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故人
只有張簡修還是大步跟著過來了。
「狗日的你還活著！」
當然，還有那刻骨的仇恨。
要不是為這種難得的感覺，他怎麼可能這麼隨意花錢……錢再多也不是這麼用的，那豈不是冤大頭一個。
「爹，娘……」
大步走到外圍，看著那些百姓的面孔，惟功仔細地看了半天，卻是連一張熟悉的臉孔也沒有瞧見。
盔明甲亮的騎兵外圍，則是好奇的山村百姓們。
過去的事情慢慢的在淡化，惟有深刻的親情感情，這一生也不會忘卻。
「呵呵，那就多挑十戶吧，挑不上的多給五兩銀子，你們住在這裏，算是和本將有緣分。」
那些普通的百姓，不要說見官，就是看到一個稅吏都嚇得膽戰心驚，看到縣衙里的馬快三班衙役都是得哈著腰說話，見到惟功過來，早就轟然一聲全部跪下，哪怕是惟功虛抬了幾下手，叫他們都起來說話，底下這群百姓卻是戰戰兢兢，根本沒有一個敢站起來的。
離的近的百姓聽到了惟功的話，對好差事的嚮往使得他們膽子變大了起來，七嘴八舌的向惟功推銷著自己。
在外，是幾個騎兵局撒開來戒備著，在大軍行軍時，所有騎兵局除了指定的哨馬，塘馬和架梁馬之外，其餘騎兵用做傳令，充當中軍。
其實惟功更早是隨母親東奔西走，甚至可以說是流離失所。所幸在這小山村裡過了幾年真正幸福而安閑的日子，生活是苦了些，特別是冬天時，勉強吃粗糧能吃飽，衣服很難禦寒
「你是不是宋黑子？」
所有軍官，站的密密麻麻，每個人也都是頂盔束甲，一臉肅穆地站在墳場之內。
惟功跪在一個高大的石砌墳地之前，在墳前的青石板上，重重叩首。
「惟功，俺，俺當不起啊。」
不管是張元功或是七叔，七嬸，都取代不了爹和娘，還有他們缺席自己的成就的遺憾啊……
惟功感覺十分無趣，衣錦不得還鄉，成功的意趣就少了很多，娘親不在，舊日的同伴也不在，此時就算是有一些舊鄰居出來，哪怕是當年不搭理的大爺大娘，恐怕也會十分親切吧。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頭一次回來，頭一次跪在自己這一世的娘親面前。
「嗯。」
生活，原本就是需要這些。
「嗯哪，是俺！」
「惟功，這裏就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
惟功從巨大的悲傷情緒中掙扎了出來，心情反而變好了很多，他在這個小村裡住了好幾年，也是他這一生最為輕鬆愜意的日子，父母嬌寵，夥伴們也待他親厚，平時玩著嬉遊，秋冬打獵，春天釣魚玩耍，夏天游水爬樹……回想起來，全部是美好之極的回憶，現在雖然已經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了，但看著這破落的小山
「將軍真是仁德啊。」
三月份，不論是南方或是北方，都已經是風光明媚的早春，但在三屯營北方百余里的小山谷中，突如其來的一場小風雪襲擊了這個小小的地方，使得放眼能看過去的地方到處都是一片淺淺的灰白色，雪太小了，蓋不住下頭的土地。
就在惟功要上馬離開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壯著膽子，戰戰兢兢的向著他的背影詢問著。
這村子雖然靠近邊境，但因為人煙稀少，官府管理不嚴密，荒地很多，還能打獵，得到肉食和剝皮子去買，在這裏安下身來，不能說過的怎麼好，隔三岔五的吃一頓細糧，十天半月吃一次魚或肉還是辦得到的。
「你是不是惟功？」
「當的起，你是我的親人，哈哈，我終於找到一個親人了。」
他今日穿的是公服，一品武官的方翅烏紗帽，大紅官袍，綉著麒麟圖案，身後兩個親衛捧著他的欽差總兵關防和萬曆特賜的尚方劍。
惟功嘴角露出一抹冰寒至極的冷笑，這一次還真有趣，姓陶的在遼鎮，自己也終於去了遼鎮啊……
在山谷中的村莊一側，是大片的荒蕪的野墳，時隔這麼久，當時的村莊之中多半是外來戶，也多半是全家遇害，根本沒有人來添土上香燒紙錢，所以墳地四周長滿了野草，就算是大白天，偶然還能看到淺黃色的小獸身影在墳地里跑來跑的……實在是太荒涼了一些。
有些事，可以著手進行了。
