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退讓
以前，皇帝稱張居正為先生，只是口諭，並沒有宣諸于文字，現在的詔旨之上，已經是公然稱為少師元輔張先生，頭銜十分尊貴，也是顯示出張居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特殊地位。
「惟功，聽說你做的好生意。」
張四維現在看來不是合格的接班人，心思太多，牽涉晉黨事務太多，沒有胸懷全局和天下的器宇和格局。
整個大明王朝現在和未來數十年的布局全部在張居正心中，只要按他的布局來進行，大明最少還有五十年長治久安，府庫充足的日子，甲兵銳利，當然也不成問題。
君臣兩人經常一討論就是半日，萬曆的學習，除了張居正的壓迫和嚴厲鞭策之外，就是申時行的循循善誘較為有效了。
惟功一見，連忙行禮。
張四維毫無風度的大叫道：「他的糧行車隊，開始是三百五六十輛大車，現在最少有千輛，每日奔走通州口外薊州平遠山海保安州宣府各處，只有大同和山西還算留給咱們，京城的錢莊銀號才幾個利錢，質鋪生意是咱們一家的嗎？他只是以退為進，等他在北邊各鎮的生意穩固下來，難道還會把銀子拿到咱們這裏來兌換熔鑄？他的票號是幹嗎使的？有票號，發匯票，還要大宗的銀錢兌換嗎？」
張四維的聲音極為平靜，但卻是帶著叫人戰慄的力量，在這一刻，他的兩個兒子心中已經明白，看起來風度翩翩，一臉君子像和國之大臣模樣的父親，在這一刻，已經下定了決心了。
哪怕是嘉靖那樣的皇帝，也沒有辦法徹底漠視
「是，老爺。」
「兩個蠢材！」張四維忍不住罵道：「人家就是退出一些皮毛，幌子，卻是將為父的面子抵消掉了，元輔也不會再理會此事，這小子還在元輔那裡得了印象分，我真不知道，你們的高興勁打哪兒來？」
他只是道：「我是說順字行的那些夥計，兇悍異常。」
「見過元輔。」
點了惟功一句后，申時行便自行入內，他的身份，與惟功這麼說笑幾句，已經算是給了惟功不小的面子了，若不是在御前經常見面，以他少宗伯的身份，惟功是不夠資格攀談的。
「哈哈，皇上這是拿臣下說笑了。」
而每隔三五日，宮中必賜給布匹，酒食，以大明天子一向的小氣來說，是很難得的榮寵。
這麼一試，他就知道，朱國器完蛋定了，誰也救不了這個南城大豪。
「是，小的明白。」
游七告辭離開后，龐大府邸一角中的書房之中，張四維沉吟不語，張泰征，張甲征兄弟二人都是有如釋重負之感。
「那是父親大人說動了元輔，他敢和整個內閣對抗？」
一席話說的張泰征
朱元璋若是知道他的子孫之中，栽培出了張居正這麼一個權勢還超出胡惟庸的權相，怕是也要氣的在孝陵里滿地打滾了。
當著自己心腹的面，張居正難掩疲憊之色，他還有不長的時間就要預備離開京城，來回最少三四個月時間，在他離開之前，一定要將很多事情給解決掉。
「是惟功。」
惟功走後，自屏風后閃出一個中年男子，白白胖胖，目露精明，當然是張居正的心腹，和府的總管游七。
晉商現在是在發展階段，到乾隆年間會發展為以八大家為核心的超級商業集團，身為這種集團的核心人物，張氏兄弟二人當然明白張四維所說的前景最終的結果是什麼。
事實上，能有五十年，足矣！
惟功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申時行迎面而來。
成熟穩定的文官體系已經運行了二百年，身為這個體系現在的最高掌舵人，張居正是有信心與皇權掰一掰手腕了。
游七天天在京城各處遊走，每天請託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南城最近幾次大的風波，他當然不可能懵懂無知，現在提起來，只是試探張居正的態度。
「舍人營倒真不算什麼……」游七最近聽到一些風聲，似乎是宮中有人在運作將張惟功排擠出舍人營，他也知道自己家主的打算，放張惟功到舍人營只是能力上的一種鍛煉，換個地方繼續做事，反是好事，所以就不提了。
「見過少宗伯。」
「最近
