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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節 伊人憔悴

第六百零七節 伊人憔悴

李玄霸從懷中掏出哨子,用力一吹,那哨聲尖銳刺耳,深夜中傳出好遠。
「茶中無毒,杯里有毒,這葯就算大羅神仙喝了管保也是手腳發麻。」尹阿鼠哈哈笑道:「饒你奸狡如鬼,也要喝老子的洗腳水。我先宰了你,再殺了世民,齊王那裡,自然封賞不盡。來人,誰砍死了李玄霸者,重賞!」他話音一落,那十數人已經包圍了過來。李世民怒吼一聲,撕下面巾:「秦王在此,哪個敢動?」
李玄霸道:「這是秦王,過來施禮,你們對他要如同對我一樣,一定要將他平安的送回關中。」
雖說他已習慣了孤單寂寞,但在李孝恭遠走的時候,不知為何,李玄霸心中突然湧起個古怪的念頭,「這一別,是否還能再見?」
李玄霸一刀砍過去,尹阿鼠向旁一躲,李玄霸已一掌打在他的胸口,尹阿鼠悶哼一聲徑直飛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帳篷邊上,翻了幾翻,倒在地上,沒有了聲息。
李世民不解其意,李玄霸解釋道:「我在西面山峰也安排了些人手,他們負責留意西梁軍的動向,提防西梁軍的偷襲。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我讓他們護送你去關中。你一定要先在柏壁找到建成,然後讓他陪你去見李淵。」
李玄霸立在那裡,不知過了多久,這才嘎聲道:「茗翠,是你?」
「建成這人,還算大體,」李玄霸苦笑道:「怎麼說,還會念及我們兄弟情深,若知道李元吉害我們,定當為我們討個說法。眼下元吉在京師可說是很有勢力,而你孤身一人,到京師只怕被他陷害。其實……我出沁水去翼城找你,本來也聽到了消息說元吉要害你,這才遇到你,沒想到……他竟然先對我下手。」
「你當然也想到這,,所以傷疤早就做好?」
李孝恭望著李玄霸疲憊的表情,說道:「玄霸,你一生奔波,只為光復北周大業,完成令堂願望。李淵薄情寡意,完全無視你這麼多年的努力,他不仁,你也不用和他客氣,難道……你想放棄了?」
李孝恭嘆口氣道:「玄霸,到現在,你還和我這般客氣?」
「這有什麼可奇怪?」李世民忿然道:「李元吉只想若是害了我,你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畢竟你我是親生兄弟,」他本來還有疑惑,可李玄霸兩次救他,再加上方才那次,他還有什麼懷疑?若非兄弟,何必如此救他?
「或許他本來準備對我下手,可我不在翼城。」李世民忿忿道。
李玄霸驀的想起什麼,說道:「不對!」他長身起,一把拉起了李世民急奔出了營,向西北的方向奔去。他臉上痛苦,李世民盡數看在眼中,可被緊張的氣憤逼迫,一句話問不出來。
「殺了你,只怕辱了我的刀。」李玄霸松握開刀的手,緩緩的坐在帳中,又輕輕的咳了一聲,用手捂住了口,手縫中流出的都是血。
望著潺潺的溪水,他臉色黯然,良久后才要舉步迴轉軍營,完成他剩下要做的事情,突然雙眉一豎,喝道:「誰?」
李玄霸緩緩道:「可要想讓李淵看不出破綻,可很有些困難。」
只因為此刻的尹阿鼠雖然還是面目可憎,但氣度從容,只怕尹阿鼠本人幾輩子都學不來。
李世民本來是疑心父皇給玄霸下毒,可見到尹阿鼠走進來,馬上想到了李元吉,不由氣憤填膺。
李玄霸見帳篷中滿是尹阿鼠的手下,不由吃驚問,「尹阿鼠,你為何毒殺我,你怎麼能到這裏來?」
他見李玄霸搖搖欲,不由心如刀絞。李世民只有這時候才覺的兄弟齊心,同病相憐。李元吉因為恨他李世民,不但要害他,還要害死李玄霸,可說是自己害了玄霸。正因為這想法,才讓李世民憤怒若狂。
他一出手,就從刀影中搶過了一把單刀,他動作舒展,有如清晨賞花,輕輕摘下了一片花瓣。
「二……」
「那怎麼辦?」李世民著急道。
李孝恭道:「這是我們最後的一次機會,我們不能不慎重。」
原來李世民進帳后,一直心緒不寧,沒有扯下蒙面的紗巾,那人並沒有認出李世民。李世民心中一凜,冷哼一聲,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要表明身份。
夜涼如水,月色妖嬈。李世民無心去看月色,頭一次覺得長夜如此的漫長,可又想就算長夜過去,又能如何?噩夢的日子還不是周而復始?
