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兩人
這些天的相處，大丫的溫婉知禮給他一種很舒服的感覺，已經將她當自己身邊人一般看待。聽到別人向她提親，惟功心裏自是生出一種自己的東西被人惦記的感覺。
李佑家確實是眾人羡慕的焦點。
「他鄉謀生，實在不易，你們剃髮也是迫不得已，日後遼陽日子好過了，也就不必再去冒那個險，將頭髮留起來吧。」
「嗯，咱們軍戶人家有大丫這樣的長相，這麼俊法，也真稀奇。」
王四一臉的自得：「呵呵，你們說的是，拿的銀子多，不下死力給人家幹活良心也過不去，再者說人家有考評，做活不好不出力的就開革了，這麼好的活計被革了，以後哪找去？你們光笑話，這幾天這衚衕里，豈不是家家戶戶都常吃細糧？」
「俺家搬到南城，就在文廟邊上，那裡的菜地都收了歸公，招人去種，給房子先住著，然後說是統一再蓋，俺們尋著這樣安家的好去處，活也輕省，早去早安心。」
不過他知道自己在此事上不能多說什麼，大丫一家只是訂的幫工的契約，不是家生子奴才，自己當不得家，做不得主的。
「總爺給俺們諸多大恩……」杜老太爺竟是出死力掙扎，一心要下拜，惟功怕傷著他，只能鬆了手，這老爺子鬚眉皆白，卻是畢恭畢敬的跪了下來，給惟功叩頭見禮。
「兩位起來罷。」
惟功也是仔細看了這兩兄弟一眼，兩人都是圓頭豹眼，炯炯有神，
杜氏兄弟確實是迫不得已去冒險，雖然他們的堂兄是承襲百戶，他們倆還有小旗官的身份，可是這種武職身份在遼東是最不值錢，要想過的好，就只能自己去冒險。
此時眾人覺得在門前說話不好，四周已經頗多瞧熱鬧的，當下杜老太爺和杜忠便邀惟功進去說話。
惟功心中亦是有些悲涼，這個國家和朝廷混成這鳥樣，後來弄的末代君王在歪脖樹上弔死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倒也是……」
「再不同以往，這杜禮可是秀才，咱們整個千戶所有幾個秀才？李家再好過也是給人當奴才是不是？大丫跟著杜禮，以前可能會受窮，現在杜家託福也好過了，加上從邊牆帶回來的東西，好歹倒騰著能換不少銀子，這一下就是秀才娘子，將來杜禮再中個舉人，日子自然就不消說了。」
李佑本人是在府里當管事的，月錢不少，老婆帶著兒子和李佑住前院，底下幾十號人歸他兩口子管，活也輕省，惟功這主人也是好說話的，加上大丫在後院領著一群丫鬟伺候，情面也大，那些遼陽鎮的二三品的大官兒有時候還向李佑點點頭，問個好，這些個事，李佑得閑回了衚衕，自然是吹的唾沫橫飛，衚衕里的人們，雖然現
原是想回去，不料不遠處杜家門庭有人出來，一眼看到他，那人便是一愣。
「呵呵，要說李佑家也真是好運道，現在人家怕是不在意這麼一頓酒席了。」
「沒法，人家生的閨女好看啊。」
「說的對，早定下來早安心。」
但聽到杜家向大丫提親時，他的心裏隱隱有一些不自在。
惟功也是想笑，又忍了，感覺不大禮貌，而且他覺得這人似乎認得自己。
「叔，那屯堡真的是說的那般好？若是如軍屯一般，可就把你老一家給坑了。」
這裏便不同了，一個舉人雖然比起內地來更加尊貴，但日子也很平常，除非能大挑知縣，出去當官，當然更好的就是能中進士，那就真的飛上枝頭當鳳凰，遼東的武將勢力再大也是不會隨意得罪文官和其家族，官紳世家，到底還是不同的。
到了不大的院子裡頭，惟功立刻瞧出不對來。
惟功也注意到此人，圓頭圓腦，頭上包著青色的折上巾，但並不是尋常包法，而是將整個腦袋都給包住了，巾布下方邊緣也是光溜溜的，不象尋常男子，富貴人家是每早梳理，頭髮才能紋絲不亂，尋常的百姓哪有這功夫，每日都是亂糟糟的，眼前這裏當然沒有什麼富貴人家，這男子的頭髮邊緣如此光滑，只能說明一件事情，便是他剃了發。
