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章 上奏
在出宮之時，遇到張惟賢等人少年親從官，大家知道他持刀在乾清門外任坐更將軍，都是投來異樣的目光，張惟賢的眼神深處，更有掩飾不住的嫉妒色彩。
張元芳也是不以為意，笑道：「好了，這些事自有當道諸公把握，我們也不必過於憂心。」
「太岳請便，料來明早皇帝會派人垂詢，老夫也要與人商量，如何回奏之事。」
惟功穿著重甲，手持長刀在乾清門殿外守了一夜，但第二天清晨看到萬曆的臉色時，皇帝明顯是沒有睡好。
儘管只有八歲，但惟功的臉色平靜，顯示出足可堪信任的沉穩模樣來。
惟功無暇理會，一路急趕回家，見到張元芳后，便是問道：「七叔，你對土蠻寇邊之事怎麼看？」
往常這個時候，皇帝早就睡了，萬曆每天五點多就得起床，梳洗換衣，趕往文華殿舉行日講課程，如果是經筳的話，起的就更早了。
「是的，學生也是如此。」
這幾年，韃靼各部漸漸消停下來，俺答汗垂垂老矣，其子黃台吉雖然雄才大略，但張居正等掌國者已經有分化之法，料來翻不起大浪來。
「不過，」他轉顏笑道：「皇上在危急之時，著你進宮護衛，這種信任和情份，一般的臣子是比不了了。」
「惟功你來了，朕看到你便心安了。」
「此事剛剛接到消息，究竟如何，還要等一等再說。」張居正看看客用，問道：「宮門打開了么？」
「七叔
張惟功開始覺得，自己這一晚上呆在成國公府，學到的東西太多了。
翌日清晨，雖然不是朝會的日子，但還是有很多官員涌到宮門處來，午門外的左右兩側朝房裡都是臉色惶急的文武官員們。
張元芳沉思半晌，終道：「既然如此，要上奏得趕緊。你自己單獨上奏吧，用小本，我幫你謄清了，明早送通政司。」
張惟功此舉，固然是有不小的風險，但收益肯定是遠遠大過風險的。說不準，了不起被人說是小孩子不懂事，妄言軍國大政，說對了，他就是神童，將門世家，果然不凡，名聲將會比現在響亮的多，對他未來的發展，也有極大的助益。
「我已經沒有可能在仕途上有什麼出息了。」看到惟功有些不安，張元芳笑道：「小五你現在就算叫我叔，我也是你父親，將來宗譜之上，你有多大出息，我就有多大的臉面，你和我有什麼好客氣的……動手寫奏摺吧，此事要趕緊，要做就做第一，不能落在人後。」
很快的，染滿了汗水，差點就浸濕透了的塘報被送了來，從外表上來看，已經是跑了有一些日子了。
惟有靠近遼鎮的土蠻各部，這些年因為明朝的主要針對方向是榆林到薊鎮沿邊的蒙古諸部，對土蠻部關注不夠，從嘉靖末年，土蠻各部對明朝的騷擾就遠遠超過了其餘蒙古各部，漸漸成為明朝這個時期最大的邊患。
上次
「呵呵，謝什麼？」張元芳微微一笑，又道：「你奏摺上去，我會上一折反對，說你言詞荒唐，不足為信。」
除此之外，實在想不到有什麼事，能叫他為之動容。
一見張居正，客用便急聲問道：「張先生，宮中已經接到遼東奏報，皇上十分著急，派奴婢來尋閣老，徵詢意見。二十萬騎兵犯邊，虜騎如此兇悍，究竟該如何應對？」
「驛差我不見了，著人將塘報取來。」
巨變發生，就能看出人的城府和本事來。
到得晚間時候，惟功到得上房，對著七叔沉聲道：「七叔，我要上折言事可以么？」
「你雖年幼，到底也是官員，本朝連士民上疏都是可以的，這是太祖高皇帝當年定下來的規矩，上折當然是可以。不過，你要奏什麼事？」
「土蠻部犯邊，眾在二十萬以上？」
「不妨的。」張居正皺眉道：「回奏兩宮並皇上，縱使真是二十萬胡騎犯邊，京師也是無礙，臣星夜派人出城，令薊鎮總兵戚繼光小心戒備，有戚帥在，京師安若泰山。」
這就是天子守國門，北京這座城市，已經是多次成為前線了。
「哦？」朱希忠放下小碗，皺眉道：「是六百里加急么？」
「李成梁所奏的土蠻大舉進兵是假的，
「現在遼鎮擁兵過十萬，鐵騎精銳數千，都是李家家丁，李成梁已經有桀驁不馴，不聽指揮之勢，他謊報軍情，無非就是想以邊境敵情壓迫朝中政敵，以保自己的地位而已。」張惟功冷笑道：「這是武夫故伎，並不出奇。」
