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原形
他頓了頓，又道：「何況這一次還不止是要我們進獻銀兩，亦有採選民女三百人充實宮禁的任務一起下來了。」
「嗯，你等著便是。」
「呵呵，原來是說我官小，拿我當出氣筒子。」黑大個呵呵一笑，從腰間摸出一塊髒兮兮的牌子，笑道：「定遼前衛指揮同知，這是幾品？」
黑大個兒聞聲詫異，不過還是過來，指著自己鼻子道：「你叫我？」
在他身後，眾多的遼陽鎮的高層也尾隨而去，任磊和張思根等人聽到消息，也是急速趕了過來。
「張大人，到底是怎麼個章程，您請吩咐，下官們好照辦。」
「他們連個屁也不如，聽說沒有，大政要更改了，什麼以寬為政，改束濕為寬大，誰他娘的束濕了，還不是當官的和那些士紳生員！」
遼陽鎮這個團體還很年輕，朝氣蓬勃之餘，又是習武強身的武將，所以在女色之上，除了少數人外，多半能夠克制，萬曆在數月之前已經下令取過一次民女，在民間惹出不少事非來，這一次又要在遼陽等地選取，如果阿旨順從的話，不知道又要惹出多少事非來，使多少人破家！
以前惟功因為整頓京營等各，在京中和晉黨勛貴各有矛盾，但矛盾之中也不是沒有可調和的地方，就算是京營之爭，也遠沒有到生死相搏撕破臉皮的地步。
「怎麼攤了這麼個皇上？」周晉材一臉的嫌惡，居然就這麼說了出來。
「人家不是說隆慶爺好色的很，一天要玩好幾個嬪妃，生
「瞧吧，最近遼陽城生員們起勁鬧事，三不五時就到各衙門遞呈子上揭帖，這和朝中的變化自然脫不了干係。」
但如此此時惟功帶了這個進獻的頭，對勛貴，太監，文官，可算是徹底得罪到底，這個頭是萬萬帶不得的。
「這也還是小事。」
……
萬曆貪財，好色，毫無節制的懶惰。後世有不少人希圖替他翻案解釋，但以惟功看來，萬曆確實很聰明，但缺點亦是十分明顯，最為要命的，就是寡恩。
這個千戶出來，足足花了兩千銀子，對他來說，這是一筆巨款。
這下，算是一炮打啞了火，可無論如何鬧不起來了。
憤恨難平之時，看到一個穿著黑色作訓服的黑大個經過，這千戶頓時發作道：「你過來。」
「你是說叫我給你們上茶水糕點，伺候你們休息？」
……
一群旗校傻了眼，真是沒有想到，一個高品武官，居然是如此打扮。
這些太監，自然是能撈的盆滿缽滿，所以每次派人出京，都是一番龍爭虎鬥。
張惟功他惹不起，但給遼陽鎮下頭的人找麻煩，製造事端，挑起爭鬥，然後上頭為了息事寧人，當然就要給他們銀子了結爭執。
錦衣衛在京城已經是可止小兒夜哭，威風不下嘉靖年間盛時，出京辦事，也是叫地方官員聞風辟易，無不奉承有加，誰敢怠慢？
張用誠一臉無奈，道：「選秀女當然是宮裡的老公們負責，下個月就到，
李國瑞固然是蠢蛋，但有一點他亦是十分明白的……這銀子一交，武清侯府就成眾矢之的，勛貴親臣們會視他為仇敵，單獨和皇上抗衡，只是自己一個人倒霉，別家好歹會看顧他家的後人，要是得罪了所有人，自己一時免禍，但禍根深種，實在不是好的選擇。
人家的想法是管你大明死活，反正緊握家財才是最重要的，崇禎下旨叫當時的武清侯李國瑞捐助軍資十萬兩，李國瑞回話只能捐一萬，崇禎大怒，加到二十萬，李國瑞一邊花了近十萬銀子來疏通關節，一邊在大街上發賣貨物，揚言為了捐輸當賣家產，當眾給皇帝難堪，一邊只願加到三萬兩。
佟士祿道：「嘉靖爺也不是好貨，俺家就是敗在他手裡，要不是他，俺怎麼會流落到京師去討飯？」
李成功不僅要代表自己，而且還得代表整個襄城伯府的利益！
張用誠先道：「以前我們也曾經數次進獻，不過那是悄悄的不言聲的送上去，大家暗中都做這樣的事，倒也沒什麼。此番上來要二十萬，銀子多了不少，而且很明顯，這是要引為常例，今年二十萬，明年可能三十，年年需索，沒有盡時。」
惟功看看眾人，道：「暢所欲言吧。」
在崇禎看來，國家不僅是他的和老朱家的，也是這些勛貴親臣的，大樹一倒，這些傢伙上哪裡遮陰去？
惟功則十分冷峻地道：「這不過是原形畢露罷了。」
