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進獻
當內使讀完手中詔旨，馮保長長出了口氣，感覺渾身都是癱軟下來。
但別人怎樣想是別人的事，現在張元芳已經看明白了，惟功是將遼陽當成真正的基業在經營，而不是如別人想象的那樣，惟功只是涮聲望，為了未來幾年後回京做準備……事實絕非如此。
「李如松罰俸兩月，著加為中府僉書。」
此時的惟功自是開心，待他回到總兵府邸時，看到傳中旨的旗校時，臉上笑容便是一掃而空。
「馮保欺君蠹國，罪惡深重。本當顯戮，念系皇考付託，效勞日久。姑從寬著降為奉御，發南京新房閑住，還賞銀一千兩，衣服二箱。伊弟侄馮佑等，都著革了職，發原籍為民。」
他也不會拜託東廠，東廠之內他原本的部下肯定被清洗的差不多了，求張誠這個後輩還不如求張惟賢。
而惟功以一人之力，創立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而且是在不到十年之內。
「朕思國家用度用常，不宜屢索于太倉……」偌大的總兵衙門的庭院之中，一個錦衣衛旗校站在正中，展開中旨開讀，其餘十來個旗校分展兩列，用饒有興味的眼神，打量著跪伏接旨的張惟功。
……
這幾日，他每日帶人在遼陽等各城巡查，海州，蓋州也親自跑了一趟。
「往南京的路上，還請都指揮大人多費心了。」
「過獎了。」惟功笑道：「不過如果能叫百姓繼續這樣富足下去，也是我的願望。
王國峰上前請罪道：「軍情司事前沒有察覺此事，請大人重重責罰。」
皇帝處置一個家奴，旨意都沒有經過內閣，也無須副署，但馮保的地位曾經是那麼高，掌握的權力又是那麼大，在處置他的諭旨出來之後，還是引起不少人的圍觀。
……
張元芳臉上悠然自得的表情終於凝固了，轉回頭去，靜靜地看著兩個長隨。
公園，高樓，廣場，兵營，各衙門，寺廟，幾乎全被積雪所覆蓋，惟功沒有如一般的貴人那樣披上大毛衣服，仍然是一件灰色的棉質軍訓服在身上，除非是重要的場合，巡行，見客，他才會換上大紅的麒麟武服。
張用誠等人勸他，遼陽城中官紳和生員並做一處，已經到各衙門幾次，並且上書給遼東巡撫，連梅國楨這個明顯是張黨的人也收到了狀書。
以前惟功在京師時，確實常有進獻，這兩年出京，也並沒有斷了給萬曆上貢。但與馮保所獻上的資料中所寫的資財來比，真的是九牛一毛也沒有。
不得不說，張元芳的性格太過於恬淡從容，他此時此刻完全想象不到，一場驚天巨變，已經近在眼前了。
張三畏等一群都司衙門的高級武官也是隨行，其實遼東都司才是地方軍務民政一把抓，總兵府應該只管軍務，但現在的遼陽誰願說這樣的話，大家現在跟總兵府和四海商行算是綁在一起了，大小事情
……
「說到底皇上不喜歡咱英國公府也罷了，怎麼不念咱家五哥兒的情誼？」
「此次印公也算幫了我不小的忙，往南京的事，自是包在我身上。」張惟賢微笑道：「只是印公要謹言慎行，萬事都是禍從口出，千萬要小心。」
「著我們進獻二十萬兩。」
根據張惟賢等人的確定，順字行的規模已經有超過二百萬到三百萬兩之間，他們為了聳動萬曆之心，將數字誇張到五六百萬。
當然就是因為李達鞭打生員一事，然後還有幾十件大大小小的軍民之間的衝突匯在一起，聲勢已經是造起來了，每日都能看到不少生員打了雞血般的來回竄連，遼陽的情形看起來自是有些不穩。
「咱家省得。」馮保面無表情，拱了拱手，就此告辭了。
「這裏頭有事。」
「整個左府就咱們老爺還能做些事，雖說都督府事情不多，但咱老爺的能耐和品性是各人看在眼裡的啊。」
張用誠很沉穩，沒有慌亂的表情，但張三畏等都司衙門的人聽到這樣的消息后，頓時就是面面相覷
而惟功坐擁這麼龐大的財富，從來沒有想過他這個皇帝，對萬曆來說，在這一刻，當年按刀宿衛在乾清宮外的小小身影，牽馬與他在宮中和萬歲山練習騎射馬術的張惟功的形象，在這一刻，終於粉碎了。
