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暗流
「是啊。」姜瑄也道，「就憑我們姜家，恐怕不是建奴和吳三桂的對手。」
王朴正對著沙盤發獃時，帳外忽然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
兩名心腹默然。
吳三桂想了想，大聲道：「來人。」
「唉，別提了。」郎中一句話戳中了朱常芳的傷心處，黯然道，「褪毛鳳凰不如雞啊。」
……
「大哥，三弟。」姜鑲微笑道，「你們得把目光放長遠些，為了姜家的利益，我們可以投靠流賊，可以投靠建奴，那麼為什麼就不能起兵反清呢？你們有沒有想過，王朴為什麼要在大同散布謠言呢？」
呂大器感到背脊一陣惡寒，心忖錢謙益這老滑頭拍馬屁的功夫可真是一流，跟他做文章的功夫也差不了多少了，不過轉一想自己何嘗不也是這樣？自從被王朴那傢伙拿住把柄之後，自己不知道做了多少違心之事，說了多少違心之話。
「呵呵。」姜鑲微笑道，「趙六斤是王朴舊部，有些話我們不方便說，讓趙六斤去和王朴說那是最方便不過了。」
姜讓、姜瑄同聲問道：「為什麼？」
多爾袞派鐵杆漢奸範文程去了南京，試圖利用南明朝廷的黨爭瓦解王朴的中央軍，王朴則派人去大同、宣府等地散布謠言，引誘姜鑲、王承胤、唐通等人起兵反清，不過王朴真正的殺手鐧是紅娘子的河南軍。
這半個多月來，建奴和明軍就像是約好了似的，誰也不肯踏出大營半步，雙方都在暗底下悄悄使勁，都想從別的地方打開缺口把對方瓦解掉。
「是啊。」另一名心腹也附和道，「我們關寧軍和姜家向來就沒什麼交情，今兒怎麼突然想起跟我們攀交情來了？」
姜鑲道：「三弟你想想吧，王朴手下不過四五萬人，孫傳庭還有無數援軍可援，而且背靠江南富庶之地糧餉充足，而建奴呢？建奴已經是傾巢而動了，據細作傳回的消息，現在留守北京的建奴最多不會超過兩萬人，更重
建奴進關，北五省先後淪陷，大量藩王失去了自己封地，只好流落到南京避難，這些藩王子弟雖然一個個腦滿腸肥、好吃懶做，可他們畢竟是洪武帝的龍子龍孫，朝廷還得拿出大量的錢糧養著他們。
「高招，高招哪！」姜鑲遙向南方豎起了大拇指，朗聲道，「王朴這一招高哇，實話告訴你們吧，建奴怕是在劫難逃了。」
轉眼之間，大明中央軍已經在聊城和建奴對峙半個多月了。
柳輕煙道：「姜鑲已經知道趙六斤是你留在大同的內應，他讓趙六斤轉告你，只要你能答應讓他繼續當大同總兵，他就起兵反清，姜鑲還說他有把握說服王承胤和唐通，對北京形成三面夾擊之勢。」
姜瑄不解道：「什麼意思？」
呂大器眸子里不由掠過一絲惱怒，錢謙益這老滑頭把漂亮話說完了，剩下那些得罪人的話就只能由他來說了：「閣老，門下已經和高大人盤點過戶部的錢糧了，雖然還剩些，卻只夠用來支付藩王的俸祿了。」
有家將應聲入內，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哎。」老管家嘆了口氣，黯然道，「小人就是舍了這張老臉也得給王爺把郎中求來。」
「唉。」朱常芳長嘆一聲，搖頭道，「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郎中忽然問道：「王爺可是為了皇位旁落之事而煩惱？」
……
……
去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老管家就回來了，還真的帶回來一個郎中。
「呵呵，那是。」錢謙益賠笑道，「閣老都是奔六十的人了，可誰見了都說閣老只有四十齣頭，門下和呂閣老可是羡慕得緊哪。」