原來來的這人他竟認的,就叫做阿鼠。這人在李世民眼中本來是個混混,不過借女兒起家,而他的女兒正是父皇最寵愛的尹德妃。李淵在東都的時候,一都是窩窩囊囊,李淵覺得竇氏下嫁給自己,一直都覺的高攀,納妾一事,根本不敢提及,不然也不會有李元吉一事。可竇氏過世后,李淵就開始不停的納妾。對幾個兒子解釋說,要是竇氏在的話,念他老年寂寞,也不會反對。這一納妾就是一發不可收拾。李淵當了皇帝后,後宮佳麗更是找了不少,不過李淵最疼愛的妃子只有兩個,一個是張婕妤,另外一個就是尹德妃。
李孝恭緩步走過來,說道:「這些人本來就是我的死士,為我死也是正常,而我,為你死也是正常。剛才是假戲真做,你噴出的血,卻是真的。玄霸,你好像身子一沒有大好,你不是說,完全好了嗎?」
「這是我……也擔心的。」李玄霸突然雙腿一軟,坐了下來,喃喃道:「好厲害的毒藥。」
李玄霸嘴角抽搐下,岔開話題道:「現在世民已信我和他是親生兄弟,李元吉如此對他,依世民的脾氣,再也不會善罷甘休,」
李世民道:「不用多禮,玄霸……」
「可我們的目的當然不是李元吉。」李孝恭眼中出狡黠之色。
李世民一抹眼角的淚,不再多言,催馬而去。
李玄霸終於直起了子,喃喃道:「奇怪。」
李世民悲然道:「你若不告訴我,我只怕更會死的不明,李元吉如何會放過我?」
李玄霸和李世民上了馬,再向西北馳過了道溪水,已見遠山的輪廓這才停下來。然後李玄霸就是一場撕心裂肺的咳,李世民的心驚,只能問,「玄霸,你……」
李玄霸點點頭,「那……你要保重,」
那人有些詫異問道:「誰?」
三人均是躬身施禮說道:「謹遵衛王吩咐,參見秦王。」
「解藥呢?」李玄霸有些虛弱的問。
李玄霸望著李世民遠去,臉上表情極為複雜,牽著馬兒,並不上馬,更不回營。只望見樹影扶疏,月過中天,突然嘆息聲,說道:「你也該走了。」
李世民見李玄霸吐血,不由大驚失色道:「玄霸?」
李元吉雖說和李世民關係極惡,但對尹阿鼠倒是態度不錯,這也算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為什麼?」
李玄霸從刀叢中搶過單刀,然後出刀。
左側樹影中,傳來了輕輕的咳。
「我們想的周全,李淵卻不知道。我的眼睛能得見光明,而且蠱毒已去,我再活一次的機會,是你為我爭取過來的。」
「玄霸,你為何不讓我殺他?」
◇◇◇◇◇
「我們……還有機會?」李玄霸喃喃道。
李玄霸聲道:「茶中有毒,誰在這壺中動了手腳?」
「解藥呢,我數三聲。」李玄霸低聲道。
李玄霸見尹阿鼠死而復活,沒有半點詫異,輕聲問,「孝恭,我方才迫不的已,殺了你的手下,若非如此,只怕難以堅定李世民的信心。」
「剩下的事情,要先麻煩你去做,我在這裏,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最少,這裏的幾萬唐兵……我要安然的帶回關中。」
李玄霸輕咳幾聲苦笑道:「世民,我更希望,就算我死,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他這句話平淡無奇,李世民眼淚卻流了下來,哽咽道:「玄霸,我真的沒有用,你救了我這麼多次,可是……我卻一次也救不了你。」
「天下無不散的宴,天下誰能不去?」李玄霸緩緩道:「世民,走吧。」
「求求你饒了我!」
那兩人一樣難以置信的倒下去,睜大雙眸。
尹阿鼠笑道:「殺你又有何難,來人,將他一塊宰了,有事情,我來擔當,」眾人再不猶豫,揮刀砍來。李世民怒喝一聲,不甘心束手待斃,拔劍相迎。可尹阿鼠身邊的十數人武功絕非等閑,兩人攔住了李玄霸,就讓他左支右絀,李世民心中暗駭,心想尹阿鼠怎麼會帶來這麼多武功高強的手下?