「就是說內廷用度艱難，又不好老往外廷拿錢，皇上今年已經在戶部下中旨取了數十萬兩之多，估計是叫戶部頂了，不知道是誰給他出了一個勛貴品官富商輪流捐輸的主意，這諭旨第一個就往咱們這裏來，不用說，晉商走不了，估計大人您的大哥也脫不得干係。」
「那李如松聽說連個文官參政都打了，被巡按御史彈劾，結果罰俸之後，立刻又加中府僉書，這他娘的哪說理去？」
事起突然，事情沒發生之前，大家是誰也沒有想到，但事情既然發生了，那麼略微一想，脈落就很清楚了。
兩道諭旨，在午後先後抵達了五軍都督府之中。接旨之後，張元芳瀟洒交卸了手中的差事和印信，告別安慰他的同僚，騎上坐騎，在兩個長隨的陪同下，就這麼離開了效力有年的左軍都督府。
嚇住兩個長隨並沒有給張元芳的心裏帶來絲毫安慰，京里的政治生態圈就是這樣，兩個長隨都能見微知著，英國公府和相好的勛貴世家們聽到自己被貶官的消息之後會怎麼樣？
「回府之後，就說我得罪了府里的人，總怪
年入在百萬以上，這個倒是和此前的順字行經營規模和利潤相差不多。
「這是為什麼？」惟功無奈道：「諭旨中說清楚沒有？」
對萬曆來說，他真正的歲入就是百萬金花銀，還要拿出來做不少事情，惟功卻是自己一個人就歲入這麼多，在他看來，這是一件十分荒唐，既不公平，也不合理的事情。
兩人被他看的不敢再說，低下頭去。
……
……
眾人都一起說著，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發自內心，又有多少人是口不應心。
……
惟功卻並不在意，這日絕早起身，從城北原女真人的聚居之所，到巡看了兩個軍營，再看城南的商家和居民區，一路看下來，因見無有流民流落於途，也沒有百姓家裡粥食三餐不繼，更沒有哪一家缺乏保暖物品，這才放下心來。
眾人都是在皺眉不已，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覺，襲上心頭。
「朝廷算是小人當道了。」
惟功擺擺手，將急著請罪的王國峰安撫下去。
不知道小五怎麼看這樣的事？他和皇上之間又出了什麼問題？張元芳對高層政治實在理解不深，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領，想想惟功在遼陽，本府張元功又已經立穩根腳，自己這小小僉書不做也罷，想到這裏，倒也又恢復了輕鬆自如的狀態。
「張元芳著革去左府僉書諸事，回家閑住。」
兩個長隨異口同聲地答應著，他們是府
他算是完成了最後一擊，至於是不是奏效，那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事了。而以後他回到南京，走完殘生，這波瀾壯闊的萬曆親政的新朝局，他也是沒有能力干涉了。
自正德年間開始，大明的朝官被貶或被革職回家的路程不是那麼安全了，頗有一些當權的為了一了百了，也干出派刺客從肉體上消滅政敵的事情，雖然成功率不高，但馮保顯然不希望成功的例子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萬曆又是來要錢，而且還不止是要錢。
就在宮門處，張惟賢帶著人照應，不少文官看到馮保在午門前跪接旨意，遠遠看著，指指點點的議論。
「是，老爺。」
「這些事，肯定是最上頭的那幾個大人物搞出來的，計較於密室，軍情司要是知道才是件奇怪的事情，怪不得你們。」
在十一月上旬的時候，遼陽下了一場大雪，連續幾天天上都是斷銀扯絮，不停地飄落著雪花，數日之後，整個城中幾乎看不到別的顏色，惟有一片銀白。
其實勛貴和太監，找皇帝伸手要賞賜的時候多，主動貢獻幾乎是沒有，但那些勛貴是全部家當可能有個幾十萬，過百萬，而且是整個家族擁有的財富，太監則是以全部精神在宮中伺候，索取鹽引茶引也算是皇帝對其功勞的酬勞。
「我等願跟隨大人。」
「恭喜大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