前陣子天氣突然轉冷，朱常芳不小心受了風寒，到現在都還沒有好利索，昨天又接到了一個壞消息，氣急之下又病倒了，這個壞
姜瑄道：「可僵局總有打破的一天，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王朴搖頭苦笑道：「行，你喘吧，可勁地喘。」
姜瑄氣喘吁吁地進了暖閣，對姜鑲說道：「二哥，吳三桂這廝不識好歹，居然不肯相見。」
王朴撇了撇嘴，說道：「沒那個必要，我定下的事孫老頭難道還會反對不成？」
姜讓苦笑道：「就算是現在起兵反清，事後王朴只怕也不會放過我們王家。」
姜讓點頭道：「這麼說起來，還真得起兵反清了。」
帳簾掀處，披著狐皮大氅的柳輕煙已經施施然走了進來，王朴望著柳輕煙凍得紅撲撲的小臉，問道：「怎麼樣，鳳陽府那邊有消息了沒有？」
「咦？」朱常芳驚咦了一聲，坐起身來問道，「你知道這事？」
孫傳庭在內閣首輔那把交椅上坐定了，若有所思地對錢謙益和呂大器說道：「錢閣老、呂閣老，中央軍的將士們在前線殺敵不容易，朝廷絕不能讓他們餓著肚子去殺敵，更不能讓他們既流血又流淚。」
「請郎中？」朱常芳沒好氣道，「你哪來的銀子？」
一步踏進內閣籤押房的孫傳庭忽然感到背脊一陣發寒，突然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腳下一虛險些滑倒在地，走在後面的錢謙益趕緊上前扶住了孫傳庭，低笑道：「閣老，您現在可是大明朝的頂樑柱，千萬要注意身體哪。」
「閣老說得對。」錢謙益趕緊附和道，「第二批糧餉一定要儘快運送上去。」
「攀交情？」吳三桂冷笑道，「姜鑲是想利用我們關寧軍給他當馬前卒。」
「是。」
「大哥你小瞧王朴了。」姜鑲搖了搖頭，對姜瑄道，「三弟，你去把趙副總兵請來。」
「是啊，閣老。」呂大器也附和道，「要是閣老信得過，今天的奏疏就由門下和牧老待勞吧，閣老你只管在旁邊歇著。」
大
姜鑲不以為然道：「為什麼？」
姜讓道：「我總覺最近在大同風傳的消息像是謠言，王朴的中央軍厲害不假，可他畢竟只有四萬人槍，而建奴卻有三十萬大軍哪，兵力相差這麼懸殊，而且建奴也不是一群烏合之眾，那是真正的百戰精銳哪，哪有這麼容易收拾的？」
「沒錯，姜鑲肯定是要造反。」吳三桂點了點頭，不無遺憾地說道，「他姜鑲可以造反，可我們不能造反啊，畢竟建奴是本王放進關來的，滿天下的漢人都會把這筆帳記到本王頭上，本王要是再和建奴翻了臉，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啥？」姜讓愕然道，「二弟既然明知道這是謠言，為什麼還要執意反清？」
「不見。」吳三桂沉聲道，「就說本王偶染小恙，不便見客。」
「王朴更不是個善茬！」姜鑲道，「雖然不服氣，可我們不能不承認，單就用兵來說，還真沒人能比得上王朴。」
見吳三桂沉吟不語，家奴問道：「王爺，這個姜瑄見還是不見？」
潞王朱常芳的封地原本就小，逃難的時候又把絕大多數值錢的家當落王府里了，少量帶在身邊的金銀玉飾也典當得一乾二淨了，現在朝廷又說要延遲發放俸祿，那可真是把他往絕路上逼了，沒了俸祿讓朱常芳怎麼活？
郎中淡然道：「孫傳庭、王樸父子憑藉手裡的兵權，用假太子竊取了原本屬於王爺的帝位，還把仗義執言、一身正氣的禮部主事周鑣周大人打入了天牢，這事放眼整個江南誰不知道？只不過沒人敢說罷了。」
王朴點了點頭，又問道：「南京那邊有什麼時候異常沒有？」
「是。」
南京，內閣。
錢謙益看看孫傳庭沒有不高興的樣子，也試探著說道：「還有甄選宮女內侍的事，張公公也催了好多次了，按張公公的意思，如果五萬宮女內侍太多，一時間湊不齊，那就先在南直、浙江兩省挑選五千童男，
錢謙益抱拳應道：「閣老明鑒。」
