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去留
「不妨的。」
張居正啜飲一口清茶，誇道：「歲末年初之時，流民和貧寒之家日子難過，不管是米，面，還是各種雜糧麥豆，都是最少漲三成，這是規矩慣例，官府也沒有辦法。在地方，名義上還有常平倉，但多半無用了，京城百萬生民，朝廷也不能大量放糧。所以，每到這種時候，每日都會有凍餓而死的，今年老夫聽順天府報上來，因為糧價平抑，所以凍餓而死的人數只有去年的三成，而究其實里，還是你的糧行打壓下去糧價，使人無可乘之機。由此說來，老夫說經商是小道，竟是自相矛盾呢。」
「然則，最近聽說，你開南貨，遼貨，設錢莊，銀號，還有可以異地存兌的票號。惟功啊，你一個人想賺盡天下錢么？」
到了張居正的書房之中，惟功熟門熟路的問好見禮，見張居正點了點頭，便是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見過元輔。」
順字行開展的諸多業務，都是與晉商的傳統地盤息息相關，而且現在順字行可能再開質鋪，這更觸及到朝中士大夫的傳統收益，很多著名的大士紳，大官僚世家，都是放印子錢來獲取重利，可想而知，順字行這種商業上的巨無霸如果介入質鋪生意，對他們的衝擊會有多大！
「屁話。」張居正笑罵道：「這樣的事也是天理循環，哪有一個沒有的道理？那是三王治世，你敢吹這種牛皮，趕緊離了這裏，辦你的正事要緊。」
「就依元輔吧。」
張
張居正閉上眼，再睜開，然後深深看了惟功一眼，眼神之中，儘是讚賞之色。
一群夜不收就在籤押房外，重重叩頭，將謝意表達之後，才十分高興的離開。
這也算是打一巴掌再塞一蜜棗了，惟功聽的一笑，抱拳道：「若是給下官全權，可保京城明年一個餓死凍死的路倒也沒有。」
「大人。」此時羅二虎推門而入，稟道：「元輔府中來人，說是有急事召見。」
張居正一征，問道：「那你要吃不小的虧呢？」
惟功答應下來之後，便是起身，告辭。
「經商之事，無非就是能力的一種鍛煉。」張居正誇了惟功一句后，便又接著道：「但沉溺其中，並不是好事。你的將來，是要有更大的舞台來展布，京中諸務，需要你們這些勛貴子弟也站出來，老夫會給你機會名留青史，經商小道，放棄也就放棄了吧！」
這其中的弔詭之處，惟功隱約明白，對張居正咬牙苦撐危局的良苦用心，他也是敬服異常。而因為他的優良表現，張居正現在也漸漸真正重視惟功，召見，也是常有的事情。
至於元輔大人所說的未來，惟功微笑起來。
「不過朱崗也罷了，此番出頭的，勢力卻是比朱崗要大的多。」張居正沉吟了一下，便對惟功道：
朱崗在惟功這裏撞的灰頭土臉，這事情已經是人盡皆知，惟功聽了，也只是抿嘴一笑。
惟功道：「我身邊帶的人都是固定的，乍一換人，人家會警覺。」
惟功說的斬釘截鐵，趙雷等人雖是意外，但也去了一塊心頭的大石。
「元輔過獎了。」
張居正已經打算在今年春夏時候回江陵一次，一方面是葬父，另外就是接老母到京城居住，用事實上的孝行來堵一些人的嘴。
這兩人，一老一小之間已經頗有默契，惟功知道張居正說話的風格，知道這隻是一個話引子，於是將眼光投過去，卻並沒有打斷張居正的話頭。
最少，晉商在張居正面前，已經坦承在糧食經營這一塊上，他們已經被惟功的順字行打的節節敗退，無有還手之力了。
看著眼前的情形，張用誠眼神中波光一閃，沉聲說著。
京城民生，張居正不可能不關注，對順字行這樣的商界的龐然大物，他當然也會有所了解。但，惟功失望的發現，張居正的大半精神還是用在清丈土地和編造黃冊等事上，土地和糧食，才是首輔心中的最重要的事務，在此基礎上釐清正賦加派，確立條編
張居正顯然不明白，惟功在此時讓出的利潤很不小了，若非原本就是在計劃之內，惟功還真的是捨不得呢。