張泰征和甲征兄弟都是自幼在京城長大，對京師勛貴圈和文武官員子弟的圈子十分熟悉，平時議論事情，結合京城各方勢力的分析和討論也還算準確，但在此時此刻，張四維聽著的，卻只有厭煩。
「說一點雜事，已經說好了。」惟功在申時行面前執禮甚恭，從個人觀感來說，朝中大員，惟功最敬服的除了張居正外，大佬之中，也就王錫爵和申時行還象個大臣的樣子。張四維本人十分機敏，處理政務是好手，也是一等的聰明人，但身陷晉黨之中，身染銅臭，利益當前，也就說不上什麼節操了。
此人生的面如冠玉，三縷長須飄然若仙，身著寧綢長袍，戴方巾，一身儒袍打扮，是典型的江南士紳模樣。
「結果就是毛皮，茶，糧食，銀錢匯兌……除了鹽業還能握在我們手中之外，大半的利潤，都不復為我們晉商所有了。」
「父親，可是他退出錢莊和銀號，也不開質鋪了……」
但申時行受到萬曆的尊重是毫無疑問的，當初的太子講官和現在的天子講官人數眾多，包括馬自強這個大宗伯在內，都曾經給萬曆天子講過書，但真正能被天子以「先生」視之的，除了張居正外，就只有申時行一人。
申時行對張惟功從印象不佳也有所轉變，畢竟惟功待人接物毫無瑕疵，對他也十分恭謹，沒有武臣勛臣子弟的那種驕矜之氣，時間久了，自然而然的也就親近了幾分。
游七答應
「哦，怎麼說？」
至於呂調陽，自請離職是必然之事了，有了奪情前後呂調陽一系列的表現，張居正不會容他留在朝中為次輔的。
申時行點了點頭，笑道：「元輔召你么？」
……
至於五十年後，那就天知道，張居正也不覺得，自己的影響力能超過百年。
至於申時行和王錫爵兩人，操守和風評在士林中都很不錯，王錫爵有擔當一些，申時行手腕更加高明，但惟功對此人有一點疑慮，就是申時行不管是本姓申家，還是當年寄居的徐家，都是江南大族，此人能否脫離江南士族的影響，一心跟隨張居正的政策，很難預料。
至於他打算在近期推入閣的禮部馬自強，更是庸人一個，而且身體也不佳，只是一個過度型的人物。
自張居正奪情成功之後，在朝中勢力進一步的上揚，連皇帝都受制於張居正和馮保的鐵杆聯盟，如同一隻被蜘蛛網網住了的小蟲，儘管心有不甘，卻也是根本掙扎不出，只能被困在網中。
「那是屁，這小子油鹽不進，哄咱們來著！」
「嗯，這小子無非就是皇上的寵信，還有英國公府的背景，這些對咱們都不算什麼。也就是皇上那邊有點麻煩，但這陣子皇上也喜歡張惟賢，這小子地位並不穩了。」
「汝默你來了。」張居正點點頭，示意申時行坐下，然後便道：「你我來商量一下，吳中清丈的細節。」
申時行一笑點頭，答道：「下
這也是張居正自信膨脹，甚至多次頂撞太后和皇帝的信心所在。
「你是說他在舍人營里的經營？幾千兵馬能有什麼用？俞大猷掌握的六萬車營精銳才是眾人矚目所在，他小子那點兵算什麼！」
「朱國器？」張居正眼中閃過輕蔑的光芒，他沉聲道：「一個喇虎，混成會首團頭了就算祖宗有靈，還不安份，叫惟功好好對付他，剷平了他，這是好事，你不必多操心了。」
……
申時行點頭笑笑，道：「連皇上都私下和我說起過，說你是日進斗金。」
「你走一次張鳳磐家裡，將適才之事，告訴他吧。」
「說笑么，也不盡然啊。」
張居正現在真正開始培養的，還是守在外頭的一個中年官員，這個人才是他心裏真正的接班人，在十年之後，他精力衰頹而不能支撐之時，這個人才四十余歲，正是年富力強之時，由此人接班，可保他晚年無事，而更關鍵的，就是保住他的種種施政的大政方針，不會被輕率的改變和扭曲。
「張惟功這小子還算識趣。」
能和元輔這麼嘻嘻哈哈的吹牛皮，也就惟功等寥寥幾個人了。
「孫海和客用在上次萬歲山的事情之後，恨極了這小子，張惟功的麻煩在後頭……他現在當然不敢處處豎敵。」
至於皇帝如何，張居正倒是考慮的不多。事實上從成化到弘治年間，內閣權重，正德年間國家政務其實就是內閣在運作進行，嘉靖早年雖有反覆，嘉靖甚至斬殺內閣首輔，又流放了一個首輔，但內閣負責制度，並沒有實質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