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威脅
在他身邊，羅二虎等人也就是將手按在腰間，也並沒有任何驚惶失措的表情。
城寨之中和外面的情形就截然不同了，有鐵匠區，也有練兵的廣場，養馬區，糧儲區，中間地帶就是部落首領和貴人們的居住區，依著中間排列開來，就是居住在城寨之中的女真人，應該是以戰士和其家屬為主。
惟功繼續說道：「本官前來，就是將道理講說清楚，犯罪邊將，已經被懲罰，而你們棟鄂部繼續叛亂，已經不在是因為去年的糾紛了，是以如果要大明寬恕你們，就必須由你們的頭人作出請罪的姿態，然後我們才能再談其它。」
惟功與傅廷勛一席長談后，已經知道棟鄂部反叛的原因何在。
「萬曆八年，徐國輔要將人蔘從九兩降為六兩，我等不從，徐氏兄弟指使家丁毆打我等，當場打死十餘人，打傷數十人。」
惟功說話的時候，不停的有人將他的話翻譯成蒙語和女真話，一番話講完，在場的女真人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道做何反應是好。
王兀堂氣極反笑，他沒想到，這個二十左右的青年貴官居然有這樣的膽氣，當著所有族人頭人的面談什麼叫他謝罪，然後才談其它……他以為這個明國官員最少有一個招撫的態度，他也是想叫族人們看看，他給李成梁寫信之後擊寬甸等堡，結果是大明的招撫，這個心理，才是他迎惟功入城寨的重要原因，也是剛剛他的孫
「啊哈，你們看，這位明國大人膽子真大呢。」
這個後果，王兀堂是擔不起的！
這樣的樓居是當時女真貴族的習慣，一直到皇太極興建瀋陽皇宮都沒有改變。
但大明並沒有把互市當成犀利的經濟戰手段，和平時就開市，有戰爭威脅才關閉，這樣太笨拙了。
因為面積不小，整個二樓足可坐上超過百人，棟鄂部應該也是常在這裏議事，所以每個人進來之後，很熟悉的找著了自己平時所坐的位子。
他知道，那個鎮定自若的女真青年，將來必有一番作為。
「和他說什麼，看他的年紀，豈能是大官，不如再打進六堡，將傅廷勛宰了再和李成梁去談便是。」
這種風險太大了，他們幾乎擔不起！
惟功注意到，在王兀堂身後有一個二十左右的青年，是女真人中難得的長相斯文秀氣的類型，他俯在王兀堂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皮貨也是每斤從三兩降到一兩五，除了貂皮之外，一律都是這個價。」
當然，是在剛剛看多了半穴居的草房之後的感覺……
惟功用在這裏，雖然是一種赤裸裸的威脅，但王兀堂等人不得不考慮其中的風險！
大家入坐之後，王兀堂也就是在中間的位置盤腿坐下，在他身後是幾個中年人和青年，應該是他的直系子孫，在他的對面，第一排是一群老人，然後才是一群中年
「明國如此欺人，我等雖是夷種，也是堂堂正正的人。」
但這種不客氣中，又有叫人不好直接反駁的大道理在，比如說邊民無罪，眾人燒殺搶掠形同強盜，雖然有人想反駁，一時卻不知道拿什麼話出來駁他是好。
與城外的半穴居不同，在城中則以木樓為主，幾乎每家都是用兩層或三層的木樓建築，底下一層懸空，放置物品，上面的才住人。
此時惟功如此大胆，王兀堂眼中已經隱隱有殺氣呈現。
開始可能是因為邊將殘暴惹出的亂子，但王兀堂在給李成梁的信中已經不光是控訴邊將暴行了，而是要求加大撫賞的額度，「大賞我部」，然後還要求給他敕書和封賞，賜給爵位，允許到京朝貢等諸多要求。
「這裡是我們議事的地方，這位大人請。」
「我們剛剛失禮了。」王兀堂點了點頭，最後的一點嘈雜聲也沒有了，他對惟功道：「大人現在可以暢所欲言。」
在場的女真貴人們已經轟動了，他們真是想象不到，眼前這個大明的青年官員，居然有如此的膽色，而且，能對現在的情形判斷如此清晰。
「今日的事，就是這位大明的貴官來招撫我們。」王兀堂劈頭便是正題，沒有客套：「請大人說出你的打算吧。」
惟功站起身來，環顧了一下現場，無形之中，散發出一股威嚴氣息來。
