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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節 進退兩難

第五百零六節 進退兩難

王伏寶一拍桌案,怒喝道:「羅士信,老子跟隨長樂王的時候,你小子不知道在哪裡吃奶呢,老子心中有鬼無鬼,輪不到你小子來說!」
竇建德如何聽不出,又是皺起了眉頭,
別人或許並不知情,王伏寶卻是心知肚明。
竇建德精神一振,「他的漏洞在哪裡?」
王伏寶凝望那封書信,目露沉思之色。眼下的情形雖有利河北軍,可王伏寶知道,這不過是暫時的局面而已。
羅士信見王伏寶苦口婆心,終於換了尊敬的臉色,「王將軍,其實我雖說進,本意卻非要取東都,想李密、楊玄感前車之鑒,我如何會重蹈覆轍。我說進,用意有三,一來若能取濟陰,攻滎陽,順便將東平納入長樂王的疆土,無疑鼓舞士氣。二來張鎮周等人固守不出,我等若攻滎陽,他等必將斷我後路,他們若是出兵,我等能以伏兵襲之,可破西梁軍,說不準還能攻陷東平。」
這二人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可一封書信,卻將二人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竇建德輕拍桌案,含笑道:「士信眼光獨到,此計不差,」
王伏寶一語就道破了河北軍的弊端,河北是他們的家,轉戰江淮,兵士不見得喜歡,兵士不喜,以何為戰?
書信簡單,龍飛鳳舞的寫著幾個大字,『悉聞王將軍勇冠三軍,本王神交已久,盼能一敘!』
張鎮周、秦叔寶、史大奈、程咬金和裴行儼五人,不是沉穩老辣,就是身經百戰,要不就是勇猛難敵、作戰果敢,這五人哪個都可以獨擋一面!
王伏寶想到這裏,雙眉緊蹙。他發現竇建德也改變了很多,他和手下兄弟談心的時候少,聽信身邊近臣的時候多,這樣下去,近小人,遠賢臣,終究是取死之道。
羅士信暗自凜然,知道王伏寶動了真火,不敢大意。見燭光下,刀影如蛇,雙眸凝望,手中長槍卻如山如岳,巍然不動。
羅士信冷冷一笑,「王將軍若是連戰的信心都沒有,何談一勝?」
「我這人做事極為公道,你幫我做事,就有好處,只是上一次,你差點壞了我事情。」蕭布衣道,
不過王伏寶揮刀之際,示警之意更濃,並非全力以赴,這次被羅士信擊中,臉色微沉,手腕一震,單刀竟然發出「嗡嗡」鳴響。
聽到蕭布衣問話,季秋慌忙點頭道:「不錯,這屏風伊始是王世充奪來的,後來又回到了王世充的手上。」
他振臂急刺,奔的卻是王伏寶的單刀。
如今早就證明他們所謂的預言,不過是欺世人耳目,魚目混珠,這個屏風多半亦是如此的功效。
等吩咐完畢,夜也深,竇建德吩咐劉黑闥、羅士信回去休息,等待天明作戰。
可王伏寶並不居功,甚至有些憂心,他知道,河北軍已有些改變,不再像當初的河北軍。
這麼說,銅鏡屏風真的有秘密?
「叮」的一聲脆響,王伏寶單刀盪開,臉色微變。眾人都是竇建德的手下,雖是朝夕相對,可從來沒有比試,雖知道對手不差,可到底如何也不知曉。王伏寶怒急揮刀,羅士信倉促出槍,可羅士信還能一槍刺中王伏寶的單刀,速度已稍勝一籌。
竇建德笑道:「這信,我可看得?」原來他接過書信后,看都沒看一眼,王伏寶一笑,些許豪氣,「當然看得!」
那面銅鏡屏風,給他的印象極為深刻,因為照著那面銅鏡的時候,讓他精神有些恍惚。
季秋心頭微顫,慌忙道:「小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無稽之談,可想著王世充如此器重這個銅鏡屏風,多半還是有些秘密,這才稟告給西梁王,只求西梁王了解小人一片赤誠之心。」
秦叔寶雖是病怏怏的人物,可絕對是東平諸將中最難啃的骨頭,秦叔寶甚至比張鎮周守的還要穩!
