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馭人之術
那是一封悔過書，寫著擁立潞王、截殺太子都是周鑣策劃的陰謀，錢謙益和其餘的東林復社黨人只不過是受了周鑣的蠱惑，實屬一時糊塗云云，王朴這手太厲害了，錢謙益要是在上面署了名，那他就算是把自個賣給王朴了。
王朴的意思就是說，可以放他錢謙益一馬，但他錢謙益從此必須替王朴辦事。
「哎呀，能和駙馬爺交朋友，那可真是東林復社之福呀。」錢謙益忙道，「老朽敢向駙馬爺保證，今後駙馬爺的事就是我們東林復社的事，只要駙馬爺您一句話，讓我們東林復社做什麼都成。」
……
「我想過了。」王朴道，「陽明書院不能建在陽明先生的老家餘姚了，必須馬上遷到南京來，東林復社散布在江南的青年儒生也要想辦法召集起來，讓他們進入陽明書院就讀，讓他們放棄理學，信仰心學。」
「呵呵。」王朴微笑道，「晚輩是不會把這封信公之於眾的，更不會把它交給應天府。」
「說的好。」王朴獰聲道，「如果連萬歲爺都是你我父子手中的傀儡，都察院御吏和六科言官的話還頂個屁用？而且，我們為什麼不能把事情做得更圓滿一些呢？譬如把東林復社的人大量安插進都察院和六科衙門，誰要是敢不和我們合作，就指使東林復社的人群起攻擊，參倒他！」
天色逐漸黑了下來，關寧軍終於收兵，喧囂了一整天的戰場再度沉寂下來。
什麼叫馭人之術？這就叫馭人之術！
回到大營，王朴剛坐下來還沒來得及喝口熱茶，呂六就領著滿頭大汗的應天府尹魏大本走了進來，王朴有些驚訝地站起身來，問道：「魏大人，這麼晚了還來燕子磯大營，莫非出什麼事了？」
……
王朴把那封密信攤到了案上，錢謙益只瞄了一眼，老臉霎時就變得一片慘白，他不用看內容都知道這是哪封信？因為上面是他的字跡，底下還有他的署名，顯然，這就是那封密謀截殺太子的密信。
「要糟。」王朴急向呂六道，「六，快去把李老爹找來，讓他馬上跟我去應天府大牢。」
「你懂個屁。」王朴怒道，「惡人還得惡人磨，還不快去！」
那麼王朴為什麼不直接廢止科舉制度呢？
孫傳庭雖然政治上有所欠缺，但人並不笨，王朴一點他就明白了，說道：「小子，你這是要老夫緊抓大明官員的任免大權，並且用這個大做文章？」
要想當官，好辦，去陽明書院吧，只要從陽明書院畢了業，哪怕你只是個童生也能得到內閣首輔孫傳庭的舉薦，直接外放
「讓東林復社的人提出來？」孫傳庭道，「這可能嗎？東林復社的人不和我們唱反調就已經是燒高香了。」
王朴要鑽的就是這個空子，他不明著廢止科舉，今後的科舉照常進行，天下的讀書人還是可以通過院試、鄉試、會試進入翰林院，但是進了翰林院你就別想再出來當官了，反正養幾百個翰林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銀子。
「另外……」王朴又從另一邊的衣袖裡取出一方紙，遞到錢謙益面前，微笑道，「還得勞煩牧老在上面署個名，其實這也沒什麼，就是有備無患，留著必要的時候替牧老洗脫嫌疑，晚輩這也是為了牧老著想，你說呢？」
因為現在還不是廢止科舉的時候，要是這時候廢除科舉，那全天下的讀書人就再沒什麼指望了，還不得找王朴拚命？雖說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可要是全天下的秀才都造了反，也夠王朴喝一壺的。
孫傳庭道：「小子，你這是要一手遮天啊，東林復社的人真會乖乖聽你使喚？」
「很好。」王朴說著從衣袖裡取出那份經過他修改的官員名單遞給錢謙益，說道，「牧老，明天早上廷議時，由你挑頭，以東林復社的名義聯名呈送太子御前，當然，內閣、六部、都察院等主要官員的名單確定之後，接下來還有都察院、六科等諸多衙門的官員空缺，到時候晚輩一定會在孫閣老面前大力舉薦你們東林復社的人。」
