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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撞木

第299章 撞木

「嗯,也是該有人挺身而出。」
周晉材知道他們亦要請示,當下右手叉腰,單人獨騎于承天門下,靜候迴音。
外廷現在沒有核心,真正的核心只有張居正一人,不象數十年前,大小山頭並立,這會子所有的小山頭已經被張居正削除了,朝廷中樞之中,要麼是不折不扣的張黨,要麼也不能是張居正的公開反對者。
「這是來真的呢……」
誰知大變陡然而生,方方正正的豆腐塊一樣的陣勢擺在眼前之後,承天門上下的御馬監勇士們全部驚成了獃頭鵝模樣……在他們認知之中,還真的沒有見過有如此雄渾壯闊的景象……這不是自然景像,而是完完全全的人為奇觀,而且這奇觀還殺氣騰騰,殺氣襲來的目標便是自己,思維轉向此處時,承天門上下頓時一陣哀嚎。
許國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汝默,英少國公忠誠之心不必猜疑,但此次如果能成功保住皇上,應該由我奏請將少國公派出外鎮,舍人營也要打散,不能如現在這樣了。」
承天門上,御馬監四衛營派了三百多人駐守,由一個五品千戶官負責,原本這武官也自詡兵強馬壯,感覺御馬監比起那些廢物親軍還是強不少的,接管承天門防禦之後,這個千戶就安心等事後的封賞了。
「馮公公說了,太后,皇上,潞王殿下皆在宮中,宮中平安無事,少英國公帶重兵于宮門之前,意欲造反么?」
「欣慰之餘,也有一些惶恐。」
當然,縱然是辯才無礙,當著城頭六千多虎狼甲士,怕也是張口結舌,無言可對了。
以他閣老的身份亦是不被放入其中,他的轎子,就這麼被堵在宮門之外,與眾多的官員混雜在一起。
李成功策馬向前,對著城頭叫道:「我是襄城伯,宮中關防提調是皇上授給本伯爵的職守,未有我命,哪怕是馮公公亦無權擅自更改宮城關防,驅離禁軍,馮公公這才是要造反吧?現在你們速速開城門,一刻之後,本伯將下令攻城!」
他現在頭腦亦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反正馮保是御馬監掌印太監,他叫如何便如何罷!
王國光等部堂大吏都是張居正的心腹,現在也被隔離在外,許國幸災樂禍,很想上去嘲諷幾句,申時行卻很謹慎,知道此時不宜多豎敵,再說張居正態度不堅決,也是翻盤的機會。今日事出突然只是對他們這些帝黨,馮保一夥不知道策劃多久了,好不容易出現惟功和舍人營這個變數,還是不要去拉仇恨的好。
「下官無法做主……」千戶官艱難道:「請貴官稍候。」
申時行是帝黨核心,平素只做事,不出頭,這也是高明的自保之道,本黨中人也知道其中的利害,許國與申時行都很擔心,張惟功武力過人,現在舍人營又如臂使指,實力強悍到逆天,這樣的人就算忠誠短時間內也不能放在京城裡頭了。
「宮城中情形不明,豈能等候?」周晉材繼續開大炮:「再不放開城門,將爾等化為霽粉!」
「廢話!」
與他說話的是聞訊趕過來的許國,兩人都是皇帝的鐵杆,如果真的萬曆被廢的話,他們就是無根之木了。
「也好。」許國道:「論私誼,少國公人豪爽大氣,我與他私交是極好的,論公誼,少國公現在是我輩的中流砥柱。但我輩謀國不能只看眼前,亦要看長遠,出掌外鎮,對朝廷對少國公,都是上佳選擇。」
申時行道:「我們還是稍退幾步,不與他們照面方好。」
「不必。」申時行很堅決地道:「此事由我親自上奏,皇上才會重視。」
在城頭的千戶官緊張了幾十息的功夫之後,一個頭戴白色氈帽,身著黑色武官袍服的舍人營官員縱騎向前,昂著臉對城頭吶喊。
「不知道馮公公是不是能認識到,四衛營和勇士營的這些兵馬,根本就不是舍人營將士的對手啊……」
就算有心藏異志的,此時也只能小心翼翼,不敢稍露真實面容。
申時行微微點頭,知道許國說的確是心裡話,眼前的情形,給他們這些文官的衝擊實在是太厲害了。一個勛貴國公嫡長子,在京城之中掌握了這麼可怕的武力,此事之後,功勞逆天,在京中更是無人能制,長久下去,必然形成跋扈難制,尾大不掉之勢,出掌外鎮,磨一磨,或許要好很多。
「英少國公有什麼不敢幹的?」
一場大事開頭十分順利,親軍指揮的那些禁軍,不論是府軍前衛還是旗手衛,又或是錦衣衛,反正都是老老實實的讓出防禦,這也叫御馬監上下十分興奮,這一次不論如何,反正御馬監是肯定露臉露定了的!