「他倒真是
到某軍鎮當監軍太監，或是提督太和山太監，南京守備太監等等，出鎮一方，位高權重，比如以前遼鎮大本堂中，監遼太監和巡撫，總兵三位一體，遇事商議決定，千裡邊境，太監強勢的話，對軍務政務也可一言而決。
在別的地方，他們當然不必這麼下作，但在強勢的遼陽鎮的地盤上，只好委屈自己了。
「好大駕子……」
「若是有益國計民生，縱是得罪人再多，亦不是不可商量。」惟功待眾人說了一會，自己便斷然道：「可皇上要銀子是為了自己享用，從年中到現在年末，多取數十萬取回內廷，借口潞王大婚，珍珠寶石取了近三十萬顆，價值又是銀價數十萬兩，內廷供奉每常是有規矩的，皇帝每月光是吃飯的銀子就兩千余兩，供給豬羊每年數萬頭，薪炭數百萬斤，絹、布數十萬匹，絲棉、錦、紙、皮毛，各項物資無數，內庫十庫，每年不知靡費多少，皇上這樣貪得無厭，長此下去，如何得了？」
崇禎年間，因為軍需困難，崇禎聽從大學士薛國觀的建議，叫各家勛臣捐輸軍費，以緩國用不足的窘境。
在南京，鎮守太監和兵部尚書，操江總督三位一體，更是威權赫赫。
「不是你是誰？」千戶斜眼看了黑大個一眼，極為蔑視的道：「瞧你這樣最多也就是個大頭兵，穿這一身黑乎乎的衣服，不成個模樣體統。實話和你說吧，算你倒霉，咱
宋堯愈一臉不解：「皇上也是江陵當年費盡心血調教出來，幼而聰慧，舉一反三，經筳之上，已經深明大道，怎麼突然成如此模樣？」
「嗯，這個俺也知道，京師人都傳說隆慶爺的外號就是小蜜蜂，成天在內廷飛來飛去的採花。不過，當年高大鬍子秉政，倒是說了，萬歲這樣很好，沒事就在內廷多生幾個皇子，就算是有功於國了。」
錦衣衛到地方，向來是要勒索銀兩的，每次派人出京，內部都是互相競爭，甚至彼此出價，價高者才能有出京的機會，這和太監是一樣的，京師的太監，要麼能做到各監司的大佬或實權人物，要麼最好的出路就是出京。
且不提郭宇在外頭消遣那群旗校，西花廳內，也是濟濟一堂。
孫承宗等參隨沒有參加這樣的會議，否則的話，就會深為駭怪了。
在場的人也是不以為怪，連宋堯愈這樣的老夫子也都是微微點頭，以示贊同。
但他的想法，卻不代表這些勛貴親臣的想法。
可以說，萬曆如果稍有體恤惟功的心思，這個事情也絕不會考慮叫惟功來帶頭。
惟功有這樣的「回憶」，固是知道這捐輸銀不能交，而西花廳諸人的態度也是一樣的堅決，這銀子，確實是交不得。
在遼陽鎮眾人思忖之時，那個帶隊的錦衣衛千戶走上前來，打了個千，臉上皮笑肉不笑的道：「總之下官臨行時曾經被皇上召見，皇上說內廷因潞王大婚之事急待用錢，叫
「算我們瞎了眼，得罪了。」千戶看了幾眼，確定這黑大個確實是個高品武官，恨恨地吐口唾沫，也不行禮，轉身就躲開了。
宋堯愈冷笑道：「皇上這是要各家輪流捐輸，要咱們大人精誠勇進，帶好這個頭。實話說吧，皇上對大人算是一點體恤之心也沒有了，若但凡有一點兒，也不會這麼個做法。大人這一回帶這個頭，以後真是眾矢之的了。」
不料在遼陽這裏，卻是根本無人將他們當一回事，這千戶在內，所有旗校都是憤恨難當。
崇禎自是怒不可遏，下令著錦衣衛旗校將李國瑞抓了起來，逼迫其交銀，但李國瑞就是死硬，在牢房裡一直到死，亦是沒有交出一文錢的銀子來。
「有點規矩沒有！」千戶怒道：「你們遼陽鎮上下是不是均反了，老子是錦衣衛千戶，就沒有人安排歇息的地方和上糕點茶水？」
在場眾人，都是面露嫌惡之色。
就算是從好的方面來考慮，帝王心術之下，也是叫惟功真正成為孤臣，哪怕是李成臣這樣的少小兄弟和姻親都可能會與惟功反目！
惟功沒空和這小人之流糾纏，沉著臉往西花廳而去。
錦衣衛現在權勢也是滔天，每次派人出京，亦是要有一番內鬥。
「隆慶爺不錯，可惜壽數太短。」
「風雲變幻，現在看起來，真是一蟹不如一蟹。當今皇上肯定不如隆慶爺當年，幾個閣老，張、申、許，加一起也不如江陵相國。」
對他，對張居正，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