王朴的這個構想其實醞釀很久了，不過當初他只是個小小的大同總兵，就是想改革也是有心無力，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崇禎已死，太子年幼，孫傳庭獨掌朝綱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有了孫傳庭的支持，這事就好辦了。
王朴道：「內閣首輔不能讓史可法來當，這個首輔只能是你。」
「對。」王朴點頭道，「所以，這個吏部尚書你得兼著，你孫老頭既是大明朝的內閣首輔，又是吏部尚書，所有官員的任免都得你點了頭才算，你要是不想讓人當官，他就是新科狀元也當不成官，你要是想讓人當官，他就是個路邊的乞丐也照樣能當知縣。」
錢謙益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絕對不要小看思想改造的力量，在那樣的環境里，沒有年輕人能無動於衷，等這批東林復社的儒生學成畢業的時候，他們就會改頭換面，成為王朴最鐵杆的追隨者，王朴這是要致東林復社于死地，然後在東林復社的「屍體」上培育出新的完全聽命於他的勢力呀！
王朴小心翼翼地
「一片石戰敗，十萬精銳全軍覆滅，北京怕是很難守住了。」李岩喟然道，「我們要是再回去，就會把吳三桂的大軍引向北京，那樣一來，北京的壓力就更重了，所以，我們不能回北京，我們得往天津方向轉進，把吳三桂的軍隊引開，減輕北京的壓力，為大王調集各地駐軍爭取時間。」
「已經找了。」魏大本道，「郎中正在救治，不過郎中說他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
李岩低聲問道：「現在還剩下多少人？」
那天百般質疑太子，又被方以智、王鐸當庭指證之後，周鑣就以褻瀆太子、誣陷同僚的罪名被下入了應天府大獄，這個人可是一張王牌，只要他還活著，就始終是懸在錢謙益等人頭上的一柄利劍，王朴可不希望他出什麼事。
孫傳庭道：「你就不怕陽明書院成為東林復社的地盤？」
李岩道：「傳令下去，全軍連夜撤離灤州，向天津衛轉進，先匯合河南、山東援軍然後再去解北京之危！」
魏大本喘息了兩聲，應道：「沒錯，出……出事了。」
灤州，奉命斷後的李岩率領義軍將士已經與吳三桂的關寧軍激戰了兩天了，義軍死傷慘重，李岩也受了重傷，只能躺在軟榻上指揮作戰。
按大明律，天下的讀書人皆為童生，童生院試中了秀才就有資格參加鄉試，鄉試中了舉人就有資格參加會試，另外，要是有人舉薦，舉人也可以直接做官了，被嘉靖帝譽為大明神劍的海瑞就只是個舉人。
王朴接過孫傳庭遞上來的名單，仔細看完后搖頭說道：「不行，這名單得改！」
荊茂成道：「可吳三桂要是不上當怎麼辦？」
「是。」荊茂成肅然道，「卑職一定把將軍的話帶到。」
這樣做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錢謙益以為他是王朴在東林復社的唯一代言人，而呂大器也以為他是王朴在東林復社的唯一代言人，張溥亦然，他們都不敢把自己受到王朴要挾的事情聲張出來，這就避免了東林復社黨人串通一氣反過來對付他王朴。
錢謙益不由得心亂如麻，假如王朴把這封信公之於眾，那他錢謙益不但會身敗名裂，而且還要落個滿門抄斬哪！
「為什麼？」呂六不解道，「像周鑣這種大逆不道的傢伙，死了倒還乾淨。」
錢謙益目露喜色，原本他還擔心這事怎麼和東林復社的人提呢，可有了這一層，他就有了極佳的說詞了。
王朴道：「老頭，
「是。」