在城寨中間有一座三層的高樓，
這樣的表現，當然叫在場的女真人為之詫異，很快的，他們的叫囂沉寂下去了。
「膽子談不上大，只是實話實說。」惟功淡然道：「如果貴部照辦的話，大明會恢復貴部的市易之權，否則的話，我們會杜絕互市，女真各部如果有替棟鄂部互市的話，一併杜絕其互市之權！」
「你們反亂，是因為大明邊將殘暴，邊將的個人行為，不能與大明朝廷掛勾。朝廷對你們是向來是以撫育為主，二百多年以下，女真諸部，沒有我大明，安有今日？至於我大明邊民，辛辛苦苦勞作，從未與你們結仇，你們犯邊，燒殺搶掠，這是強盜所為，不論有什麼借口，這都是罪行！」
種子，耕牛，農具，還有布匹，藥材，離不開的食鹽，如果大明真的如眼前這個青年官員所說，不僅杜絕棟鄂部的貿易，連別的部落代買都杜絕，那麼棟鄂部在幾十年內，一定風消雲散，傳承數百年的部落，至此消失！
棟鄂部有萬余男丁，怪不得是大明朝廷公認的兩大強部之一。
「萬曆六年，人蔘每斤從十五兩降到九兩，我們只能忍了。」
惟功看到了這一切，心中暗暗對眼前的女真人有了一個明確的評價。
他說完，目視王兀堂，微微點頭，然後就在原處坐下。
這個青年貴官，
互市其實是對大明的貿易逆差，女真各部仰賴互市幾乎是難以脫離的地步，要不然在多年之前，王兀堂也不會率領各部首領一起跪求開市了。
說起來女真人的話也不能全信，比如努爾哈赤在滿文老檔里的戰史，打海西女真和葉赫部，早期的統一戰爭里動輒便是出動三萬五萬人，擊敗敵人三萬五萬人，斬首多少，殺敵多少。但一直到他在萬曆末期起兵時，統合八旗，統一了所有的女真部落，包括索倫人和鄂倫春人都有不少被他裹兵在內，這樣一共八旗才六萬男丁，而且這個數字一直到入關前後都沒有太多的變化，當然連年戰事有不少死於戰爭的，可是也說明一個問題，就是當時的女真諸部，全部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五萬男丁。
在給李成梁的信中，王兀堂怨言「殊易我」，便是說大明太輕視他，這是一種壓抑不住的怨氣了。
而王兀堂的表現不足為怪，畢竟是一個控弦萬人的大部落的首領，就算是控弦萬人有水份，有萬余男丁總是差不多有的，去除老弱和不善騎戰者，兩三千戰士總能湊的出來，去年棟鄂部以千余騎兵入邊，應該是動員了三四成的力量出來，這是比較合理的判斷。
王兀堂在前，惟功緊隨其後，所有的女真貴人們也依次登上樓去。
「什麼？」王兀堂面露震驚之色，在場的貴族們也是一
全部是男子，這種場合，當然沒有女人進來的可能。
惟功雖然不懂他們的話，不過料想也是這樣的意思，他不以為意，臉上神情反而更為淡然和從容了。
「呵呵，那便是我說了。」
反正他們已經反亂，縱使殺了一個副將參將，罪責也不會大到哪兒去。
眾人先是漢話來說，後來說的群情激憤，一群人用蒙語和女真語摻雜著叫罵，都是惡形惡狀，十分兇狠。
他們原本的恭順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既然反面，就不如干到底。
在惟功措詞的時候，他又森然道：「剛剛大人你說的大明對我們的恩德，確實有一些道理。但大明邊將對我們部落諸申的欺凌，恐怕你未必全然清楚了。」
萬沒想到，這個青年官員居然是這樣的口吻，如果早知道的話，他是不可能將這個明國官員迎入堡中，雖然不敢輕易殺害，但也可能將之驅除，甚至囚禁。
不僅是普通的女真人為之震懾，便是王兀堂也有點吃驚的感覺，在他身後的諸多子孫也情不自禁的低了下頭，只有那個低聲說話的俊秀青年，先是吃了一驚，接著便是鎮定自若。
這是這個棟鄂部的頭人因為長久沒有封爵而爆發出來的怨氣，加上諸多不公平之處，所以一併發作出來。
在王兀堂身後，何和禮也面露驚奇之色，然後就是微微搖頭，他覺得這個明國官員太不明智了，這麼魯莽，恐怕也不會是什麼真正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