而這裏爭奪最凶的人,卻是竇建德的大舅子曹旦。
就算是王伏寶,都不能忽視有如猛虎的東平大軍。
王伏寶道:「啟稟長樂王,方才不過是場誤會。
王伏寶見竇建德沒有歸意,知道他有話要說,挑明油燈,卻是良久無言。
王伏寶小心翼翼道:「我等遠道運糧,恐糧秣不濟,徐圓朗雖和我等聯手,卻愛惜兵力,不肯全力以赴,這才讓張鎮周支撐許久,如果我們一退,將西梁軍拖出東平,他們的守勢一破,我等機會就來了。」
東平處於河南、河北、山東交界之地,亦是河北軍、徐家軍和西梁軍激戰之地。
竇建德見羅士信隱有怒氣,微笑道:「不能退,又如何?」
盧老三應令退下,蕭布衣伸個懶腰,困惑道:「這銅鏡屏風到底有何秘密呢?」
季秋見蕭布衣展笑容,心中稍安,為求前途性命,倒是知無不言,「其實當初王世充擊敗無上王后,其實目的就是尋找銅鏡屏風。我知道這件事後,就一直留意。可王世充找到銅鏡屏風后,都不讓旁人看一眼,不過有一日,王世充心事重重,自言自語,小人偶爾聽得他說,『說得這銅鏡屏風,能知真命天子,可到底怎樣才是真命天子呢?』」
竇建德幾句話說穿蕭布衣的心意,已讓王伏寶心中怒氣盡消,哈哈大笑道:「有長樂王今日一言,王伏寶死而無憾。」
劉黑闥道:「長樂王,我等戰線拉長,兵力分散,他等足有七八萬大軍,又有鐵甲騎兵助陣,想破之並不容易。」
他聲音輕淡,可羅士信也收了長槍,竇建德身邊站有一人,卻是劉黑達,二人沒想到長樂王竟然離開黎陽,趕到東平,不由訕訕。
羅士信臉色微變,上前一步,目光已瞥到書案那封書信的上面。
王伏寶咽口唾沫,這才堅定道:「長樂王,只要你肯繼續戰下去,河北軍可以流盡最後一滴血,也絕不屈服!」
竇建德抬起頭來,雙眸中滿是倦意,見到王伏寶的不安,微微一笑,「地位有時候是榮耀,有時候是拖累,我伊始是官逼民反,後來是為兄弟保衛家園,到如今,雖說是長樂王,可少有歡樂的時候,我現在沒有回頭之路,就算我們不來攻蕭布衣,他遲早也會攻打我們。李淵、蕭布衣等得,我們卻已等不得,既然如此,主動出擊,亂中取勝,還有機會勝出!」
王伏寶憂心忡忡,卻不好打擊士氣,皺眉道:「我們或許可以退……」
竇建德十指舒展,想著什麼,「不知道他歸降的時候,想的是什麼?」
他伸手一招,順便展開了桌案的地圖,王伏寶、劉黑達馬上圍了過來,羅士信卻是猶豫片刻,突然道:「蕭布衣倒沒有小瞧我羅士信,王將軍,方才若有得罪,請你見諒,」
王伏寶皺眉不語,卻承認羅士信說的有幾分門道。
季秋忙道:「王世充得到銅鏡屏風后,如獲至寶,他在揚州的宮中,特設了一間房子,放置銅鏡屏風,除了一個聾啞的老僕進入打掃外,任何人不得進入。王世充每日無論多忙,都要去那房間呆上一段時間。他對銅鏡屏風看的極緊,有一個寵妃好奇進入一觀,卻被他斬了手腳,刺瞎了雙眼。」
羅士信頭一昂,本待說什麼,竇建德扭頭過去,坐下來道:「大夥是兄弟,何必刀槍相見?」
季秋對這些倒是瞭若指掌,他已窮途末路,本已絕望,這下絕處逢生,當然大喜若狂,連連叩謝,
竇建德悵然一嘆,卻不再說什麼,
王伏寶氣急反笑,「羅士信,要知道,這是東都給我的書信,而不是給你。我為東平行軍總管,你不過是個將軍,職位尚在我之下,你有什麼資格向我要?」
「那一次就算無功無過,但你這次卻總算有點忠心。」蕭布衣沉吟道:「你這種人才,倒還適合光祿寺的職位,不如留在東都,做個光祿寺的太官令,你意下如何?」
王伏寶錯愕道:「這個消息我們早就知曉了呀,」