他喟然一嘆,道:「且待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汝默,眼前情形如何?」
現下四衛營和勇士營當然不至於到弒君也乾的地步,但馮保已經隱隱透過底,這一次就是要換皇帝。對這些武官來說,第一是聽太監的已經成了習慣,第二便是反正太后當家,老朱家換誰當皇帝都一個鳥樣,他們這些下頭人何必替上頭這些人操那麼多閑心?
剛剛的千戶消失不見了一刻功夫,城頭又出現一個指揮使,趴在城堞之上,用力往下喊著。
宮城城門原本就是象徵和防盜性的意義更強一些,沒有辦法和擁有壕溝,攔馬牆,箭樓,翁城等諸多防禦體系融為一體的真正城防相比,一旦用梁木撞擊,最多三五下,宮城城門必然為之洞開。
「看著痛快。」
是不是奉詔,很多人心中都是一片迷茫。
惟功看看日頭,轉頭對李成功道:「襄城伯,請你出馬吧。」
……
看到這樣的軍容和人數,不用說打是沒得打了,駐守千戶官立刻派人往內稟報,自己則手握刀把,十分緊張的俯視下方。
不遠處申時行聽到,眼睛一亮,贊道:「少國公安排襄城伯這一手,簡直是神來之筆。」
那千戶官滿頭大汗,在城頭大喊道:「我等奉命接防,御馬監掌印馮保馮公公下令關閉城門……」
如是平常,兩位穿紅袍的高品文官不可能在承天門外閑談,今日情形特殊,人群之中,不乏部堂高官。
御馬監下的這些普通的軍人還好,大家也是當兵吃糧,俸祿比京營強,和親軍指揮差不多。但武官就心思不同了,這小二百年一直跟著太監們混,歷來是受太監們的直接指揮,大家的心理認同當然是和太監同生死共命運了,這也是和唐時的神策軍差不多,原本是朝廷的軍隊,但被宦官執掌久了,神策中尉一向是宦官,這導致神策軍只受太監指揮,弒君起來都毫無心理壓力。
所謂公道自在人心,馮保擅權,張居正曖昧不明,而萬曆雖然有屢次取用巨額白銀之舉,總體來說,仍然是一個聰明勤政的青年帝王,沒有真正的過錯和惡政,今日內廷突然出事,午後馮保親自到宮門各處,清出除內閣和六科廊以外的官員,一種大變將生,大事將出的陰雲已經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無論如何,大家不能做到心平氣和,很多青年官員不約而同的聚集在承天門外,如果真的要告廟廢除皇帝,太后也是一定從這裏出來,最少,詔書應是從這裏懸下開讀。
「開門,否則舍人營會將汝等剿滅!」
申時行因為與萬曆的鐵杆師生關係,今日被找了借口調在宮城之外,待他聽聞消息趕過來時,一切已經太晚,宮門都閉上了。
聽到這話,那千戶迅速自城頭消失,城頭上的御馬監勇士也是一下子消失的乾乾淨淨。
許國平素對兵事較為留意,在他看來,眼前方陣軍伍之前,任何抵抗都將成霽粉,不過馮保能不能認識到這一點,將事件和平解決,這就難說的很了。
「嗯!」許國重重點頭,贊道:「這樣大家都有台階可下。」
許國眼尖,指了指百步之外的幾個紅袍身影,對申時行道:「汝默,看到沒有,是王部堂他們。」
上前的是周晉材,脾氣最為暴躁,中氣當然亦是十足,抬頭望城,暴怒道:「時辰尚未至關城之時,百官尚在皇城與宮城之中,爾等關什麼城門?沒有詔旨,你們這樣便是謀反,什麼鳥馮公公,俺眼裡只有皇上,沒有詔旨,便是謀反!」
一番話說的城頭那千戶官默然無語,今日之事,千戶以上的武官當然是預先打過關照,不過馮保也不會明著說要如何如何,那太落人口實,馮公公可不是如此蠢人,只是說宮中關防十分的不嚴密,需要嚴加整頓,整頓當然自今日始,趕出原本禁軍,提早關閉城門,再由大太監們在宮中搜撿查察……這當然是借口,赤裸裸的借口,現在這個借口已經被駁斥的一錢不值,這千戶官自己都覺無可辯駁。
而舍人營的將士們也沒有閑著,三個局的將士開始抬著巨大的獨木走上前來,英宗年間曹家叔侄聚眾為亂,攻擊宮門,急切之間沒有準備攻擊器械,導致功虧一簣,此番舍人營前來,早就扒拆了好幾間民房,預備了房梁大木當撞木,木頭一抬出來,承天門上下又是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