宋黑子臉上滿是汗水，順著臉頰一直流淌下來，在他身邊的百姓們也激動起來，有一個抱著孩子的青年婦人緊張的似乎要暈過去了。
可惜，這一切輝煌之極的成就，這一生見個縣令都嚇的躲躲閃閃的爹和娘是見不著了……
惟功全身一震，緩緩拋開馬韁，轉過身來。
「走吧！」
這裏畢竟還是好地方，被屠村之後經過這麼多年的時間，又是有了百多戶人家，幾百個百姓，有老有小，有的人畏怯，躲得遠遠的，有的好奇心重，就在警備圈的外圍向裡頭看著，不少臉上拖著鼻涕的小屁孩膽子最大，就在長矛和大刀四周來回嬉笑著，跑動著。
「沒有一個認識的……」
對方是一個圓臉，中等身高，身形瘦削的青年，臉膛發紅，蒜頭鼻，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之極的山村百姓。
惟功趴在墳前好幾個時辰了，風雪雖小，他身上也是落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惟功朗聲吩咐一句，叫人牽來自己的烏雲，同時他隨口吩咐著：「拿些銀子來，這些鄉人每戶賞五兩銀子，算是今日的緣分。」
他們知道有大官路過這裏，但不知道是什麼原故，根本搞不清楚原因。
看到惟功臉上似悲似喜的表情，張簡修沉重的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陪著自己這個好兄弟，一起看著低矮處的小山村。
惟功慢慢起身，眼睛
那個姓陶的，那一聲「殺了」，這一世，絕不會忘掉！
「大帥，恐怕沒有熟人了。」
所有人都要跟隨，惟功將手掌一豎，張用誠兩臂微張，將眾人擋住。
「俺也能下苦，俺能當這個差。」
這就是陵戶，除了皇帝將相達官貴人外，普通的百姓肯定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惟功父母的墳墓當然有專人照顧，京城裡楊達二管家專門負責此事，但惟功看到別的墳地一片荒蕪，感覺也不是滋味，索性花些銀子，一便也照顧了。
「對了，」惟功想了想，又道：「這裏的野墳，著五戶人家看守，打掃，每家一年給十兩銀子吧，叫他們除了種地外別做其它的營生了。」
惟功兩眼放出光彩，大步走向對面的圓臉青年，待兩人相隔極近時，他又仔細端詳了一下，最終確定了，便伸出雙臂，將對方牢牢抱在懷中。
只有眼神還算銳利，兩手虎口和食指中指都有厚厚的繭子，顯然是一個很優秀的獵手，應該擁有不錯的射術。
這也是因為戰馬不夠，買馬是太僕寺主理的，每年的馬政銀子進出是不小的出息，各軍鎮基本上不準自己買馬，惟功能自己買這麼一些，主要原因還是因為萬曆挪用過舍人營的撥定的銀子，耽擱了事情，皇帝捅的婁子，下頭的人只能捏鼻子認了帳，否則的話，只能老老實實的等上頭撥馬下來。
他已經有了這麼大的成就……未來的國公，左都督，柱國，銀青光祿大夫，平
武臣能得尚方劍，這也是難得的殊榮。
他看看外圍被擋住的百姓，眼圈一熱，大步走向前去。
「大帥，不要這麼自苦了……」
惟功緊緊抱著這個當年的故人，曾經帶著自己去深山挖陷阱，一起烤肉吃，捉魚吃，下河游水還是這傢伙教的自己學會的狗刨式游法，在這樣的故人面前，什麼身份，將軍，國公，都可以他娘的見鬼去了。
一直到崇禎末年，大軍閥藩鎮才能自己造軍器，火器，買馬，如勛陽鎮鳳陽鎮這些內地軍鎮，馬匹還是由朝廷撥給的，管制的十分嚴密！
大隊的遼陽總兵正兵營的將士還在繼續往永平進發，惟功卻是帶著全部的局百總級別的軍官趕到了這個小山谷中。
張用誠以下，張簡修，還有周晉材，周思進，佟士祿，陶希忠，王雲峰，陶安然，錢文海，馬光遠，王樂亭……還有郭守約，王柱，趙雷，巴沙兒，郭增耀，馬世龍，王國英，麻登雲，張豬兒……
「挑俺吧，俺家好幾個小子，管保這裏乾乾淨淨，墳里不進水，不進蟻蟲。」
這會子張用誠也跟了上來，宋堯愈和通事局侍從室的文職人員跟著大部隊行動，沒有趕到這個小山村來，這裡是計劃外的行軍路線，上報的話很麻煩，惟功就帶著這少量的心腹和精銳騎兵，前來祭奠自己的父母！
「是，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