就在他上轎之時，又聞馬蹄聲響起，眾人都是為之變色。俟眾騎近時，才看到是乾清宮太監客用帶著幾個小內使，縱騎趕來。
朱希忠不敢怠慢，立刻著人打開，瞄了一眼之後，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當即再遞給張居正去看。
朱希忠現在還是提督京營兵馬的總理戎政，國朝柱石武臣班首，這樣的緊急軍報，當然是得送給他一份。
在乾清門外，看到全身束甲，手持長刀的惟功，穿著中單白襪，一臉驚慌的萬曆終於冷靜下來，對著惟功深深一點頭，道：「辛苦你了，今夜就由你任朕的坐更將軍吧。」
「初時是不大相信，但李成梁是遼鎮總兵，張學顏是巡撫，總不能無的放矢。再有，消息是兵部傳出，譚尚書是知兵的，應該不會搞錯。」
「是哪裡來的塘報？」
雖然他這樣說，不過眼前這個太監的臉色也並不曾變的好看幾分，嘉靖年間京師戒嚴之事有點遠了，可隆慶年間京師也戒嚴過，才隔幾年，張居正再保證，這個太監都不會相信的。
此是國政大事，惟功無有參加的權力，且辛苦一夜，萬曆便是命他
「這也不算什麼。」惟功有些心不在焉，隨口答道。
「除了遼鎮總兵李成梁外，尚有遼東巡撫張學顏的奏報，說是虜勢猖獗，前鋒已經至大凌河一帶。」
李成梁能從世襲千戶，短短時間升至總兵官，就是因為前兩任遼東總兵都在與土蠻的戰鬥中不幸戰死。
「皇上請放心，臣必不負所托。」
消息已經傳開，現在是官員們難以安心，最多到中午，整個京城都會傳揚開來，到時候的場面，可想而知。
「張千戶也在，這太好了。」客用釋然道：「皇上亦命傳你進宮，這很好，省得咱家多跑一次英國公府了。」
張居正匆匆起身，沿著來路往外行去，朱希忠長子朱時泰，長孫朱應楨，重孫朱鼎臣，一門男丁數十人相送，張居正勉強擠出幾分笑容，與眾人道別。
「是的，分送通政司、兵部、內閣，還有咱們府中。」
張居正端坐不動，除了眉毛微皺了幾下外，幾乎看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和權力，就算是皇帝突然駕崩了都沒有什麼，當年楊廷和做過的擁立皇帝的事他照做一次就是，肯定做的比當年楊廷和還要順當的多。
張元芳雖然絕步仕途，但真的是對官場和人心把握的爐火純青了。惟功說的不準，人家嘲笑他小孩亂說，說的准了，肯定會有不少人會說是張元芳的教導，他一疏上去，將來人家便無法這樣說了，但自己的名聲就有不小損傷
「曾爺爺，是兵部派過的驛差！」
「哦？」張元芳苦笑道：「這事情就更叫人覺得迷糊了。」
朱希忠亦是如此，在外間越來越吵鬧的時候，老頭子索性叫人送進兩碗參湯來，他和張居正一人分了一碗，慢騰騰的喝著。
雖然如此，客用也不敢和張居正頂嘴，諾諾幾聲，便欲告辭。
「是的。」客用小心答道：「外間用告急變之法將奏報送到宮中，兩宮太后和皇上都十分焦急，特旨下令開宮門，令奴婢前來尋張先生。」
……
今晚情形特殊，半夜開宮門的事肯定是要在起居註上記上一筆了，但驚慌的內廷不派人詢問一下張先生的意見，兩宮太后和皇帝都無法安然入睡……幾年前京師戒嚴，那種肅殺和緊張的氣氛，到現在還叫人記憶猶新。
張居正一看之後，也是悚然動容。
……
「遼東！」
「多謝七叔！」
「我聽說譚尚書最近生病，已經不大理事。」
萬曆直接御文華殿，並且著人請張居正前來。
猛然間，他看到張惟功也在。
張居正看完之後，立刻拱手告辭：「老國公，學生要告辭了。」
所謂六百里加急，也是當時明朝最緊急的塘報里程，用這樣的緊急驛差，只能說明是前方發生了最緊急的戰事，否則的話，是不至於如此。
……
張元芳深感震驚，下意識道：「這般大事，他不敢吧？」
惟功換了一身戎裝，抵達宮中的時候，已經是過了二更，也就是十點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