王伏寶看出他有心事,不解道:「長樂王,到如今,你還有事情需要向我隱瞞嗎?我知道,你並不贊同士信所言!你覺得若依羅士信所言,我們有幾分機會?」
可顧全大局,王伏寶還是壓住不滿,哪裡想到羅士信走過來,冷冷道:「聽說東都有書信給你?」
原來大隋九寺五監,光祿寺是九寺之一,主要掌管朝會、祭祀、珍饈之政,光祿寺長官為卿,下有少卿、太官等職位,太官令官從七品,雖算不上什麼,可畢竟是個油水不錯的地方。
這是王伏寶的軍帳,羅士信大搖大擺的進來,也不通稟,更讓王伏寶不悅。
書信飄零,就要向地上落下,一隻手伸來,輕輕的拈住了書信。羅士信見那人手掌寬闊,五指繭子厚重,心中微凜,扭頭望過去,只聽到「嚓」的一聲響,王伏寶收刀歸鞘,恭敬道:「屬下參見長樂王!」
竇建德垂下頭來,看著雙手,那雙手,本來握慣了鋤頭扒犁,可如今,卻已沾滿了鮮血。
王伏寶問心無愧,卻被羅士信逼的心頭火起,「不是誤會是什麼?」
蕭布衣哂然一笑,「你這麼赤膽忠心,我真的要封你個官做才好。」
孟海公是山東大盜,為禍多年,在山東擄掠的金銀珠寶當然是極為豐富。河北軍擊潰孟海公后,搶了他的收藏,除羅士信、王伏寶幾人,大多都被錢財所動,爭的面紅耳赤。
楊廣死後,自然沒有人注意銅鏡屏風,陳棱、李子通不過是江都的匆匆過客,蕭布衣沒想到的是,王世充佔領了江都,竟然又很快取回了銅鏡屏風,這就是季秋所說兩句話的含義。蕭布衣當然了解王世充,這人唯利是圖,沒有意義的事情,不會去做。
王伏寶滿是豪情,竇建德卻是微微蹙眉,只是轉瞬變成了溫和的笑容,「雖說疆場生死難料,可眼下我們不能死,只能勝,王兄弟,劉兄弟,士信,過來一敘。」
二人一問一答,相視一笑,竇建德掃了一眼書信,落寞的笑笑,「蕭布衣此乃挑撥離間之計。」
季秋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醒悟過來,連忙道:「東都好,可只怕沒有小人的容身之地。」
二人默默相對,不知過了許久,竇建德才道:「王兄弟,士信年少成名,幾經磨難,性格偏激,還要多謝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和他起了衝突。」
王伏寶道:「長樂王宅心仁厚,作戰果敢,兄弟們都服你,想蕭布衣不過是介莽夫,能有今天的成就,恐怕更是意料不到。」
蕭布衣見過杜伏威,知道他頻受打擊,要非還關心江淮軍和兒子,說不定早就和西門君儀一樣,杜伏威現在只求找個精神寄託之道,蕭布衣知道季秋所言不虛,沉吟良久才道:「你為何不留在東都,可覺得東都不好嗎?」
王伏寶心中惴惴,總覺得竇建德滿懷心事,可又不知道如何勸慰,竇建德卻已起身,向營帳外走去,「晚了,歇息吧。」
竇建德望了王伏寶良久,欲言又止。
王伏寶嘆口氣,「羅將軍可有破敵之計?羅將軍可要知道,秦叔寶不好對付,」他口氣隱有嘲弄之意,羅士信臉色陰沉,原來羅士信在東平,作戰的主要對象卻是秦叔寶。
羅士信嘴唇動了兩下,眼中滿是錯愕,可轉瞬,又變成了敬重之意。他自忖,若是方才王伏寶這般對自己,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原諒,想及這點,扭過頭去。
季秋聽到蕭布衣的評點,不由尷尬慚愧,「西梁王說的極是。」
王伏寶道:「難道羅將軍要效仿李密、楊玄感的行徑?」
季秋臉色蒼白,「啟稟西梁王,或許這些秘密在你眼中,不足一哂,,可小人真的赤膽忠心呀。」
羅士信得竇建德鼓勵,精神一振,「我等若取滎陽,可不必拘泥定勢,反倒可順河南下,去取江淮之地,蕭布衣看似勇猛,其實卻有極大的漏洞。」
