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的死亡筆記》目錄

第六章 法醫的修為

第六章 法醫的修為

這一切,也改變著我對事物所持的觀點:有時看到的,也未必真實!
他想了一下說:「叫我師父吧,因為我喜歡你這個徒弟!」
於是,有人帶著點哲學的味道問:「法醫到底應該是什麼?」
姓馮的男子獃獃地看著他,又突然醒悟過來似的說道:「可是在他砍得著我的範圍內,我同樣可以打得著他呀!」
「對於這件事的本身來說,並沒有什麼值得歡欣鼓舞的。」鍾任之最後在大家的掌聲里揮揮手說道,「對於生者或者死者來說,一切都會過去的!法醫所做的,不過是把真相呈現出來而已,無法去改變什麼。」
「有人說法醫是開在地獄的彼岸花,給黃泉路上的孤魂野鬼安魂指路!但當你們拿起柳葉刀后,會發覺自己並沒有那麼偉大!你們非但無法改變世界,還不得不接受這個世界的苦難。因此我倒更覺得法醫是地獄的行者,解讀苦難,礪煉自己!悟者得道,惑者成魔,幾年或者幾十年後,你們每個人都會發覺自己有了變化!我教不了你們怎麼去做,得道或者成魔,除了你們的修為,也要看你們自已的造化!曾有佛心慧語曰:一個人,不能了解生命,生命對他來說是一種懲罰。我不是智者,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只有那些真正背負別人的痛苦的人,才會功德圓滿!」他說。
我來北江工作,也是他提的建議。出事後,我沒來由地沮喪,歇斯底里地狂燥,對生活失去了信心。他對我說,換一個工作環境吧,一切總會過去的,人總要有重新的開始。
「你說姓張的男子面對面砍了你的左肩,可是他的菜刀是在左手上!」鍾任之把姓張的男子躺在地上的照片扔在姓馮的男子面前,「你左手拿刀面對面砍別人的左肩試試!能砍成這樣嗎?!」
我們很喜歡鍾任之在課堂上講述他所親身經歷過的案例。在他的講述中,總有出人意料的結果,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思維方式。
「那麼我該叫你鍾老師還是鍾法醫呢?」我笑著問。
姓馮的男子無言以對。
自從我回答了鍾任之的問題后,他在課堂上無論提什麼問題,總留給我發言的機會,而我也很珍惜這樣的機會,還經常私下請教他關於法醫專業上的問題。
這時的姓馮的男子已經癱倒在了地上。……
姓馮的男子最後因故意殺人被刑事拘留。
「可是我要告訴你,姓張的男子是左撇子!」鍾任之盯著他說。
聽完鍾任之的講述,大家不禁歡呼並鼓起掌來。
有一次我私下問他,在老師和法醫兩種身份中他更喜歡哪一種?他笑了笑,說我的提問本身就存在著問題,喜歡跟去做是兩碼事,很多人做的未必是自己喜歡的。因此,做什麼事都不能用喜不喜歡去衡量,沒有永遠的喜歡,也沒有永遠的憎惡,他倒喜歡在這兩種身份中不斷地交換。
後來,我在禪市出了事,師父專門抽了一段時間陪我。那時,他已經沒再在公安局上班,而是專職當起了法醫系的老師。他沒向我解釋為什麼,我也沒有問他,因為他說過無所謂喜歡也無所謂憎惡,這樣做應該有他的理由。
死者的家屬在公安局大院里燃起了鞭炮,送了一大面「新時代包青天」的錦旗。
師父帶進門。帶我走進法醫這個神秘世界的,是鍾任之。參加工作后,我仍然和他保持著聯繫,除了探討法醫專業里的問題,也交流著從這份職業得出的感悟。「師父」這兩個字,是帶著一個「父」的,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馮的男子渾身顫抖了起來。
「可事實上並不是你所說的這樣。」鍾任之說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人站立在那裡,就會留下足跡!而你與姓張的男子的足跡之間剛好相距120厘米!」
「還有一處關鍵的地方:姓張的男子的足跡,有後轉的痕迹!」鍾任之繼續說,「在他頭部的傷口,可以看出遭受了幾次擊打。而在他的後腦勺上,有一處被擊打的傷口,這可不是面對面所能打得著的地方!——所以是他向後轉時被人從後面擊中的!而且從頭皮傷口的形狀可以看出,這是第一次被擊打造成的!」
「我再讓你看看菜刀下面的地面!」鍾任之依然把一張照片扔到他的面前,「那個位置有很多滴落血跡,我們已經檢驗過了,是姓張的男子的血!而那把菜刀上面是你的血,並沒有姓張的男子的!這不符合常理!這意味著,菜刀在那個位置之前,姓張的男子已經開始流血了,因此沒滴到刀上。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說,菜刀是姓張的男子流血倒下後放上去的?或者說,姓張的男子是在你之前流血的?!」
「這……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許是他倒下去的時候將刀換了手。……」姓馮的男子結結巴巴地說。
鍾任之上課的另一個特點,是喜歡給同學們自由提問和討論的時間,提什麼問題都可以!
當他講這些話的時候,我坐在課堂上,滿腦浮現的是一個背負著沉重十字架,被人鞭打著押上行刑台的形象。
「最後,讓我來說說事情發生的經過吧。」鍾任之盯著他說道,「姓張的男子闖進你家之後,和你發生爭吵,甚至肢體接觸。你跑到有鐵管的地方,拿起鐵管自衛。這時跟上來的姓張的男子見狀,轉身或者逃跑、或者去拿東西,於是你起了殺心,先朝他的後腦勺打了一鐵管,將他打倒,緊接著在他的頭部打了幾下,血流到了地上。為了偽裝成自衛現場,你取了一把菜刀,砍了自己左肩兩下,然後把刀放在了他的手裡。……」
姓馮的男子臉色煞白。
「我……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姓馮的男子說。
我有些不解。
他說,正式調走當老師之前,北江市公安局的領導希望他能推薦一個有能力的法醫接替他。而他推薦了我。當時哥兒們高原也在北江市,勸我換個地方,於是我聽從了他們,工作調動到了這裏。
我知道這意味著,我和他的關係比一般師生更親密,於是覺得很高興,從那以後便叫他「師父」。多年以後,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對他有著非同尋常的親切感了。——他在某些方面,與爺爺有著很相似的地方!
他說:「有些事,到你真正去做的時候才知道。」
他甚至開著玩笑說,連男女關係的事都可以問,當然前提是要他回答得出來。法醫本來就是一份很俗的職業,俗得無時不在與肉體打交道,或者說法醫眼裡無所謂高雅,亦無所謂低俗!他還說自己回答不出來也沒關係,大家共同學習提高,法醫知識是無所不包的,誰也無法達到無所不知的境界。
「你的鐵管長80厘米,有血的一端距離另一端——也就是你手握的一端50厘米!而你的臂長70厘米!」鍾任之繼續說,「那麼就是說,你握鐵管時擊打的是120厘米外的範圍,而姓張的男子的臂長65厘米,加上菜刀才95厘米!也就是說,姓張的男子的距離比你少了25厘米!你擊打他時,他完全夠不著你。」
姓馮的男子開始冒汗了。
鍾任之說,法醫是地獄的行者,通過汲取別人的苦難來為自己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