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序章 回首已是百年身

(五)

序章 回首已是百年身

(五)

眼前的一切並不都是喜慶,同樣有淚、有汗、有血。那些火車站和碼頭上的搬運苦力,他們做這個世界最累的活,拿這個世界最低的工資。
李想似乎對這個時代有一點認識,多是故紙堆尋到的沉痾爛調,民間的嫉苦從沒有切膚的體會,穿越之後總算看清楚了。
走出廟院,外面景緻果然熱鬧……屬於中國近代通商口岸常見的一種畸形的繁華,極居中國特色。
其時光緒三十二年的一場大動蕩,就這樣在醞釀當中。
言辭慷慨激昂,同學均受莫大感動,踴躍簽名。只是這樣意正言詞的又虛無縹緲的文言文,更多圍觀打醬油的老百姓只聽明白了之乎者也,其餘也就是鴨子聽雷。
著學生領袖台上講話,飛揚激烈,一時熱血上涌時抽出短刀奮起放血降壓的衝動,割臂流血不止,不曾想到自己又血暈症,見血立刻暈倒。
一個小小的學生遊行隊伍,四人一排的在街上遊行。並由領頭的一個學生,穿著日式的學生服裝,站在兩個疊起的皮箱子上面,發起人講解請願之意義及目的。
滿清的朝廷在此期間,暮氣深重,沒有人有這樣的能力把這破屋給支起來。湖廣的局勢滿清自然有關注,他們不是想著撥震災銀兩,調震災的糧食,把因洪水鬧春荒的糧價平息,物價平準,而是官商結合,囤積居奇,物價抬得天高,在這個要命的時節狠撈一筆。當然,為了防止爆亂,調兵遣將,隨時準備派兵鎮壓。滿清朝廷對外柔顏媚骨,對內百般欺凌,這是他們的優良傳統。
「至所謂法律上之平等權,與身體之自由、居住移轉之自由、書信秘密之自由、所有權自由、信仰自由、言論著作出版集會結論諸自由、請願自由、非憲法所載者拒絕自由等權,則決無絲毫之可望,可斷言也。何也?」
湖廣水災,還不知道多少破家流民無路可走,會加入這個花子大軍?這是一個國家動蕩的最大因素,流民災民在無路可走的時候,只有揭桿而起。動亂的風潮,一夫倡亂,當萬夫景從。
遊行隊伍是四人一排,馬路是非常寬敞,可是他們就是堵在路中軍。候補道台的車夫只得將車停下,回身朝劉道打起小報告。
「近世各文明國之政治,無論君權立憲國、民權立憲國,皆議會政治也。議會政治者何?
火車站和碼頭上,這些人流彙集發散之處,跑馬頭討生活的民間藝人扎堆,高蹺、龍燈、獅子、旱船、河蚌、鶴鷸……叮叮哐哐地敲著鑼鼓,都涌到前門和琉璃廠一帶,什麼跳喇嘛、大頭人、打莽式、走彩繩的,還有扮演著戲文里的各種人物,一隊隊吹吹打打招搖過市。人流摩肩接踵、擠擠擁擁,夾著唱秧歌的、跳鮑老的、賣粉團的吆喝聲,孩子們驚嘆歡呼的喊叫聲,被擠倒了的咒罵聲、哭聲、鬨笑聲和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匯成一片,攪在一起。平日不山門的婦女也耐不得寂寞,七大姑八大姨的相約出門來瞧熱鬧兒。不過她們的心思比男人們細密礙多,有的到城隍廟捐香火錢祈佑降福,有的到觀音庵求子,有的到玻璃廠小販們那裡花幾個銅子兒買上幾顆金鰲玉蝀石獅于牙――種蠟制的獸牙――投進附近專設的炭火盆中看著它們燒化,據說這能確保她全家終年不患牙疼病。
李想搖頭不止,空歡喜,空歡喜。什麼好事到了滿清朝廷的一乾乾員王臣手裡,也會變成禍國殃民的壞事,滿清朝廷暮氣深沉,已經干不出一件好事了。
清晨的陽光明媚,不知道多少天的大雨終於消停了。
學生們停步而待,卻也看不過眼這候補道台的官架子,硬是不肯讓路的堵在路中間。
劉道是聖人門他徒,看到這些學生,簡直就像是在看苦大仇深的階級敵人,在車內暴跳如雷的大聲喝叫:「什麼人大胆,不與我躲道!」
「京、滬各報載:留東全部學生電稟政府,要求速開國會。而實則留學生總會館職員不知,各省同鄉會職員不知,微論全體學生也。嗚呼!今之要求開國會者,其倡率生事,侜張為幻,即此亦大可見矣。而尤有昧良喪恥,人頭畜鳴,如預備立憲公會者,膽敢以其暮夜乞憐、白晝欺人之慣技,欲迎合政府,以利用我國民。茲揭其請願國會之原電如下:北京憲政編查館王爺、中堂、宮保鈞鑒:前電意有未盡,謹披瀝再陳,冀蒙垂聽。開國會者,特利用國民之策而已。」
李想出了廟門,隨著人流推動,來到了大智門,不禁被這裏的熱鬧看呆了。
這些還幻想滿清朝廷會立憲的書獃子,李想在邊上聽得直撇嘴。滿清朝廷宣布要預備立憲,近數月來,國會、國會之聲吠如狂疒契。僅觀其表面,莫不以為國民之國家觀念興起,權利思想發達。而其實則誠如斯賓塞爾所云,政黨之所為固無與于全國民。蓋其上請願書之代表,因聞政府欲以各省國會請願之代表為資議院議員或顧問,於是皆紛紛而毛遂自薦,郭隗請始。其簽名之人即上請願書之代表,或其狐群狗黨。牽衣攔道,逢人說項,若滬上野雉之拉客者。甚至盜竊捏造,或搜集無數之縉紳錄、鄉會試同年錄、各商會及各公司、各學會及各學校之名簿。故三五日間,全省之紳商學界中人皆網羅無遺,固不患人不盈萬。而其實則如舊時之綠營、防營兵籍,有不知為何許人者,有名存而人已亡者。