季秋咬牙說出秘密的時候,從表情來看,有種死囚趕赴刑場架勢。
竇建德聽出言下之意,又是皺了下眉頭,可他還是沒有多說什麼,凝望地圖道:「張鎮周、史大奈、秦叔寶三人固守巨野、雷澤、鄆城三地,遙相互望,以烽火為號,互為支援,程咬金、裴行儼一正一奇,握游擊之兵,散在城外,讓人防不勝防。據我所知,他們糧草充足,挺到年底都是不成問題,你們有何妙策破之?」
他拔刀出刀,快不可言,疾風未至,寒光先臨,羅士信心中微凜,顧不得搶信,縮手拔槍。
羅士信抬頭望過去,就見到竇建德一張寬容的臉。
「杜伏威歸降了,」竇建德突然道,
王伏寶畢竟是識大體之人,見羅士信不再言語,也不咄咄逼人,簡要道:「長樂王,這份信是蕭布衣派人送來,我正疑惑之時,羅將軍趕到,想是疑我叛變,這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羅將軍也是好意。」
◇◇◇◇◇
當初他還記得,銅鏡後有個人,他一直不知道那人是誰,可已認為,是誰已無關緊要。可無上王行軍中,在大帳立著那面屏風,實在是件怪異的事情。
王伏寶臉色微紅,「羅將軍,戰不戰,只看誰還在抵抗西梁大軍就已知道。我王伏寶雖是無能,可並不貪生怕死,只要長樂王喜歡,這條命送在東平又能如何?可眼下這些河北軍,均是我等出生入死的兄弟,憑一時血氣,將他們置於死地,我等於心何忍?」
他走到簾帳處,突然道:「王兄弟,其實你和士信所言都是好計策,你剛才問我有幾分機會,依我來看,若是能把握的好,機會很大,」見王伏寶滿臉不信,竇建德眼中出古怪之意,「因為我得知個對蕭布衣不利消息。」
聽王伏寶不滿,羅士信冷笑道:「你若心中沒鬼,為何不敢給我看看書信?」
蕭布衣皺眉道:「那他為何對你這般投緣?」
王伏寶想到這裏,幽然一嘆,心事重重。
他長槍和旁人不同,不用之時,化作三截,背負在背上,有如短棍。
王伏寶冷哼一聲,並不退讓,羅士信突然手如電閃,已向書信抓去,王伏寶怒氣難平,反手拔刀,一刀斬下。
蕭布衣嘲諷道:「你也的確沒有辜負他的信任。」
要知道當年李密氣勢如虹,可要非裴仁基投靠,虎牢仍是堅不可摧,眼下西梁軍眾志成城,只要死守大城,扼住關隘,河北軍就算再取幾郡,又能如何?
眼下在張鎮周、秦叔寶的指揮之下,互相配合,攻擊退防有如行雲流水,王伏寶三人應對五虎,也是殫精極慮,不敢有一分大意。
簾帳一挑,羅士信舉步走入,王伏寶心中有些不滿。他其實很有些鄙夷羅士信的為人。羅士信雖用兵不差,可先叛張須陀,后叛李密,可說是無信無義之人,要非顧及竇紅線的臉面,王伏寶早就建議轟羅士信出去。
王伏寶心中溫暖,悠然道:「你我兄弟多年,還有什麼看不開嗎?」
王伏寶想到什麼,臉色變的蒼白,「長樂王,你……」他太過震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想說什麼。
至於屏風的下落,蕭布衣也是略有所聞。當初王世充擊敗無上王,斬了所謂的盧明月後,就取了無上王的銅鏡屏風,可後來卻進獻給了楊廣。蕭布衣隱約知道,王世充當年進獻是迫不得已。
秦叔寶用兵不拘一格,羅士信幾番搦戰,雙方互有勝負,可秦叔寶絕不貪功冒進,羅士信雖銳氣十足,拿秦叔寶卻是半分法子都沒有。
這些王伏寶明白,他也認為竇建德明白,可竇建德為何執意要攻擊河南呢?
劉黑闥、蘇定方雖是勇猛難敵,可誰都知道,竇建德手下第一大將,卻是王伏寶!
