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往矣
這是一個很新奇的經歷，如果不是信任覺昌安，王兀堂就會感覺眼前的事只是一個不那麼好笑的玩笑了。
對惟功這樣的反應，王兀堂也有些吃驚，他五歲就挽弓，六歲就射殺獵物，十余歲就騎馬射獵，二十歲就成為神射手，到這個年紀，他已經很難看到在自己的逼視下坦然無事，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的人了，更何況對方是一個青年人，似乎連二十也不到的樣子。
就眼前這一夥女真青年來說，平均射術和勁力肯定遠遠超過明軍的弓手，也在精銳騎射手之上，只有少量的明軍將領的家丁能與之相比。
王兀堂在受到明朝邊將欺壓的時候，也曾經上書辯冤，不過李成梁絲毫不理會他的言詞，回書過來，便是警告和威壓，這叫王兀堂十分的委屈和憤怒，這才有後來的戰爭行為。
在當時，他最大的遺憾就是自己沒有敕書，不夠資格到北京去朝見大明天子。
想到這裏，王兀堂面露冷笑，接著道：「不過總兵官想憑身邊這幾個人，孤身入我城寨，說服我們再歸順大明，是不是有些自以為是了？」
惟功的話，最後也是十分強硬，但是話語是建立在事實之上，在前一段話中，點明了女真部落是依靠大明得以有今天，所以後來的話雖然強硬，王兀堂也是一時無話可說。
其實這個名字他感覺有些耳熟，但真的一時想不起來到底是
「老者誤會了。」面對對方的敵意，惟功態度還是很緩和的道：「大明於女真諸族向來撫育如赤子，如非大明，貴部和其餘部落哪來的這麼多耕牛，鐵犁，哪有這麼多布縫製衣服箭袍，哪有這麼多鐵打造馬蹄鐵？眾位食的鹽，吃的糧，皆我大明所出，是我大明百姓的血汗啊！若是這樣，諸位還犯我邊境，殺戮我邊民，試問天下之大，應該有你們的容身之處嗎？所以我這一次過來，只是勸棟鄂部服從王化，自此不要再有異志，否則的話，征伐之下，恐怕無有完卵可剩了。」
回想漢時，一個漢兵可以打敗五個匈奴兵，唐時，大大小小的藩鎮雖然內鬥，亦足可壓制外夷，漢人的邊郡良家子組織起來就是強悍的軍隊，就算五胡亂華時北方已經失去政權，大大小小的漢人堡壘也沒有叫胡人討得了太大的好處，最後殺胡令一下，照樣殺的胡人血流成河。
在入寨的時候，惟功就感覺到了，一夥青年背負著長弓，看樣子都是三四石以上的強弓，最少都有二十五個力以上，臨陣所用，這就是很厲害的水準了，一般的明軍射手，如果是步射，二十個力就合格，二十五個力就是大力射手，非得備辦強弓不可，不然的話，就會「
這隻是一件小事，後來明朝邊境的官員只賞給了幾頭牛做撫賞，王兀堂當時就高興的下跪致謝。
在場的女真人很多，懂得漢話的也不少，此時臉上都露出尷尬的神情。
王兀堂道：「是沒有聽說過……」
看到這些女真人，惟功也漸漸明白，為什麼遼東一帶，對女真人一向忌憚，甚至總有什麼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傳言，這固然是有女真人自己替自己吹牛的可能，但也代表當時遼東軍民對女真人實力的認可。
「長者過獎了……」覺昌安不願繼續這個話題了，他已經四十多歲，這一生沒有象樣的功業，也沒有把部落帶的十分強大，到現在來說，部族裡能自由活動的不超過百人，能隨時拉出去開戰的也就三四百人，甲胄也就幾十具，拿得出手的不到二十具甲，雖然馬匹不少，不過哪個女真部落都不會缺少馬匹……想來也是灰心的很了。
可惜啊，一切都怪王杲太貪心，太急進了。
一時興起，也跑來招撫自己，想立一個驚天的大功勞吧。
