敵前,人從風馬獸上躍起,焰口刀逼出的火焰在揮動中凝成龍形沒入一隻地龍的軀體,焰口刀挾著風雷巨響劈斫而下,硬生生的劈開一名龍騎士的鐵盔……
素鳴衍與尤溪左右合擊杜戈爾,他們早就認準了他,只要將杜戈爾擊斃,就算是大勝。素鳴衍失去坐騎,此時站在紫狻獸的背上,勉強與龍騎平視,手持蜇龍弓,右手挾著三支鐵翎箭。尤溪一刀削斷杜戈爾的肩甲,素鳴衍清晰看見這人肩頭上還有一層鱗片般的防護,使尤溪無功而返。難道貝迦人也精通鱗甲功?
步如歸神情冷峻的看著最先推進到長山關前的冰原戰士,緊接著是貝迦人的弓箭手,只有五六百人,但是他們手裡的長弓幾乎比尋常的雕弓大上一倍,可見長弓的力量是異乎尋常的大,看來貝迦人也知道將精銳射手集中起來運用的好處。
「哦,」素鳴衍揮了揮手,說道,「你們退下去吧。」
「鑄幣司監朱子夫大人鎮壓暴民的方法與眾不同,在暴民充械投降之後,依舊大規模的清剿暴民的村落,直到鑄幣司撤出格圖……」
「這該如何是好?」雷澤焦急的問道。
在此之前,貝迦人如許只想進入銀城郡掠奪一番,才發動格圖之戰,但是杜戈爾所部被擊退之後,貝迦人就不得不考慮側翼的安危,所以說格圖的局勢並沒有得以緩解,反而愈加的凝重起來。
素鳴衍銳利的目光掃過步如歸、雷澤,說道:「不出意外,貝迦人會選擇撤軍,但是並不意味著格圖戰事的完結,可能會有更多的貝迦兵力被吸引到這裏來,還望你們誡免!」
由於重傷的死士與武勇承擔下斷後的重任,撤入此地的一千兩百餘人雖然都很疲倦,但都是能戰善戰的精銳之師,步如歸率領的五百死士本來就是從暴亂死囚中挑出來的精銳,一天激戰,實力並無大損,大約還有三百五十多人存活下來。雷澤率領的從難民中徵募中的一千武勇損失過半,但生存下來的則是精銳中的精銳,而參加阻止作戰的格圖守軍,在幾天的殘酷戰鬥中,幾乎無人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