「什麼消息?」王伏寶急聲問,
等季秋退下后,蕭衣招來盧老三道:「老三,速擬書信一封,讓李將軍若取江都后,幫我留意王世充手下的銅鏡屏風,若是可行,當取回東都。」
羅士信吸口氣,「不能退,只能進!要知道西梁軍就是要磨去我等的銳氣,去年冬季一戰,我等無功而返,已士氣低落,這次傾十數萬大軍來攻,若是再行退後,只怕再無進取東都之心,若依我意,可暫放東平不理,我等大軍可兵合一處,過濟陰徑取滎陽!」
季秋臉色蠟黃,只以為蕭布衣說的是反話,哀聲道:「西梁王饒命。」
季秋解釋道:「小人現在一無所有,到東都后無以為生,見到杜總管眼下風光一時,就想討幾個盤纏。」
聽到銅鏡屏風四個字的時候,蕭布衣就有了點興趣。對於銅鏡屏風,他當然還有印象,因為當初他帶著阿銹潛入無上王大營的時候,就見過一面銅鏡屏風。
槍刀相交,激起一陣疾風,吹起了桌案上那封書信,飄蕩在空中。可二人如臨大敵,均是不敢去搶那封書信。
羅士信才待再說,竇建德沉聲道:「士信,大敵當前,豈可自亂陣腳?」羅士信舒了口氣,竟不言語。
蕭布衣見到他的表情,微有失落,因為他已看出,季秋不見得知道許多。
王伏寶舒了口氣,「不錯,」
「頡利可汗已出兵十萬,相助李唐,河東危機不日可定,李淵當不會放棄和我們合擊蕭布衣的打算!」竇建德說完后,轉身出帳,
雖是這樣的想法,可終究還是有些好奇,蕭布衣記下這個念頭,不動聲色道:「就是這些秘密嗎?」
他鏗鏘而談,雖是針對羅士信,暗中卻是對竇建德所言。
不過轉念一想,太平道素來都是危言聳聽,騙人耳目,從楊玄感起事到逼自己造反,從蓬萊刺殺到洛水襲駕,雖是大手筆,可畢竟離不開陰謀詭計。
想到這裏,王伏寶已決定,無論如何,最近都要找竇建德談論下形勢。這江山辛苦打下,不能一朝盡喪。
眼下竇建德雖克黎陽,可張鎮周等人,卻如狗皮膏藥般,死死的貼住河北軍,又像千斤重擔,扯住河北軍前進的步伐,讓河北軍每次邁進,都要付出極大的氣力。
「不能退,」羅士信硬邦邦道,
以往的河北軍,是為生存和保護家鄉而戰,那時候的河北軍,悍不畏死,前仆後繼。可現在的河北軍,卻是為擴張和掠奪而戰,現在的河北軍,作戰之前都會有些猶豫,作戰之後,都會搶著分功。
連年征戰,河北歷來首當其中,疲憊不堪,從未有緩衝之時。長途遠征,就算如眼下般攻城拔寨又能如何,李密百萬大軍兵臨城下,都被蕭布衣殺的鎩羽而歸,他們這些河北軍,人數不足,氣勢不如,不要說攻打東都,就算一路西進,能否攻破虎牢都是不得而知。
蕭布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季秋,你這人文不成、武不就……」
王伏寶本想說些什麼,見竇建德如此,沉默無言,竇建德笑道:「既然如此,我等當商議誘敵之計,看能否將張鎮周這老狐狸拖出東平……」他對著的圖指指點點,吩咐據守進退之道,三將連連點頭,卻是各懷心事,
竇建德嘆道:「當初我帶兄弟們起義,從未想到會有今天的成就。」
「給我看看,」羅士信伸手過來,冷然道。
季秋大汗淋漓,「小人該死。」
王伏寶一刀削出,極快極厲,羅士信后發先至,竟然不遑多讓,只聽到「咯咯」兩聲細響,羅士信手中短棍已遽然暴漲,尖端探出個槍頭。
突聞門外有腳步聲傳來,王伏寶回過神來,放下了手中的書信,倒扣壓在案頭。對於蕭布衣所謂的招安,他是嗤之以鼻,可也問心無愧。雖不認可竇建德眼下的策略,但食君俸祿,為君分憂,這次他召集羅士信、劉黑達前來,就是商議破解東平大軍之法。
劉黑闥是越挫越勇,雖知困難,卻不畏懼,可他說的和不說沒什麼兩樣,
羅士信要和王伏寶心平氣和的商量,王伏寶問心無愧,就算給他看看書信也是無妨。可羅士信這般口氣,簡直就是懷疑王伏寶和東都暗中勾結,王伏寶再好的脾氣,也是無法忍耐。
王伏寶心頭一震,明白竇建德言下之意,霍然而起道:「長樂王,你並非不明事理,眼下遽然興兵,可說是孤注一擲,若敗就亡,羅士信計謀聽起來不差,可若真的南下,河北的兄弟,有多少會跟隨呢?」
蕭布衣卻想起一事,「你找杜伏威做什麼?」
竇建德喟然一嘆,「我作繭自縛,到如今進退兩難。」
曹旦算不了什麼,可曹氏卻是個潑辣的角色,竇建導對她畏懼三分。他雖和竇建德稱兄道弟,可怎能敵得過枕頭風的厲害?他知道,竇建德也有點改變,變的有些偏執。
蕭布衣問道:「後來呢?王世充有何舉動?」
季秋否極泰來,大喜過望,跪倒叩謝道:「謝西梁王。」
其實這次冒然進攻河南、覬覦東都,非王伏寶所願。
河北軍當年並肩抗敵,可說是鐵板一塊,雖有矛盾,可因為竇建德的仁德,均能消弭不見。可擊敗山東的孟海公后,河北軍內部已爆發了一次危機,危機的原因很簡單,分贓不均!
