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軍號
「老大你何必這麼急……」
舍人營的緊急軍號確實十分高亢，在當時很少人聽到，乍聽時當然覺得有點難聽，實際上軍號聲隱含著緊急的情緒，這種情緒感染到了人的微妙情緒而已。
果然，張豬兒話音一落，其父便眉飛色舞的道：「豬兒這俸祿，咱家立業開基的祖宗都遠遠比不上！好小子，要繼續好生巴結你的這差事，將來你們大人是國公，最少還能掌京營帥印三十年，咱家換大宅子，城外買莊子，可就全都靠你了。」
「邊軍的俸祿怕也沒有你們高，何必去冒這個險？」
整個京城都被驚動了，因為是緊急傳令，顧不得避讓，不少行人和攤販遭了池魚之殃，被撞翻的不計其數。
東林三君和他們的同道人其實都是一類人物，反省自己的時候少，站在道德高地上苛責他人的時間多。
「到地方，那不是要去當邊軍？」
他們此時並未入中樞，今日又一起出來閑逛，一點兒也不知道宮中出了什麼大事，但不管如何，先信口指摘幾句再說。
「娘，再任百總，我的俸祿就是月俸八兩，米兩石，布一匹，咱家的日子就能和祖宗當年差不多了。」
現在搶的便是時間，張用誠和陶希忠，還有周思進，周晉材等人，分別是營通事官，軍令司主官，軍訓官，參謀官，此刻一切本身的事務都放了下來，各司的精幹人員全部換了軍令司的服飾，一接到命令，立刻騎馬狂奔，沖向命令所指的坊市。
鄒元標笑一
從最北的德勝門到東邊的朝陽門，再到西直門，南到正陽門，再到崇文門，廣寧門，城中這麼多地方要修路，挖通溝渠，疏理垃圾，縱使是幾千兵馬的高效組織，加上幾十個坊組織的超過十萬人的人力，還有幾千戶部工匠……這仍然是一個十分吃力的工程，這也是馮保和很多人不看好惟功的原因所在。
因為受趙南星等人的影響，顧憲成對惟功的風評很壞，聽了他的話，鄒元標也是微微點頭，以示贊同。
到處都是轟隆隆的馬蹄聲響，到處是喇叭響起的雄壯軍號聲，到處也都是舍人營傳令兵的粗暴嗓門！
「就是，吃罷了飯再走吧。」
「不行也得給你預備些吃食，進了營怕是要到過年才出得來了。」
能變成現在這樣，張豬兒對舍人營和惟功的忠誠已經不必多說了。
「張惟功平素自詡愛民，順字行買賣公平，舍人營軍紀森嚴，今日有事，也就現了原形了。」
張豬兒在發祥坊的差事已經結束了，他乾脆利落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受賞三等功一次，集體二等功一次，也就是說，他能獲得最少三十兩的賞銀。
前一陣的清理大工，舍人營除了留下幾個局在營里看家，還有夜不收局正常在外訓練之外，其餘各千總部，各司，各局，都是
「嗯，聽爾瞻兄的。」
因為超前完成工作，負責發祥坊的軍人中只要是本坊人士，可以獲得三天到五天不等的休假。
張豬兒家以前是武職官世家，永樂到仁宣年間日子還好過，武官俸祿高過文官，後來就是一年不如一年，以前的這小院是搖搖欲墜，院牆上的磚青苔有好幾指厚，院落里高低不平，到了雨天能養鴨子，房中多處破損，傢具也是用了百年以上的古董，年紀比張豬兒的爺爺還要大好幾十歲。
「嗯，這樣最好不過。」
馬蹄聲踩踏在京城的道路上，打破了原本的寧靜。
張父鄙夷道：「軍中擊鼓聚將，號令森嚴，這才象軍隊的樣子……不過老大，你們舍人營這軍號和別處不同，確實有些難聽。」
武官世職落到拉板車賣苦力，張父確實也是一肚皮的苦水要倒。
……
父母二人還在勸說的當口，張豬兒已經進了屋，先把家常衣服換了直身，穿上靴子，再套上長身對襟魚鱗甲，戴上明鐵頭盔，背上毯子，行糧，水壺，再於腰間卡簧腰帶上扣上腰刀，持起鐵矛，剛剛還十分懶散的少年人已經變成了銳氣勃發的軍人。
正在他準備措詞的時候，一陣響亮的軍號聲在不遠處響起，張豬兒猛然站起身來，面容緊張地道：「這是緊急集合的軍號！」
鄒元標神色蒼白，看著一隊三騎的傳令騎兵從自己身前飛馳而過，一邊吹著軍號
「走吧，打聽消息要緊。」