……
一名心腹將領問道：「王爺，姜瑄到太原幹嗎來了？」
「趙六斤？」姜瑄愕然道，「請他來做什麼？」
「王爺能跟草民說說嗎？」郎中道，「只要把煩心事說出來了，王爺的心情就舒坦了，氣血也就順暢了。」
柳輕煙道：「南京沒有異常，大同倒是有消息。」
姜鑲奸笑道：「大哥，這消息原本就是王朴派人散布的謠言。」
唯一跟著朱常芳逃難到了南京的管家趕緊上前勸慰道：「王爺你忍忍，小人這就給你請郎中去。」
姜讓道：「建奴打不過中央軍還可以退兵啊。」
姜鑲目露冷意，沉聲道：「這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侯爺。」柳輕煙眨了眨美目，吃聲問道，「你不打算向孫閣老請示一下？」
呂大器也恭聲道：「那就按閣老的意思辦吧。」
姜鑲解釋道：「王朴派人散布的消息固然是謠言，可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中央軍和建奴已經在聊城陷入了僵持，短時間內，建奴奈何不了中央軍，中央軍恐怕也奈何不了建奴了！」
家奴應了一聲，領命去了。
「甄選內侍宮女的事以後再說。」孫傳庭道，「當務之急是儘快把大軍的糧餉湊齊，絕不能讓前線將士挨餓受凍啊，至於流落南京各藩王的俸祿，暫時先欠著吧，錢閣老，呂閣老，你我三人同為內閣輔臣，萬歲爺又年幼，這個主意還得我們拿呀。」
「退兵？」姜鑲微笑道，「退到哪裡去，北京還是關外？建奴要是在聊城和王朴死扛事情也許還有一線轉機，可他們要是敢退兵，那就真的完了，到時候不要說守住北直、山西兩省了，就連能不能活著逃回關外都不好說了。」
「討厭。」柳輕煙白了王朴一眼，用小手搓著凍得通紅的粉臉，說道，「新任鳳陽知府張煌言已經從亳州官倉里緊急調拔了一萬石糧食，張和尚帶著五千義
家將答應一聲領命去了。
南京，潞王朱常芳寓所。
姜讓道：「現在就說王朴能贏得聊城之戰，怕是有些言之過早了吧？多爾袞可不是善茬。」
……
「大哥，這恐怕是最後的機會了。」姜鑲嘆息道，「如果不能趁著現在起兵反清，等王朴打下北京恢復中原，那就沒我們王家什麼事了，再過幾年等王朴掃平了建奴和流賊，回過頭來就該收拾我們王家了。」
「哎。」孫傳庭輕輕掙脫錢謙益的扶持，不以為然道，「錢閣老，呂閣老你們言重了，老朽的身子骨還硬朗著呢。」
說著，老管家就出門去了。
兩名心腹凝聲道：「王爺，難道姜鑲要造反？」
一邊坐著的姜讓說道：「二弟，起兵反清的事你是不是再考慮一下？」
吳三桂道：「馬上派出快馬，以八百里加急向京師送急遞，就說大同總兵姜鑲要造反。」
那郎中替朱常芳把了把脈，淡然道：「王爺沒病，只不過是中氣鬱結，氣血不暢罷了，王爺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或者遇上了過不去的坎？」
「瞧把你急得。」柳輕煙嫵媚地斜了王朴一眼，嗔道，「就不能讓奴家先喘口氣？」
「讓姜鑲繼續當大同總兵？」王朴奸笑道，「嘿嘿，那還不簡單，煙姐，你馬上以飛鴿傳書告訴趙六斤，讓他轉告姜鑲，只要姜鑲以民族大義為重，不再助紂為虐，以往的劣跡朝廷可以既往不咎，他還繼續當他的大同總兵！」
一想到這，朱常芳又感頭疼如裂，哎喲哎呀地大聲呻吟起來。
朱常芳還指著領了俸祿去逍遙仙境看脫衣艷舞呢，現在倒好，銀子沒了，祿米也沒了，現在別說去逍遙仙境看艷舞了，就是寓所的房租都付不起了，要不是房東看他是王爺，只怕早就把他掃地出門了。
「哦？」王朴心頭一動，問道，「大同有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