他說的自相矛盾,盧老三不明所以,蕭布衣卻已瞭然。
蕭布衣心中微凜,倒不是駭然王世充的殘忍,而想著王世充這番舉動,絕非做作。
「退?」竇建德微有詫異,「退到哪裡?」
雖事隔已久,竇建德聽到這裏,仍仰天嘆息,「他們的確夠狠辣。」
王伏寶跟隨竇建德多年,雖是竇建德的手下,卻和他的兄弟沒有什麼區別。竇建德諾大江山,可說有王伏寶極大的功勞。
竇建德頷首道:「那用意之三呢?」
羅士信冷哼道:「真的是誤會?」
竇建德哂然一笑,「當然不容易,不然我也不會親自前來,王兄弟,你有何妙策?」
季秋苦笑道:「他問我信不信這世上有神仙鬼怪,小人本是不信,可還是說信了,杜總管就把我引為知己。西梁王,求你饒了小人的狗命,小人再不敢留在東都,也不敢再找杜總管了。」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季秋高帽子送過來,蕭布衣出微笑道:「你說的也是。」
見蕭布衣皺眉,季秋小心翼翼道:「西梁王,都說銅鏡屏風中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而得屏風者可知真命天子,王世充當然知道這個傳說。所以一到江都,因為信任小人就急不可耐的讓我去找銅鏡屏風。」
王伏寶一笑了之,「若兄弟們都和士信般,那我也不愁了。」
蕭布衣費盡心思揣摩的功夫,王伏寶亦是雙眉緊鎖。
季秋臉上一紅,「他的信任,不過是裝作而已,想天底下的英雄、梟雄,還有哪個如西梁王般朗月清風,心胸坦蕩?」
王伏寶欣喜中夾雜著無奈,隱約聽到竇建德一聲余嘆,蒼落寂寞……
「他的漏洞在於他的疆土擴張太快,人心不穩,雖看似兵多將廣,但顯然,他所有的悍將均是用於河北、山東左近,內地卻少良將鎮守,我等若順運河南下,逼近江淮,可趁江淮軍歸順不久,軍心不穩之際,發動他們歸附。王世充被蕭布衣所逼,若得我等相助,當能兵合一處,到時候,我等進可取東都,退可下江南之地,總比退守河北,被人瓮中捉鱉要好很多。」
王伏寶謹慎道:「如今大軍激戰東平,他們糧草充足,我等卻要從河北遠道運糧,本來長樂王本意是取黎陽倉儲,做進攻東都之根基,卻沒有想到,東都竟然一把火燒了黎陽倉……」
蕭布衣雙眉一揚,「無稽之談。」
退一步可退百里之地,蕭布衣視之甚至比黎陽還要重要,是以絕不放棄。以往西梁軍作戰,少則千餘人,多則不過三五萬,西梁軍素來都以精兵對決為主。可東平會戰,蕭布衣先後投入已達七八萬的兵力,更將手下五員猛將留在這裏,可說是對於此的極為看重,寸土必爭。
能讓王世充這種人重視的秘密,也應該有點門道!
劉黑達重唾了一口道:「這小子就好使這些齷齪的法子。」羅士信心中微凜,竇建德卻長嘆道:「雙軍對戰,只要能取勝,方法又有何優劣之分?他一紙書信,看似熱忱,想要招安王兄弟,可他實在小瞧了我竇建德,更小窺了王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