李玄霸岔開話題道:「身受猜忌,還能幫我做這多事情,若非你的仔細,只怕李淵知你不死,更會提防。」
風起、風狂、風已止!李玄霸一出刀,如狂風怒飆,可一收刀,似風平浪靜。但身邊那十來個人,無不手捂咽喉倒下來,鮮血溢出,那十數人個個雙眸圓睜,臉上均是難以的表情。李玄霸刀刀斷喉,刀刀致命。
李世民憤怒之下,非但不能幫李玄霸什麼,反倒被一刀傷了手臂,鮮血流淌。那面的李玄霸咳嗽了聲,他咳嗽一聲,咳出口鮮血,然後出手。
「我很奇怪,為什麼尹阿鼠沒有在外邊埋伏人手,不然你我只怕沖不出來。要是他再說服軍將圍過來,你我真的死無葬身之地。再說,他毒我做什麼,元吉,真的那麼痛恨我?」
「元吉可能有解,」尹阿鼠聲音惶惶,帶著驚怖。
「李淵恐怕想不到,他的親生兒子對他下手,到時候我們從中左右,若能……」李孝恭說到這裏,眼中有了絲狠毒,「若能讓他們兩敗俱傷,到時候你帶兵迴轉,重振旗鼓,不一定會輸給蕭布衣。」
李玄霸還待再說什麼,遠方馬蹄聲響,李世民霍然轉頭,見到三匹馬從山中奔出,到了李玄霸身邊,都是有些吃驚,叫道:「衛王,怎麼了?」
「奇怪什麼?」李世民問道。
李世民和這兩個妃子的關係並不好,也是因為他常年征戰,無暇理會。他就算對長孫無垢極為喜愛,也不常常見面,偶爾說上幾句都是和疆場戰事有關,哪有空理會這兩個妃子。可這兩個妃子不這麼想,只是覺得李世民性格孤傲,對他沒什麼好印象,所以尹德妃的老子尹阿鼠也對李世民不太滿意,反倒和李元吉關係極好。
「尹阿鼠,怎麼是你?」李世民詫異問道。
伊人憔悴,風敲樹韻,萬葉千聲皆是恨。
李孝恭道:「我想李淵多半也怕詐死,所以後來又讓裴寂找驗屍官查我的屍體。」
「三……」
「一……」
李世民見這些人倒地,尹阿鼠還在那簌簌發抖,一個健步到了尹阿鼠面前,揮刀就剁!
世民不由大為詫異,暗想這裡是玄霸的大營,還有誰能在他的茶壺中下毒?驀的想到個可怕的答案,不由臉色大變。
樹影中孤單單的站著一個人,融入了樹的靜、風的動、花的幽、月的影。
可很多時候,憤怒不等於武功。
李玄霸沉默半晌,「孝恭,多謝你了。」
李玄霸是高手,但高手也有打盹的時候。他方才感懷自身,心思激蕩,一時間思緒飛馳,沒有留意身邊的動靜,可回神后,馬上恢復了警覺。
「玄霸,你放心,我一定會問個明白,你保重。」李世民恨恨道。
「你也一樣。」李孝恭翻身上了李玄霸的馬兒,策馬前行。可到了半路,稍有徘徊,轉向李玄霸揮手,這才縱馬狂奔,一路向西行去。
李玄霸避而不答,望了李孝恭良久,「你的易容術真的不錯,世民也沒有看出破綻。」
◇◇◇◇◇
李玄霸所問,也正李世民所想。尹阿鼠得意非常,並不在意一旁的李世民,說道:「齊王早就看你不順眼,你和李世民不過都是雜種,早些除去了,也省得出了禍端。有齊王的手諭,我來這裏,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尹阿鼠只顧得意,並沒有注意到李世民氣的渾身發抖。
李玄霸又吐了一口血。
他還是習慣叫父皇,可稱呼已滿是苦澀之意。
楊柳岸,清風拂月,雲卷哀愁,李玄霸到了一道溪水前,佇足。
李玄霸喟然道:「可卻委屈了你。」
這時候帳外一聲長笑,一人說道:「是我。」
尹阿鼠赫然就是李孝恭,要是李世民在此,多半為是在噩夢中,李孝恭原來沒有死。
他並沒有轉身,卻已感覺到左側不遠的樹影后,像有人藏匿。
李世民一把抓住李霸的手,見上面血跡斑斑,不由泣聲道:「玄霸,到現在,我怎麼會不把你當做兄弟?」
「我真的沒有!」
圍攻李世民那兩人已亂了分寸,怒對李玄霸,喝道:「你……」可不等他們喝完,李玄霸刀到,二人奮力抵擋。李玄霸出刀有如清風,竟從二人格擋的單刀中穿了過去,刺中那二人的咽喉。
