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心思
杜禮是秀才，並不糊塗，知道遼陽城無人能制惟功，他跳著腳，要去廣寧找巡撫和巡按上控告狀。
其實杜家當面提親，還把大丫都叫過來，這不合當時的禮法，一般先用媒人，試過基本的態度，再合八字，最後才過禮，定喜期，一整套流程很複雜，就算是普通的百姓也得遵守規矩，富貴人家和貴族就更麻煩了。
最近遼陽城內外發生的事情，在很多生員眼裡是囂張跋扈，橫行不法，由於惟功的身份，生員們天然的就不可能信任他，也不可能對他有好感，如梅國楨那樣依附惟功的文官也是因為政治理念相同，互相了解，梅國楨等人願做一番事業，有益於生民，而不是那種抱著舊日規矩不鬆手的腐儒，否則的話，也走不到一起去。
他有一些吃驚，嘴巴微張，想說什麼，卻見自家三叔和杜忠等人都在後頭，而且並沒有反對剛剛那人進屋，這生員才有些醒悟，不再反抗，卻是扭頭向屋裡看過去。
在這個時候，一雙堅實有力的臂膀突然襲來，大丫下意識想躲，可是沒躲開。
早知道大丫和總兵官互相已經有了情意，何苦做今天這樣的事情？以為是兩全其美，其實是犯了總爺的忌諱了，若是惹翻了總爺，這遼陽還有杜家的容身之地么？
杜禮到目前為止的生活都是十分順利，讀書中舉是他的人生目標，父母為他付出很多后相繼離世，但宗族照顧著他
李佑看來真不是大丫的對手，三言幾語，從提親又扯到別處，看來已經繞了有一會兒，反正大丫就是不肯點頭。
杜家的人也瞧見了，杜老太子微微搖頭，心裏頗為後悔今日的事。
再聞到一股男子身上才有的味道，大丫急了，抬起腳來就想踹。
「我不會虧待你的，我也知道你的心思。」惟功輕笑著說，卻並沒有更進一步說下去。在後世不妨表一下真心，比如娶你之類的話，在這時卻不能說的。
惟功不曾想到還有這樣的雜音，看著杜禮扭曲的臉，啞然失笑，搖頭道：「你看眼前這情形，我是在強搶民女嗎？大丫和家人在我那裡幫手，是訂了契約的呀。」
可是想到女兒將來可能受苦，他心裏也是有些捨不得。
杜禮的無禮冒犯，不僅叫羅二虎等人生氣，杜家自己人也是忍不住斥責起他來。
這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也確實是為了大丫考慮，大丫背對著院門，但肩膀抽動著，似乎是在哭泣。
「哈哈，你們都受了他的蒙蔽，他是一個武夫，還是一個紈絝，這樣的人能做什麼好事？他可曾讀書明禮，知古往今來的聖賢之事？仁德只行於吾輩讀書人，他一個武夫知道什麼。告訴你們，不止是我
只有剛剛端坐不動，一臉傲氣的杜禮臉上滿是震驚，他和大丫算是一起長大，只是杜禮的父母一直想叫他讀書，他也確實是難得的聰明小孩，十歲之前大家都一起開蒙，他就是背書溜一些，十歲之後就看出差距來了，等他的八股能破題成文的時候，那些小夥伴們早就去種地扛活了，十七歲時，他中了秀才，這在江南不算什麼，江南二十以下的秀才一抓一大把，掉塊瓦下來能砸中十個八個秀才，遼陽這裏就難能可貴了，太宗皇帝開恩，軍戶可以參加科舉，可是這二百年下來，軍戶中能中進士的寥寥無幾，舉人秀才也是十分稀少，所以杜禮的傲氣其實不算過份，任何一個十七八歲的年紀的青年做出了一些常人難及的成就時，沒有傲氣才是奇怪的事情。
那個穿著儒衫的青年一臉倨傲，見惟功大步過來，下意識的就想站起來阻擋他。
熟悉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起，大丫一征，抬頭一看，卻是看見惟功笑嘻嘻的臉龐。
「他還救了你二哥三哥，你不知道？」
惟功也不理別人，大步向前，直入裡間。
事情就是這樣的簡單，大丫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惟功少年英雄，身上卻有一種成熟上位男子的氣質，加上生的也不壞，相處時間久了，不產生情愫才是怪事。