果然後世說的明清是封建末世，這是一點兒也不錯的，相較而言，遼民已經是當時大明最彪悍和衛所制度最完善的地
只有眼前這個青年，既不敵視，也不故意的討好，而是一副平視與淡然的表情。
「這位大人高姓大名？」王兀堂終於走到惟功面前，也是以平視和對等的態度開始了談話。
如果再舉大旗，未必不能恢復當年大金的偉業。
「總兵大人不象是普通的武將，反而象是一個能言善辯的文人。」
適才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的感覺，不過惟功神態自若，連他的隨員都是一樣，包括穿著文官服飾的任大順和孫承宗都是一樣，棟鄂部的女真人有不少到撫順關和寬甸參与過互市，見多了大明文官的嘴臉，此時見到這任大順是這樣的表現，還有那個明朝生員更是生的高大威猛，一臉鐵針一般的絡腮鬍子，女真人蠻性很足，敬佩勇士，無形之中，倒是對惟功一行，生出不小的敬服之感。
這叫棟鄂部上下和王兀堂本人，不可避免的產生了驕狂的心理，對大明也沒有以前那麼景仰和畏懼了。
如果按以前的王兀堂的個性，他是絕不會和明朝官員這樣說話的，在二十多年前，他曾經在明朝邊境遇到幾個被王杲部落綁住的明人俘虜，他和哈達部的王台立刻趕走了那些守衛，將那些俘虜給放了。
惟
可惜的是，這種純樸的信仰和對大明的崇拜，在去年的那一次進兵之後，已經消散的差不多了。
俱往矣！
其實進攻大明也是覺昌安和部落中高層的一致意見，大家需要更多的財富，更多的土地。
雖然完顏部和蘇子河沿河的建州左右衛不一定是同族，建州左衛是從北方慢慢遷移下來，完顏部才是真正的土著，但幾百年下來，大家的語言相同，生活習慣相同，髮型衣著相同，所有人都自認為是女真人。
「我叫張惟功，」惟功笑道：「是一個帶兵的將領，老人家應該沒有聽說過我的名字。」
大明的官員會是眼前這副模樣？打死他也不信的。
女真人不缺乏強悍的戰士，如果把當時所有的女真部落擰成一股繩，可以得到數萬名強悍的將士，可以和大明在遼東爭鋒。
「呵呵，多謝。」
他半躬著身子，退後一步，介紹道：「這位大人就是大明來的貴人了。
在他心裏，大明天子是天下最偉大的君主，撫育萬方，統馭萬民，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天神。
當然，這種想法只能深藏於心底，不要說叫大明那邊知道，就是女真人自己人知道了，怕也有不少人要把大牙笑掉呢。
覺昌安二十來歲的時候就以精明聞名于女真諸部，當時各部都以為覺昌安會成為一個比王杲更為強大的人，畢竟王杲靠的是武力，覺昌安的經營本事卻是獨步一時，而且也善於打仗，在他的主持下，他的部落迅速兼并了好幾個小部落，開始變的壯大起來。
當然，也有一些青年氣盛的對眼前這一夥明國的來人不以為然，甚至飽含敵意。
大明的官員他見過很多，文官們都是十分驕傲矜持，高高在上，武將們多半貪婪殘暴，胸無點墨，不論文武，在見到女真人時，要麼索取賄賂，擺出一副親熱的假面孔，要麼就一心想在女真部族頭上建立功勛，故意的擺出一副敵視的面孔出來。
雖然他和諸申沒有打下寬甸六堡，並且被李成梁擊退了，但事實證明，大明並非不可觸犯，自己縱兵犯邊，也一樣平安而退，他的部落，到現在也沒有遭遇什麼真正的打擊。
王兀堂尷尬一笑，終於伸手道：「請到我們的寨子里談。」
他們隱隱還知道，幾百年前，完顏部的先祖就干出了驚天的偉業，曾經以兩千戰士對抗幾萬遼軍，兩萬女真人，打敗了數十萬人的契丹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