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鄧哲，你還欠著兩條人命呢（一）
「我想媽媽！」他的話讓人心裏發酸。
「他剛剛有所清醒，但這種情況恐怕不會延續很長時間！」醫生說道，「對於小孩來說，此時說話相當辛苦，可以不問最好別問！」
三年前，我參与了一起殺人案件的偵破，那次沒有抓到兇手，案子一直懸著，從此以後便成為壓在我心頭的一塊石頭。
「好的張穎，叔叔再問你一個問題。是誰傷害你們的？你認識那些人嗎？」
她盯著我很長一段時間，最後目光終於帶著凄涼柔軟了下來。
「你憑什麼這樣對我！」她帶著哭腔對我大聲喊道。
這種情況延續了很長一段時間，除了尋找罪犯的蛛絲馬跡，我還得跟自己鬥爭。這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站在監護室的窗外，看著主治醫生在裏面忙來忙去，我突然第一次有了選擇法醫這個職業的悔意。如果我是醫生，此時至少可以為搶救生命盡一份自己的力量，然而做為一個法醫，只能袖手旁觀地站在那裡看著！之前，檢驗屍體時，經常能見到一些殯葬公司的人站在一旁，覺著像禿鷹守候腐屍一般。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跟他們沒有什麼區別！
「能告訴警察叔叔，你叫什麼名字嗎？」我硬起心腸繼續叫道。
「張穎！」他動了動嘴巴，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小朋友別睡，要堅強一點！媽媽馬上就來了！」我輕輕喊道。
去到醫院后，我直接找到主刀的外科醫生，向他了解小男孩的傷勢情況。
「他開始神智不清了！」外科醫生站在一旁，帶著看混蛋的眼神看著我。
「你是個瘋子！」看著她不住顫抖的背影，我在心裏沖自己這樣罵道。
負責迎接我的人也不太了解當時的情況，他建議我先去醫院，死傷者都在醫院，他們分局的法醫也都去了那裡。
小男孩頸部包紮的傷口繃帶上，已經滲出了鮮血。
「叔叔，媽媽在哪裡？」小男孩感覺到有人靠近，於是微微張開眼，微弱地說，「我好痛！……」
「別問了行嗎！」外科醫生在旁邊表示了不滿。
原本尋找事物的真相是我的強項，我以前堅持認為，萬事萬物中沒有找不到的蛛絲馬跡，沒想到到最後，連自己的愛人都找不到。於是一下子變得迷茫失落起來，對自己喪失了信心，懷疑自己，懷疑一切，有時覺得，原來的那種良好的感覺，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錯覺罷了！
姍姍竭力把嘴抿著，使我無法達到目的。後來，我哀求著在她的雙唇上下迂迴，使她鬆懈了下來，她的雙臂不再強烈地反抗，自然地垂了下來。
「你還沒回答叔叔的問題呢！」我說。
姍姍盯著我，眼裡盈滿了淚水，她舉起了右手。我能感覺到她沖我左臉而來的路線，但沒準備躲閃，也許挨一耳光，才能對做過的事情有所交待！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我輕輕地問他。在這個時候，無暇顧及其他，能問出什麼情況，就應該
那個可憐的小男孩身中了五刀，雖然沒有刺中要害，但頸部有一刀割得很深，已經引起了肺部感染。
一般說來，多餘的情緒會對正常思維產生干擾，在判斷上產生偏差，這也是我們平常所說的失去理智。因此，我想一定會有人會質疑：「那你怎麼可能做到工作時沒有錯漏呢！」
他終於又將眼睛睜開了一點。
「一定非得這樣嗎？」外科醫生站在旁邊這樣問我，「他這樣很辛苦！」
「我要媽媽！」小男孩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閉上眼睛輕輕說道。
「跟你們實話實說吧。」醫生說，「小孩子很可憐，已經感染得很嚴重，生還的希望不大！但我們還是會盡最大努力的！」
「……是……恐龍叔叔！」小男孩渾身顫抖了一下說道。看樣子被嚇得不輕！
我想先了解一下案件的基本情況，但所有人都沒空答理我。——出了那麼大的案子，每個人都忙得像旋轉中的陀螺一樣！
終於要到達目的地了。
屬於我參与未破的案件比例數不大，遠小於一成。但我能感覺到，正是這不到一成的距離，卑躬屈膝著一個個悲哀的冤魂，讓人無法承受！