「不。」王朴斷然道，「內閣首輔只能是你，史可法、高弘圖、黃道周還有馬士英他們只能是次輔，這點是不容置疑的，明天庭議我會想辦法，讓東林復社的人把這提議說出來，諒史可法、高弘圖他們也無話可說。」
讓東林復社的儒生進陽明書院學習，無疑是一著狠招！
憑心而論，王朴很討厭東林復社，這幫傢伙連太子都敢謀殺，已經毫無忠義可言，他們眼裡只有黨派利益，根本就不顧江山社稷，更不顧百姓死活，這樣的人就是直接派兵把他們抓起來殺了也不為過。
南京，錢謙益寓所。
對於陽明書院的課程，王朴早有安排，書院的學生不但要學習天文、地理、算術、醫學、水利、物理、化學等各個學科的知識，更重要的是，王朴還給他們安排了「政治課」，不遺餘力地向他們灌輸資本主義思想！
「噯，牧老快起來。」王朴趕緊上前扶起錢謙益，微笑道，「牧老你別這樣，晚輩知道牧老不過是受了周鑣的蠱惑，一時糊塗罷了。」
魏大本道：「這傢伙暗中絕食，已經兩天兩夜沒吃東西了，再加上身體本來就弱，到了今天晚上終於昏死在了大牢里，猝卒發現時已經只剩下一口氣了。」
孫傳庭皺眉道：「關於內閣首輔的人選，為父是經過慎重考慮的，史可法有名望、有能力，又是留都重臣，風評也不錯，是最合適的人選。」
孫傳庭道：「那當然是萬歲爺。」
「畢業？」孫傳庭愕然道，「什麼畢業？」
錢謙益聽了眼前一亮，連連點頭道：「對對對，老朽一時糊塗，受了周鑣那混帳的蠱惑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還望駙馬爺明察秋毫，不要……」
王朴耍的是各個擊破的戰術，之所以要分別拜訪錢謙益、呂大器等東林黨領袖，就是要讓他們心有顧忌，卻又不敢把自己暗中投靠王朴的事情泄露給其他人知道，這種有損自己清名的事情如果沒人戳破，有誰願意主動泄露呢？
王朴為什麼要改革官員的選拔制度？
當然不能，錢謙益太在乎自己的名聲了，名聲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甚至重過生命！為了保住自己的名聲，他只能乖乖地署上自己的大名。
可話又說回來了，東林復社畢竟是一股龐大的政治力量，平時只是一盤散沙不足為慮，可如果把他們逼急了，他們就會抱成一團，發揮出難以想象的力量，假如動用
錢謙益心頭咚的一跳，趕緊道：「有什麼話駙馬爺儘管吩咐便是。」
離了錢謙益寓所，走出不到兩百步，王朴忽然勒轉馬頭，對跟在身後的呂六、嫩娘和十數騎親兵道：「走，去兵部侍郎呂大器府上！」
原因很簡單，因為科舉制度已經沒辦法為大明朝輸送優秀的官員了，王朴必須改革官員選拔制度，把大量的真正有能力的人才選送到各個崗位上去，而不是遷就那些只知道皓首窮經並、暮氣沉沉的理學儒生。
「不，這個慣例得改改了。」王朴道，「從此以後，大明朝的官員將不再從翰林院中選拔，一旦有官員空缺，就直接從陽明書院的畢業生中選拔。」
會試中了進士一般都會進入翰林院當個編修或者檢討，至不濟也能混個庶吉士，然後就等著吧，要是有了官員的空額，吏部就會從翰林院優先選派官員，不過這隻是慣例，到了後來大明官場腐敗成風，大量的進士進了翰林院之後基本上就沒機會外放當官了，只能一輩子呆在那清水衙門裡。
李虎抱拳應道：「小弟在。」
「牧老。」王朴奸笑道，「晚輩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今後我們就是精誠合作的朋友了？」
直到深夜，分別拜訪了呂大器和張溥之後，王朴才返回了燕子磯大營。
……
「哈哈。」孫傳庭打了個哈哈，指著王朴笑道，「小子，你對大明官員的制衡制度還是不甚了解啊，沒錯，老夫若真是內閣首輔兼吏部尚書，是能任免官員，可你別忘了，內閣要受到都察院的監督，吏科也有封還吏部公文的權力，如果只是任免一兩個心腹，老夫諒他們也不敢說什麼閑話，可要像你說的這樣，大規模的任用私人，那你把都察院的御史和科道的言官當什麼了？他們可不是擺設！」