「爹，你說道理我都懂。」大丫委委屈屈的，
如果他是那種捨得女兒的人，大丫也留不到今天，早就在哪個官紳或鉅賈的家裡頭當姨太太去了。
但他的震驚之色很快就變成怨毒，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惟功此時已經死無全屍。
「小四兒，不要這麼無禮。」
只能為難，想到那惟功是不是明白自己心思，是不是值當，女孩兒心裏又是害怕，又有些凄苦，對未來也是一陣迷茫……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無法當正妻，可是當妾侍的話，他會對自己始終如一？給人當妾，是沒出息人家希圖拿女兒賣個好價，得一場富貴的做法，自家爹娘不會這麼做，畢竟妾就是附屬品，可打可罵，正妻想怎麼作賤就是怎麼作賤，想到這樣的事，大丫身子有些顫抖起來。
「你，你身為總兵，強搶民女，我要去廣寧上控！」
「若無你逼迫，大丫豈能跟你這般情狀？」杜禮眼中一片血紅，他已經失去理智了。
這才是杜禮的心裡話，就算沒有今天的事情他也是這樣想的。他所說的「朋友」也不是後世的意思，只有中了秀才，才有資格被稱為朋友，也就是說，杜禮是說明了一個事實，遼陽城中的生員對惟功不滿意，非常的不滿意。
「你得了吧，咱們貧家小戶的，你比誰能幹，你還調教福兒……
「我就是，就是……」
不過他攬下大丫，在場的人都懂了，李佑神色變幻不定，他不會賣女兒，可是女兒如果真進了一個國公的府邸，他一家的命運就真的迥然不同，如果是女兒願意，那是兩碼子事情。
「大丫，你莫糊塗。」李佑還在屋裡頭說話，外頭的事情他沒有管，「總爺是好人，咱們在他府里也舒服，可你不能一輩子當丫鬟吧？你年紀也不小了，別人家象你這麼大的閨女早許了人家，咱家是因為你生的太俊，不想把你隨便許了，現在杜禮已經是秀才相公，年輕有為，家裡也不缺銀子了，你嫁了他，生兒育女，一生就有了著落，我和你娘也就放了心，不象以前那樣總為你擔心受怕的。」
杜忠等人也是一樣的想法，他們倒不覺得是惟功有什麼不對，大丫的神情明顯是很樂意，加上惟功的身份，估計大丫早就芳心暗許了，他們後悔，自己沒有想到這一種可能，做事太孟浪了一些。
「放開他。」惟功將按著杜禮的羅二虎放開，他走到這人近前，冷冷看著對方。
「爹，哪有人這樣說自己家閨女的？」
這一次杜孝和杜廉從邊關回來，分給杜禮六十兩銀子，夠他在遼陽買一幢單進的小院子，還有長時間生活的使費，加上他是稟膳生員，每月可領銀兩月米，生活並不困難，他想娶大丫，原本這是一件很容
不過杜家和李家是一個百戶，大丫和杜禮從小也算一起長大的，兩家都覺得這是大喜事，不妨趁著一起吃酒的機會，飯桌上就說定了，然後再走媒人的過場，誰知道好好的打算似乎要落空，大丫竟然不願意。
在惟功的眼光之下，杜禮額頭開始冒汗，整個人戰抖著，想縮成一團，想退後，但卻是硬挺著不動。
「好傢夥，你這麼潑辣？」
遼陽城中的儒學之中，生員多半是軍戶出身，越是本階層出來的，反而越是痛恨武人這個職業和這個階級，可能是因為軍戶地位太低，而且受營伍將領更多壓迫的緣故，當然，也是因為他們眼裡看到的邊兵，不論是小兵還是家丁，或是將領，要麼鄙俗不堪，要麼貪婪殘暴，要麼乾脆就是罪犯充斥其中，所以這些軍戶出身的生員反是瞧不起一樣身為軍人的邊兵，這象是個笑話，卻是叫人根本笑不出來。
羅二虎上前，輕輕一按，這個生員便是被按了回去。
「這不是實話么……得，你到底是怎麼個意思，這又把我繞遠了。」
「總爺是我們遼陽的救星，萬民仰景，你不要這麼和他說話。」
大丫想說不想離開他，但這話女孩兒家在後世也不大容易說出口，在這個年頭，禮教大防漸入人心，普通百姓也是一樣，所以這話頗難說出口來。
沒來由的，她又哭了，任珍珠一樣的淚水肆意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