「你在幹嘛！你在幹嘛！」有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剎那間撞到了我的大腦深處，衝擊神經發出的痛楚讓我清醒過來。
我們去重症監護室時，那個小男孩正戴著氧氣罩，「嗤嗤」地發出艱難地呼吸
「現在請你出去，我們需要進行搶救！」醫生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聽他這樣說的時候，我點頭表示贊同。然而，我卻在心裏對自己說：「鄧哲，你欠著兩條人命呢！」
殺人現場位於市郊的一處出租屋，按照地域管轄，在我們的管轄區之外，原本不屬於我們辦理的案件。但市郊公安分局向我們請求支援，點名要我過去幫忙。局領導同意了他們的請求，讓我過去協助他們破案。
記述至此，似乎有些凌亂，那種矛盾的情緒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就是這種狀態，還直接影響到了我的工作。手握柳葉刀時，心裏會憋得厲害，常常出現害怕的感覺，總會有一個聲音在耳邊質疑：「你行不行？！」於是每一次上案子，就像是在赴一場跟自己的戰鬥！每每接到任務，心裏不免有所怵懼，只有到了埋頭苦幹的時候，才能把這種情緒忘掉。
「他現在能不能說話，我們需要問他幾個問題！」我問醫生。
姍姍條件反射地用力推我，在我懷裡不住地掙扎。事後想想，她的嘴唇溫暖濕潤，質感細膩，充滿了彈性。但我當時並沒去感覺這些，只想把舌頭探進她的口腔。
心裏又開始發堵了！有些事情，雖然發生的概率很低，但卻足以讓人耿耿於懷！
死者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婦女，還有一個六歲的男孩傷勢嚴重。我到達案發現場時，他們已經把前期工作做完了，死
「對不起！」我馬上放開了姍姍，滿懷歉意地看著她。
揚起的手終於沒有落下來。
心理醫生對我說，有差距就有差距吧，彆強迫要求自己完美，沒有人會完美！也沒有人能永遠正確，如果福爾摩斯從小說走到現實中，他也不能！小說中的人物永遠不會被感情左右，但現實中的人會！
那時的感覺細胞，已然被消磨得很鈍，沒有了靈性，顛倒錯亂的情緒把我折磨得很痛苦！加之火急火燎的心理狀態，讓我偶爾產生一些不計後果的舉動。一次跟姍姍約會，她看著我笑，說了什麼話沒聽清。我看著她的笑靨，莫名其妙便一下子深陷了進去，最後突然就抱住了她，親吻她的嘴。
「男人都這麼混蛋！」她掉下眼淚，扭頭就走了。
「媽媽，媽媽！」小男孩突然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喊起來。
好吧，我承認在前面的筆記中有所隱諱，其實並不是發生的每件案子都能夠順利告破！無論什麼地方，都有一個殘酷的比例數，即使是神探福爾摩斯的家鄉，命案的偵破率還不到九成，也就是說一百起案件中將會有十件是沒有結果的，成為懸案！倫敦臭名昭著的「開膛手傑克」就屬於其中之一！我之前所記述的，只是屬於自己已經偵破的那九成！把自己描述得幾乎無所不能，只是為了給自己信心，讓自己有撐下去的理由。但有一點，對
「恐龍叔叔是誰？」我生怕他又閉上眼睛，於是追問。
外科醫生想了一下，然後說：「那好吧，別讓傷者說太多話！」
「想一下，認不認識那個兇手！」我沒有管外科醫生，繼續這樣問。我怕稍有停頓，就硬不下心來了！
小男孩看著我，蠕動著喉嚨，好一陣沒有說出來。
「沒辦法，必須得趁這個時機問！」我斬釘截鐵地說。
「乖，別說話。」醫生說，「媽媽剛有事出去了，她會馬上回來的！」
「小朋友別睡，堅強點！」我沖小男孩喊。
「對不起！」我惶恐不安，「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請你原諒我！」
尋找劉嫣的那段時間，我感到特別沮喪，特別失落！明明感覺存在著的事物，卻無法去觸碰，然而急於觸碰的慾望又填滿了胸膛，以致於堵得人透不過氣來。以前只要有線索，就幾乎無所不能的我，那些神現般的靈感突然間消逝了，所有事物的發展變得讓人無法掌控！然而越無法掌控又越不甘心，那種欲罷不能的情緒在心裏亂竄，發瘋似地撲騰不已，於是火急火燎地，渴望找到一個傾泄的出口！高原形容我那段時間的狀態就像一個快下蛋的母雞，找不到落蛋的地方，還被人拿著棍子四處追趕，心慌意亂，六神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