急促的腳步聲中，李虎和荊茂成大步來到了李岩的軟榻前，兩人都是滿臉疲憊、血透征衣，李虎大聲道：「大哥，灤州不能再守了，再這麼硬拼下去弟兄們就該拼光了！」
李岩又嘆了口氣，說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荊師兄。」
王朴心頭一跳，問道：「是不是周鑣，周鑣他怎麼了？」
所以，要對付東林復社，最好的策略還是分化利用。
「唉。」李岩以拳頭痛苦地捶擊著榻沿，仰天長嘆道，「一片石之戰，我軍敗得冤哪！」
王朴收好悔過書，起身笑道：「那晚輩就不打擾牧老了，告辭。」
所以王朴不能明著來
但錢謙益能不署名嗎？
「唱反調？那得他們有這個膽量！」王朴拿起桌上那封信，獰聲說道，「別忘了有這樣東西在我們手裡，還有周鑣的案子也還沒審呢，這兩樣東西可是我們對付東林復社的殺手鐧，他們敢不聽我們的嗎？」
王朴笑道：「對於東林黨人，晚輩一向是極為敬佩的，所以，晚輩想與東林復社交個朋友，不知道牧老能否居中穿針引線呢？」
呂六應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去了。
孫傳庭的眉頭霎時蹙緊了，王朴的話讓他很不舒服，他雖然已經在心裏默認了當曹操的事實，可他不願意在口頭上捅破這層窗戶紙。
王朴急道：「趕緊找郎中救治啊。」
「他們就是擺設！」王朴目露猙獰之色，冷笑道，「都察院的御吏還有六科的言官，他們的權力是誰給的？」
錢謙益激泠泠地打了個冷顫，腿一軟就跪到了王朴腳下，顫聲道：「駙……駙馬爺，老夫，老夫……」
錢謙益跟著起身，恭聲道：「老朽送送駙馬爺。」
荊茂成抱拳道：「卑職在。」
錢謙益年老成精，豈會聽不出王朴的言外之意？
荊茂成道：「還剩下五千多人，不過好多弟兄都負了傷。」
「大哥，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李虎悶聲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去北京還是回河南？」
「當然。」錢謙益忙道，「那是當然。」
「嗯。」李岩疲憊地點了點頭，又向李虎道，「虎子。」
王朴微微一笑，說道：「所謂畢業差不多就是中了進士，他們就可以外放當官了！」
李岩道：「你立即飛騎趕往北京，轉告大王，讓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北京，只要大王在北京守上半個月，分散在河南、山西、山東三省的十幾萬精銳大軍就會趕到京師，則大事仍有可為，假如大王撤出北京，我擔心……擔心會引發連鎖反應，原本已經歸降大順的大明降官會再次變節哪！」
王朴微微一笑，接著說道：「不過……」
「外放當官？」孫傳庭越發迷糊了，「那也得從翰林院選派。」
孫傳庭道：「說說你的看法。」
「東林復社的地盤？」王朴冷笑道，「只要那些儒生進了陽明書院，他們就再不是東林復社黨人了，我將對他們進行完全軍事化的管理，他們必須學完物理、算術、地理、天文、醫學等各學科的知識，各門學科考核合格才能畢業，等他們畢了業，思想認識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錢謙益以衣袖拭去額頭的冷汗，低聲道：「老朽多謝駙馬爺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