尹阿鼠還是尹阿鼠,可怎麼來看,他都不像是尹阿鼠。
李玄霸拉著李世民的手,將他送到馬上,緩緩道:「世民,李唐之患,不在外敵,而在內患。這樣下去,你我終究還是無法活下去,只盼你這次迴轉,能和建成好好和父皇說說今日之事,只父皇放過你我,我……再也做不了什麼,」
李玄霸本來殺氣瀰漫,想著無論是誰,他都要一舉搏殺。可聽到那熟悉的咳,那魂思夢繞的咳,那總是不經意間,擦肩而過,聽一聲的咳,不由呆住。
無語,往事只是驚鴻一閃,卻刻骨銘心。
李玄霸虛弱道:「我方才運勁破了心脈,強自逼出毒血,可勁力大損,而且餘毒未清。」
李玄霸喃喃道:「原來如此,」聽出李世民的彷徨,輕聲道:「世民,我知道你還對他有感情,其實我也對他有父子之情,可……那又如何?」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李玄霸這才道:「我們……終究不是李淵的親生骨肉,阻擋建成成為太子的人,軍功超過建成的人,終究還是要被猜忌。我錯了……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些,我不該拖你下水。」
「玄霸,你能挺的住嗎?」李世民焦急道:「你一定要撐下去。」
眾人一怔,竟不敢上前。尹阿鼠見是李世民,冷冷笑道:「秦王,好久不見。」他和李世民真的很久不見,就算相見,李世民見到他獐頭鼠目也是鬧心,常也是視而不見,李世民喝道:「你不是說要殺我,來呀,動手吧,」
「他一定要先殺了你,這才敢殺我。尹阿鼠太過相信他下的葯,知道你中毒,這才膽敢帶人進來,何況他也不敢把這事情搞大,若是軍心惶惶,斷了糧道,他們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父……皇砍。」
「不要去。」李玄霸一把抓住了李世民手臂,「現在圖窮匕見,你去見他,就是去送死!」
李玄霸捂住小腹,痛苦道:「你茶中下了什麼葯?」
李玄霸望著李孝恭遠走,神色落寞,他又變成孤家寡人一個。
「我沒有!」
「當」的一聲響,單刀彈起,因為一柄刀架住了李世民的單刀。刀柄握在李玄霸之手,李玄霸嘴角血跡未乾。
李孝恭道:「他對阿鼠本來就算熟悉,每次都不正眼望一眼,又如何能看的出我的破綻?」
「我去向李元吉要解藥,」李世民哽咽道。
二人出了大營,途中遇到些尋營兵士,那些人見到衛王行色匆匆,不但不敢阻撓,連詢問都不敢。
李世民的出手和李玄霸比,簡直是老牛破車和蒼鷹展翅相比。
一人無聲無息的從遠處的樹下閃身而出,獐頭鼠目,赫然就是尹阿鼠。
李孝恭笑笑,「你總是對我這麼客氣,好了……我先去西京,策劃一切,我們……在西京再見。」
「世民,你到現在還和我說這些,看來還是不把我當做兄弟,」李玄霸黯然道。
李世民滿是惶恐,彷彿又回到當初蓬萊一幕,「玄霸,你要緊嗎?」
李玄霸長嘆一聲,「也許,這就是天意,世民,我現在不能和你一塊前往京城。」
「不用你,我一切能做穩妥,我一定為你求回解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李世民堅定道。
那人聲音對李世民而言,倒有些耳熟。李世民不等想起是誰,簾帳一挑,一人走進來,賊眉鼠眼,滿是囂張。他身後著十數個兵士,個個手持快刀,來意不善,
李世民這才想起李霸已經中毒,不由心慌。尹阿鼠這才清醒過來,「咕咚」跪倒,顫聲道:「莫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