「元輔容稟，其實順字行的發展並不是故意為之，而是順流而下，水到渠成而已。」惟功坦然道：「一切都只是形勢的變化，商行的馬車運力強勁，運糧到邊鎮的同時，又將邊鎮土物大量帶回，所以才會有皮貨和土物的售賣，買賣做的多了，周轉增加，再加上腳行的業務發展，設票號，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啊。至於南貨這一層，現在倒只是試營，不算是主業。錢莊，銀號，也是如此。」
「元輔身負朝廷之望，擔負天下，我這一點小事驚動元輔就不該了，又何必在這裏討價還價，干擾元輔處斷政務。」
「大人，這姓趙的一夥倒是可用，若是帶在身邊，大人你的安全我們就真正能夠放心了。」
「你的糧行，老夫早就聽說過了。」
「不可。」
事實上，惟功能在張居正的威壓下保持最起碼的氣度和平靜，這一點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現在的投資，豈不就是為了未來之事？畢竟他已經深深明白，在大明，商業手段是一回事，政治上的成功才是決定性的！
身為風暴中心的人，惟功反而是拍了拍張用誠的肩膀，笑道：「一切如水到渠成，沒有什麼變化，也沒有什麼事情能難的住我們。」
聽完之後，張居正便道：「你的腳行，票號，
聽到張居正的話，惟功沒說出聲。
在惟功說話的時候，張居正也是很認真地聽著，他是天底下第一等聰明人，而且要為元輔，財貨之道也不可能不懂，惟功的話，他很注意地聽了，一邊聽，一邊點頭。
如果放任惟功這樣經營下去，一年之內，京城多半的這些行當都得關張倒閉，所以晉商也好，質鋪的股東們也罷，肯定會有所動作，這股龐大的勢力，居然能說動張居正來給惟功正面施壓，其能量之大，真是令人咋舌。
「你的順字行，是腳行的變種，也有騾馬大店，塌鋪等功用，經營得法，買賣公平，這是好事情。」
當然，對一些迂腐不堪，食古不化的人來說，張居正不肯居喪三年，說破大天就是不孝，對張居正為官十九年不曾與父母見過一面，這些人倒不會說什麼，因為這是當時當官的常態，也是朝廷的規矩，而其中親情的疏失，根本不必放在心上，倒是父死之後不居喪，這是挑戰「禮」，也就是顛覆道統，這反而是叫很多人根本不能諒解之事。
「嗯，我即刻過去。」
「你很好。」
至於商業經營，張居正的興趣也並不大。雖然，在隆萬年間，因為開海的緣故，海洋貿易已經大行其道，對呂宋和整個南洋，包括日本的貿易，都是欣欣向榮，在嘉靖年間，王直這樣的大海商因
「好吧。」張用誠一咬牙，道：「發動在即，我等只能堅持到底了。」
他們若願為家丁，在各自邊鎮時就可以投效了，以這些人在夜不收中都是頂尖的身手，隨便哪個將領都會招攬的，就算是文官，也會在身邊招募一些家丁當護衛的，有本事就不怕沒飯碗。
一切老掉的經營方式和理念，剝骨吸髓般的勒索小民百姓所獲取的利潤，在真正的商業經營面前，就是廢渣一樣的存在！
張居正放下筆，兩眼直視惟功，眼中的光芒，令人根本不敢直視。哪怕是強橫如張惟功，一身武學本事能瞬間殺死眼前這個中年人一百次，在這樣的威嚴面前，也是根本不敢有任何的異動。
「最近，頗有一些嘖嘖煩言，落在老夫耳中。」
今日之事，對他來說是無奈之舉，所提的這些生意，都是晉商的傳統地盤，象王崇古所在的王家，張四維的張家，都是靠這些生意發的家，晉商的根基雖在山西，但已經延伸到京城和北方各大軍鎮，很多軍堡鎮將已經與晉商聯姻，彼此聲氣相連。
惟功不要他們為家丁，又給予厚賜，這給趙雷等人極大的衝擊感。
只是確實不願改姓為奴，這才應募來了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