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欠下的，總得自己去還（二）
「現在好些吧？」我問。
「是我堅持要退下來的！」張法醫有些落寞，「說實話，內心對這個崗位還是有些感情，但有些事情總是由不得自己！」
那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像您這種老而彌堅的專家級法醫，領導怎會捨得讓你走呢？」
「具體案情，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啰嗦了。以前的偵破工作走了很多彎路，是因為信息太少。現在，信箱里的合同給了我們很多信息，我有預感，打破僵局的時機來了！」彭帥說道，「經過查詢，死者陳林秀是北江市人，父母早年去世，戶籍登記信息上很多年沒有更新了，沒有固定住址，沒有其他家庭成員資料。」
「是個緊箍咒！讓我不得不盡心儘力！」我笑道。
「呂不韋給了你尚方寶劍啊！」張法醫悄悄說道。
「還有一個女兒，叫楊月珍，是陳林秀夫婦抱養的，按時間推算，現在大約二十六、七歲。但我們沒找到這個女孩！」
「從我當上法醫開始，這種情
「我說你可以戴，你就可以戴著，案件以外的事還是我說了算！」呂局長笑道，「我提議，所有的線索都要重新梳理，所有的證據都要重新論證！」
「這頂帽子有點大，怕戴著不合適！」我笑著說。
「我們還是別說了，像在比咱倆誰病得更厲害似的！」我笑道。
「久病成醫。」
「沒有了。」
「……三年前，這件案子曾轟動全市，但到現在還沒有破，這是欠下北江人民的一筆債！一筆血債！這筆債得我們自己去還！否則，在座的各位良心難安！據我所知，以前的案件分析出現了偏
有一次，搞完屍體檢驗，晚上跟你嫂子親熱時，她嫌我的呼吸里有股怪味，怎麼也不肯靠近！當時還以為是她疑心太重。後來才知道，如果在腐敗屍體現場呆的時間過長，人的肺部粘膜會就會粘附那種異味，長時間難以消除。當與人相處時，異味會隨呼吸散發出來，別人嗅得到，自己卻感覺不到！得知原因以後，我每次解剖完屍體，就會長時間地刷牙，反覆洗澡，反覆搓洗雙手，反覆嗅自己的全身！甚至用到了消毒水！久而久之，就是沒屍檢，也總覺得身上有股異味。
我也笑了：「怎麼得來的稱號？」
接下來，由大隊長彭帥介紹案情
我聽到彭帥說出來的名字，不禁大吃一驚。——世上的事不會如何湊巧吧！
「陳林秀的戶籍曾往南山市遷出過，出事的幾年前才遷回來的。我們到她的遷出地調查過，她在那裡當過知青，曾與當地人結了婚。因丈夫出了車禍去世，她又回到了北江。」
「您到退休年齡了嗎？」我有些意外。
「是自己逼的自己！」他說，「人有時就這樣，不得不強迫自己做一些本不想做的事！」
「還差幾歲呢！我和你師父鍾任之同年，不過人事部門有政策，像我這種情況可以提前退休。跟你師父不一樣，他還可以躲到學校里去教書，我沒那個水平，幹得太累了，想想就只能退了！幾天前，案子有了線索，領導才把我叫過來幫忙。——誰叫我以前參与過這件案子呢！」
「像呂氏一樣，對權力有著很強烈的觸感！」
「還有什麼情況？」
「不是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小孩和她住在一起嗎？」呂局長問。
「你說的是強迫症吧？」我說
「但像我這種因為潔癖引起的，不怎麼常見！」他苦笑道。
人有時越想遠離一種東西，越是揮之不去！這樣，我完全失去了判斷，人云亦云！你知道嗎？不斷地勉強自己是很痛苦的事，尤其當這種痛苦終於從內心表現到了外在時，什麼都無法進行下去了！……」
參与辦案的人員到齊后，會議就正式開始，由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子主持。
「現在好了很多，對什麼都釋然了。人處的環境不同，心境也就會不一樣。雖然偶爾還會洗上幾次手，犯上以前的小毛病，但我已經漸漸豁然了！」
「是的。小孩叫張穎，那個男人身份不明，沒有查到倆人的具體信息資料。」
「潔癖？！你是說……」我有些吃驚。
「把大家聚在一起，是想重新整理一下這件案子的線索。……」那個中年男子說道。
「我也是！」我笑著說，「這年頭得點強迫症什麼的似乎很常見！」
我把師父的話說給張法醫聽時，他笑著對我說：「別信他的，說服
他也笑了。
「看來你對這方面也很專業！」
「她在南山市還有什麼人嗎？」
「又沒有人逼你！」我笑著說。
「法醫好像多多少少都有這樣的心理吧？」
「怎麼這樣說？」
「沒有其他人了嗎？」
「偶爾如此很正常。但如果過分在意這件事，那就是潔癖！」
「是的。」他說，「當你解剖完屍體，老覺得手洗不幹凈，或者身上老是有瀰漫著揮之不去的屍臭！你會有怎麼樣的感覺？」
為了克服這類心理障礙，師父鍾任之曾對我們這些學生進行過特別訓練：組織觀看人體解剖！他在課堂上對我們說：「那些所謂骯髒的東西，不過是從一種很常見的物質變成另一種讓別人排斥的物質而已，『臟』只是在人的心裏！而排斥是因為對死亡的恐懼！——別懼怕死亡，死不過是生的未來，也是新的開始！」
「這是新來的局長，姓呂，人稱呂不韋！」張法醫笑著悄聲說道。
如果一個法醫患上潔癖，那將會是怎樣的痛苦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