果然，那個人愣怔了一
這人原本就是圓頭圓腦，再剃了發，如果不是眼裡有凶光，怕是出門叫人見了，便會若來無數的笑聲。
「老爺子高興的很，求人請了李佑一家回來，兩家和杜百戶家，聚在一起喝酒呢。」
「俺打算去屯堡，俺這些天在屯堡干小工，今日回來收拾一下，找個地方租住一下，過兩月搬屯堡去住。」
「總爺有所不知，我家這兩位兄弟到建奴那邊販賣些土物，不合叫撫順參將拿了，差點問斬，如果不是總爺一意救了下來，現在已經是被丟在亂墳崗裡頭，連屍身返鄉都辦不到。」
「怪不得這幾天四叔家天天有蔥油餅子的香味，俺都聞的饞了。」
院裡頭擺了一張八仙桌，上頭還有殘餘的酒菜，不過除了一個十七八歲的戴著儒巾的青年坐在桌上外，其餘的人都起來了，屋子裡頭，李佑在和大丫說話，父女倆似乎有爭執，隱隱約約的也聽不大真切。
「對了，怪不得這些杜家請李家吃飯，俺想起來了，是杜四爺家的老三杜禮，這小子一直喜歡大丫，他兩哥哥這一次從邊牆外回來，估摸著是帶回來不少好東西，給這小子當彩禮，尋李家提親來著。」
惟功初時聽著這些人說話，臉上還是笑意吟吟……能改變一群人的生活，改變他們的精神，將他們整個命運的軌跡扳向另外一個方向，這是何等的成就
「黑娃你一家去哪兒？」
「杜三爺家的老大老二，還有四爺家的老三都回來了，聽說帶回來不少東西。」
惟功一行人早早就在外頭下馬，叫人將馬遠遠牽開，所以這邊的人並不知道，還是在不停的大聲說笑著。
「四叔你真是想的明白。」
女真人的葬俗是火葬為主，那日若真是被殺了，女真人有親友將骨殖帶回，這兩人可就真是要被丟棄了，畢竟不是漢人，義莊不要，女真人亦無人識得，在當時來說，死亡固然是一件可怕的事，死後不得入葬，似乎是更加的可怕，所以這兩個漢子，到現在來說，還是叩頭不止。
「是好。」王四的模樣十分篤定，應聲答道：「俺在那裡幹活，大匠有肉吃，俺們也隔三岔五撈著一頓，每日領銀子，一日一結，這陣子俺攢了好幾兩下來，還發了好幾斗糧，遼陽鎮和總爺都守信，銀錢真是多的用不完，這屯堡也是做工拿銀子，也不是賣身，俺家也不是罪犯，就算哪一天不中了，俺們了不起再搬回來。」
就算是他的家生子奴才，這等事上，他也不會勉強別人。
「王四叔你家什麼打算？」
眾人嘿嘿笑起來，笑聲之中，是對最近生活完全的滿意，這種開朗之極的笑聲，可以說很多人一輩子也沒發出過幾回，以前就算是老人過壽，娶親，小孩兒過滿月，
這般大禮參見，立刻驚動了小院里的人，不一會杜老太爺和杜百戶都趕了出來，另有一個壯漢，也是布巾包頭，見了惟功，二話不說也是跪了下來。
遼東的舉人其實不能和內地比，遼東是軍鎮最大，武將當家，好的土地和軍戶都被將領掌握著，民戶太少，地也不多，不象內地，中了舉人就是老爺，能以優免蔭庇人丁，還能將田產免稅，所以中舉之後，投效的人多，良田千畝，招手可致。
「怪不得剛路過的時候一陣酒菜香氣，把我饞的喲。」
杜氏兄弟有些猶豫，普通百姓對當兵都有抵觸，他們這些軍戶也不例外。
「四叔是下死力賣力氣，不吃好的也不成啊。」
「是總爺來了。」
惟功坦然受了他們的禮，這是這個時代人們表達敬意和感激之情的最高禮節，拒絕反而不好，待他們叩了幾十個頭后，才伸手一手拉一個，將這兩人給拉了起來。
「叩見總爺。」
杜忠和杜老太爺也要跪下，惟功趕緊拉住，笑道：「一把年紀的人了，你跪下我瞧著可也不舒服。」
「人家李家現在可不同以往，能同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