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國子學校捏李氏（二）

李斯看著淳于越，略帶羡慕道：「你是做學問的人，有些事情，不會去想他，心裏也會單純一些。越是單純，越是開心。可我身為執政，卻要考慮方方面面。你可知道，我根本之地滎陽已經不在我的掌控之中。公子高的能量，比我想象得要更大。若不是陳留有趙賁呼應，恐怕，這洛陽，我也說不上話了。」

扶蘇尚不清楚李斯處於何種狀況竟然默許了這種分裂情況的發展，但扶蘇知道，自從敖倉三十萬石軍糧撥付給了章邯大軍之後。李斯和章邯已經連結到了一起。

且說七月份，當淳于越帶著李由的家信，見到李斯的時候。在咸陽，扶蘇正式恢復了李由的官職，改李由為鴻臚寺卿，官秩兩千石。位比九卿，並不弱於曾經的內史之職。

李斯挺直身子，揮退了外人，李復帶著一干僕從，在外警戒。完了，李斯看向淳于越，道：「祭酒說罷，李某洗耳恭聽！」

淳于越目視良久，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聖明無過天子。此次李由任職鴻臚寺卿，恐怕是你逃難至洛陽的誘因吧！」

國子監也在有條不紊地建立，不少不願意下放到鄉野的官員也被組織起來，進入了掛牌為國子監的號房之中，開始了由官員到學生的轉變，老老實實接受學習。

一個是原御史中丞，現任邯鄲行營總管官秩千石的蒯徹。身負王命，親自進入章邯帥帳招降。

一下子多出這麼多就業崗位，京師之中那些沒有得到職司任用的前朝官員自然喜笑顏開。儘管不能在京師做事，可前朝的薪俸水平遠低於扶蘇時代。就算比起京師之中同等的崗位，因為扶蘇支持，再加上為人師表也是一件很有地位的實權，故而奔赴天下各縣的官員陸續都是安然上任。

當巴蜀的錢糧源源不斷北運，在九原郡的兵馬緩緩朝著邯鄲聚集，在內史地區的軍隊再一次集結時。

以前因為擔憂胡亥猜忌的公子高跑到了滎陽之後，意外地發現自己竟然有機會登頂，成為大秦帝國的皇帝。於是，一瞬間，整個三川郡的氣氛開始變得不那麼一樣起來。

而六月份，東阿一戰的情況，也傳到了扶蘇的手中。對於李斯和章邯的勾結，以及在滎陽公子高的竄聯，這些，都漸漸擺在了扶蘇的檯面之上。

身為天下間最有權勢之人，李斯居住的陪都留守府駐地卻不顯得奢華，反而透著一股子淡雅的味道，庭院不大，設計卻別出心裁，很是宜人。

胡亥、趙高的死忠並沒有一戰功成全部消滅在咸陽城內。

有了扶蘇的授意，國子監，以及各縣的縣學，各郡的郡學都是轟轟烈烈開始開展。

李由緊趕慢趕，在自己府中大肆宴請了淳于越。淳于越這老頭的確不適合做官，可心思聰明，也知道自己佔據了國子監祭酒的位置並不牢靠。急需要一場功勛來確立地位，他身上的扶蘇老師的牌子能管一時，可和扶蘇的感情因為辭官中間有了缺漏並不足以依靠。

對於這個胡亥—趙高時期的遺留下的殘局。

僥倖逃脫咸陽那場大難的李復已經再無任何一點脾氣，被李斯禁足到至今，這是他第一次能夠出現在外人面前。因為李復和蒙月芷的恩怨，這天下，李復已經不敢在奢望什麼官職顯要。只是想著自己能不被蒙月芷盯上，最後被扶蘇擰了腦袋那就極好了。

於是此刻，也十分賣力。

「不錯！」李斯苦笑一聲，作為李家掌門人。實際上，李斯晚年已經不想去考慮什麼一代名臣，青史留名。他想的，是家族傳承下去。李復雖然得胡亥重用，可胡亥每日賴在深宮之中，和一幫子女流嬉戲，最終大意之下，叫趙高一步步奪過了權柄，連自己的身子暗中被下毒了都不知道。