張母道：「什麼軍號，聽著怪難聽的。」
大明的一品文臣，年俸不過一百八十兩，京城武官過萬人，還有二十萬京營兵和皇城禁軍，皇家一年發下來的銀子不過幾十萬兩，加上糧食，平均一年的收入是十分有限的，營兵也就勉強餓不死而已。
這是一個非常棒的福利，張豬兒累次立功受獎，加上性子沉穩果毅，識字課程也圓滿完成，所以在入伍后一直不停地往上，從新兵三等到伍長，隊官，再到旗總，現在已經是局副百總，是局百總陶安然的兩個副手之一。
兩人都是沒有急變的人，站在街角獃頭鵝一樣想了半天，最終決定去找趙南星打聽消息。
「爹，娘，我要去報道了。」
發祥坊中，有一個店鋪頗多金石，鄒元標這一日沒約旁人，只約了顧憲成，兩人穿著便裝，坐了順字行的馬車過來，尋摸了一上午之後，打算坐車返回住處，這一次卻雇不到車了，所有順字行的載人馬車全部被緊急調用，兩人正奇怪之時，又看到傳令兵傳兵的情形時，一切就都瞭然了。
兩個儒生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鄒元標先出聲，顧憲成只能訕訕答是。
想到種種苦楚，張豬兒父親拍著膝蓋道：「若是人人都象少英國公這樣，好處大家全有，做事大方又公平，老子當年也就不是混日子，也不至於落到給人當苦力的地步了。」
陶百總是順字行出身，本營六個千總部十
天子都換過了，城中二十萬京營兵和皇城親軍都換了主子，幾千強兵又濟得何事？總不得真的扯旗造反罷？
「宮中必出大事了。」
眼看一家人又有分歧，張豬兒又有些撓頭，平常在軍營里學的那些道理，似乎在眼前這兩個老人家身上有點兒用不上，不過無論如何，有一點他能確定，只要大人在哪裡，他就一定跟隨到底。
娘兒幾個坐在院子當中，曬著太陽閑聊天，張家大姐兒前一陣出嫁了，因為嫁妝豐厚，挑了一個好人家，現在張家人的心事就是給豬兒挑一個好媳婦，張豬兒為了轉移父母的火力，故意將話題引到自己的俸祿上來。
城中順字行載人的馬車原就有一百余輛，這個數字遠遠不夠，在緊急動員令下，又將二百輛運糧的大車做了緊急改裝，每車只要能站的下可以拉一個局的士兵，最少也能接下兩個旗總半個局的人數。
雖然在上一次的南郊祭天事件中，舍人營展現了令人恐怖的戰鬥力，但兵力太過分散了，等張惟功將人手集結完畢了，馮保這邊怕是已經完事了。
自從張豬兒一路立功受賞，俸祿也是一天天的水漲船高，現在舍人營的軍餉幾經調整，最高的千總一級月俸是十六兩，另外還有十五擔米，布兩匹，還有冬季的柴火，夏天的西瓜等補貼，日子過的不要太舒服，往下的司把總月
張豬兒道：「京里的差事也就是訓練，再往上就真的難了，大人怕是將來想到地方上去，我也肯定要跟去的。」
張豬兒就是在半年之後可能擔任百總的人選之一，和他的前輩馬世龍和郭增耀一樣。
生活在京城的武官世家，這些年是一年比一年沒落，連帶著對皇家的忠誠也是一跌再跌，太監和勛貴們一個個富得流油，那些沒卵子的傢伙都能買豪宅購莊園，一年年賞下鹽引和茶引，他們這些中下層的武官就只能清貧度日，京營的年餉十停還有七停以上被各家勛貴給分了，京城外的莊園，一直到清河這樣的縣份都被分的一乾二淨，這樣的日子太沒奔頭，也直接導致京營完全沒有向心力，大家都只能混日子。
順字行的車馬也是緊急動員，好在動員體系也有賴於張用誠居中協調，兩套班子都有經歷過緊急動員的演練，慌亂不可避免，但仍是十足高效。
張豬兒家的庭院前一陣剛重修過，一水的清磚漫地，屋中裱糊過，顯的十分乾淨利落，傢俱也重打了一套，擺放的錯落有致，十分有格調。
「我等到夢白兄家裡去打聽一下，看看宮中出了何事。」
「我們終究還是有點小人之心呢……」
在他們轉彎的時候，又有一個頭插紅色小旗的傳令兵策馬過來，在馬背上不停的大喊道：「所有攤販行人，被撞壞貨物，或撞傷者，一律可到城中各順字行或舍人營領取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