李想純粹抱著看熱鬧的心思跟著,到歆生街馬路時,有一候補劉姓道台坐玻璃馬車對面直衝過來。
「夫欲為立憲國民之資格,必光明正大,忠實誠信,事事皆推心置腹,以赤誠相見。而況自命為國民之先導、提倡立憲、請願國會者,乃欲一手掩盡天下目,臆度率請,侜張為幻,自欺欺人,銛政府以利用國民耶?則為朝廷所必懲,亦實有虧于立憲國民之道德。夫使政府之言立憲也、言開國會也,非欲利用國民,而實欲救國濟民,豈非吾國之大幸?若政府竟納彼黨利用國民之策,而立憲、而開國會也,則政府固直接利用政黨,間接利用國民,而加稅,而徵兵;政黨則上焉利用政府,下焉利用國民,而發財,而陞官。惟吾儕小民則氓之蚩蚩,雖鬻妻質子,斷頸折月豆,為黑奴而籲天無路,為紅夷而搶地無聲,惟澌滅待盡而已。然先哲有言:『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
狗腿子車夫等的就是這句話,揮鞭向學生頭上亂抽。這一抽,可是不得了,激怒學生,一部分學生一哄而上,狗腿子車夫那裡應付的過來,武林高手也架不住人多,何況他一個馬車夫!七八隻手伸出,將車夫倒拖下馬車,揮拳毆打,在亂拳真能打死老師父。一個高大健壯的學生一躍上車,不由分說的將劉道由車內拖出,把殺豬似亂叫的劉道丟在地上,一群學生即刻圍上,飽以老拳。還有一部分學生,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摳來磚頭石塊,將馬車砸成一堆零件。而劉道已被打得翎頂飄零,補服破碎,叫喊聲嘶。
李想打起精神今日準備要進城裡一趟――看看百年前長江流域第二繁華的港口漢口,那裡有的是有錢人,說不定碰見個把冤大頭,尋到一個什麼發財的機會,也順帶好好的在街頭觀覽一下百年前的漢口風物。
一幫學生整隊繼續遊行。準備的路線計劃去歆生路,經過四官殿,再轉到龍王廟,準備把漢口幾條最繁華的街都去逛一遍。
至其謂中國之國會與萬國不同,無論何國之政治家,究其學識,無足以裁決中國國會適當之辦法者。嗚呼!中國之國會匪特與萬國不同,吾人恐求之地球以外,或太陽系外之世界,亦決無如中國之國會者也。夫真正之國會,無論君權立憲國、民權立憲國,皆為謀國利民福而開也,非為欲利用國民而開也。若為欲利用國民而開國會,則與其立憲也,毋寧專制;與其有國會也,毋寧無國會。蓋君主專制,只一重之專制,而專制變相之立憲,則反加數重專制。近人謂國會為第二重之專制,非謔而虐,實自然必至之結果也。聞者疑吾言乎,則盍觀中央資政院及各省咨議局、地方自治局等之辦法。夫資政院議員之規定,除宗室、王公、京官、大富豪外,非有所謂世爵者乎?我國自秦、漢以來,貴族政治久歸天演淘汰,雖或有世爵之名,大都有爵而無位,鮮有永久占政治上之重大勢力者。今則特設貴胄學堂矣,特定貴胄遊學章程矣,特派貴胄學法政、陸海軍矣,特加恩錄用中興勛裔矣。此皆預備貴族內閣外,又預備貴族院議員之資格,以為將來設貴族院之基礎。蓋今之言立憲者,欲取法於日本,日本有貴族院,故我國亦必有貴族院。顧日本之貴族,除宗室外,則舊藩侯之子弟,維新功臣之子弟。而我國則除宗室外,有八旗世仆之子弟也,有殺戮同胞之功臣之子弟也。我國有此數多之堂堂貴族,固足以組織勢力最大之貴族院,自豪於世界各國,夫豈讓日本帝國專美於東亞耶?」
謂以國會為國家政治之中堅也,國家活動之心髓也。惟民權立憲國之國會,為國民全體代表之機關;君權立憲國之國會,為各階級代表之機關。此政治上事實之問題,各國雖不盡同,而大較則然也。若國法上國會之性質,則均為國民全體代表之機關。凡國民利害之調和,權義之平均,國會皆負其責。故國會與國民前途之關係最密切,而最重大者也。」
但是這份熱血激勵他身邊的學生,立刻繼又有刺血者十幾人,更是在大幅白布上用鮮血大書「立憲救國」、「速開國會」、「誓死請願」等大幅橫的豎的標語。血淋淋的大字,陽光下異常的醒目,他們用竹竿挑掛了,拉起來遊行再狀聲威。
劉道應對的很熟了,在車內喝叫;「與我打!」
漢口的花子也像是雨後春筍般層層冒出來,趁著難得的好天氣四處乞討。如果去大戶人家或者飯館客棧大多能得到些施捨,所以劉家廟裡老小乞丐們都背起破麻袋在城裡忙碌,廟裡空空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