「想來，將近快五年了。五年時光，天下格局由此大變。這事事，還真是無常！」跟著感嘆了一句，兩人一來我往，追敘著前事。

入了門庭之中，淳于越大為讚歎，一路引導的李復陪著笑臉，再無那副豪奢世家子的姿態。

所以，李斯比起章邯，更容易解決。因為扶蘇手中捏著李由，捏著李氏的未來！

李斯輕笑一聲，對視淳于越，絲毫沒有怯懦。

說了良久，李斯忽然放下茶几。看著淳于越，道：「逝者不可追，來者猶未卜。祭酒此來，當不是消遣時光吧！」

咸陽的情況逐步轉為緩和，整個帝國，在新的行政班子的管理下，開始漸漸恢復元氣。

越發入內，這內院之中的別有洞天也顯現了出來。內里風光，叫淳于越好一陣感嘆。

誰也不知道淳于越從李由手中獲得了什麼，但看淳于越自信滿滿的表情，不少人都是心中艷羡。淳于越此番，可真是準備得萬無一失了。

洛陽身為三川郡曾經的郡治，天下繁華首論之地，自然是城池廣闊，樓閣高聳。

「你的意思……」淳于越眯起眼睛，心中急劇思考起來。

「的確。你我都是活在當下的，大秦的輝煌漸漸成了過往。我輩眼睜睜看著這麼多年，也當為國家出些力氣了。今日，正是為大秦國事而來！」淳于越神色嚴肅。

捏住了李由，扶蘇不信李斯不去授首！

雖說鴻臚寺這個扶蘇新設的衙門中，只是負責對少數民族的交流以及外交活動。可的確是堪比以前的典客，並不算得上是貶低。至少，也是一個明升暗貶。

扶蘇絕不容忍這些到最後，發展成了歷史遺留問題，要子子孫孫發揮極大的力氣去解決。

一派烽煙捲起之前，兩名扶蘇的特使走向了兩個地方。

「正是！」李斯正色回答，沒有迴避：「天下一統之時的大秦。天下錢糧五分，楚地有一，燕齊晉地一分，魏韓之地一分，巴蜀一分，秦隴一分。這三川郡，便是魏韓之地精華。故胡亥、趙高在時，以秦隴之地為本，大增稅率，因巴蜀有周校不可望，故又大肆索取於三川之地。我為陪都留守，有節制當時潁川、南陽、陳、泗水等地之權。等若是我一人每年擔負著咸陽秦庭半數甚至以上之錢糧。其後張楚大亂天下，三川也漸有凋敝之象。民生困頓，我也難以挽回。」

若不是李復警醒，最後逃回了洛陽，恐怕連性命也要交代在那裡。

「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大秦之所以由天下第一強國，淪落到現在內戰不休，民生凋敝，國情不振，外敵囂張。想來，根結，就在這內亂之上！」淳于越定下調子，看著李斯不斷點頭，繼續道：「你我雖祖上不是秦人，可而今為秦臣。這是不假的，忠於王事，忠於國事。正是你我本分，身為秦臣，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天下諸侯並起伐秦，眼睜睜看著我大秦如今衰弱漸現。胡亥、趙高執政咸陽，致使秦隴凋敝，非三年不得全興。更耗費大秦數萬兒郎性命，軍費支出，遑論數十萬萬。黎明生息，更是多有騷擾。想來，縱然三川富庶，也是壓力極大吧？」

僥倖逃脫大難的李由心知肚明，自己為何能夠逃出生天。於是當淳于越動出函谷，要去洛陽見李斯的時候。

那會國朝可沒有胡亥時期的黨政，在嬴政的壓力之下，都是就事論事，除了扶蘇、胡亥兩派奪嫡的鬥爭外。帝國黨爭的跡象很淺。而今兩人論起前事，追憶過往，倒是氣氛歡悅，一派祥和。

淳于越不知李復和蒙月芷之間的恩怨，對這李家不成器的兒子，也只是淡淡點頭，便入了李斯招待的地方。

更何況，三個月的休整。秦隴之地的情況已經為扶蘇平復，巴蜀地區的新政推行也頗為順利。在蕭何的主持之下，帝國已經擁有了解決這個遺留問題的力量！

李復，是不可能成器了。他若老實低調一輩子，扶蘇也不會真就傷了李家的心去誅殺。但要讓李復扛起李家的旗幟，扶蘇第一個就要滅了李家！故而，李斯想要讓家族傳承下去，唯一的希望，就在李由身上！

見了李斯，淳于越兩相見禮，落座下來。開口，淳于越感嘆道：「自從當年焚書坑術一事至今，我與你，多久未見了？」

故而，對於李斯執意走下去，淳于越表現得十分生氣。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一意孤行？」淳于越厲聲質問，對於李斯手下掌握的地方，淳于越也是有過了解的。在胡亥、趙高手下的秦龍之地，除了隴西郡靠著李家沒有弄得殘破外。整個秦隴，因為趙高、胡亥之亂命，已經是民生凋敝，生息艱難。秦隴根本之地尚且如此，三川等地，又能好到哪裡去？

另一位，則是新任國子監祭酒淳于越。帶著扶蘇的密旨，出函谷關，入洛陽，見到了曾經的帝國丞相，而今三川郡陪都留守李斯。

想當年，在朝堂的時候。李斯是改革先鋒派，支持郡縣制，支持專制，文化專制，軍事專制。在天下驟然一統的時候，這些策略都起到了鞏固統一基礎的作用。而作為清流，守舊一派。淳于越也是多方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