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狠人遇上瘋狗
蓬……
吳崖和賈昊這哼哈二將的默契終於顯現出來，吳崖是直衝而上，既以自己的船身遮護李肆那船，更是直搗對方陣前，遠戰有槍炮，近戰有刺刀。那幫實質是保安的長沙兵還能把他們打退的話，李肆就不得不重新規劃自己的造反藍圖。
人無下限，果然是什麼都能幹得出來。和他李肆一樣，湖南江西一干豪商糾集起來，在太平關囤米。可兩方做法卻大不一樣，李肆是透過關會說合商人一起行動，而那邊則是靠著權勢地位，直接攔下米船，強行平價收購，為此韶州知府、太平關監督，乃至韶州總兵白道隆都一起上陣，使盡了無數手腕。怪不得最近白道隆和他的聯繫又冷了下來，原來心思都在這上面了。
他語氣憤懣，這兩艘船上也有護衛，如果不是官兵而是水盜，早就悶頭一排槍過去了。
這些長沙兵還沒來得及驚呼，兩艘哨船上又站起二十來個套著勇字型大小衣的兵丁，「鳥槍」平端，隨著一聲號令，砰砰爆響短促而密集，槍口噴出的白煙也在船邊連成了整齊的兩條線。
李肆問：「他們也沒拿出什麼封江文書？」
中間一艘是賈昊帶隊，聽到槍炮聲就讓船工轉舵拐了出來，江面另一端也已經有人叫鬧不停，更有幾艘哨船開始搖櫓，朝著這邊靠近。
李肆正在琢磨，卻見對面那二三十步外的船上，一下又湧出來十多兵丁，全都持槍拉弓，原本船頭的人也動作起來。
「就是他！動手！」
接著是兩聲巨響，像是夾著冰碴的凜冽風暴刮過，船艙、船板，連帶桅杆都嘩啦啦抖動起來，帶得整個船身
越來越多的司衛躍上了趕繒船，就聽一聲聲慘呼響個不停，司衛們槍上的刺刀幾乎全都染紅了，嚴三娘之前教導槍刺術的嚴苛也終於見到了回報。
李肆一巴掌拍在被轟得斑駁破碎的船舷上，其中一個身影撲在半空的時候，就被一枝梭鏢給戳下了水，不知道那是誰，也不知是生是死，李肆只覺這一梭鏢似乎也戳在了自己身上。
快哨船在綠營里用得比趕繒船還要多，大一些的能載二三十人，有一根桅杆一張帆兩支大櫓，船後段還有護板和小炮位，一般都用來緝匪傳訊。不僅李肆帶的三艘船是快哨，對方用來封江的也是一溜兒哨船，除了左右兩端那兩艘大了一號的趕繒船。
吳崖當矛，賈昊就是盾。吳崖這邊利索完事，賈昊那邊才熱鬧開張。槍炮轟鳴聲不絕於耳，一艘快哨船、一門神臂炮和二十枝射速快過對方兩倍以上的火槍，就靠這些，江對面那四五艘哨船愣是不敢靠近百步之內，就遠遠打著轉地發炮放槍，清軍日後的潑婦式作戰風格已經顯露出來，似乎覺著自己嗓門大，就能嚇跑敵人。
李肆暗罵白道隆是不是腦子燒糊塗了，這種事也敢明目張胆地干？就不怕趙弘燦把他整死？
三艘快哨船在連江上滿帆急行，
他越想越奇怪，湖南……莫非是那個春暉堂在搞鬼？之前春暉堂就曾在浛洸勸誘其他商人把米轉到遇仙橋，沒什麼效果后就開始對李庄動手腳，想探聽他這個李半縣的虛實，難道他們東家背後的那個李煦，對他李肆這個小人物起了疑心？
「我去看看。」
蓬蓬……
「弓手別停！炮手槍手裝彈！一定要把那小子碾成肉渣！敢對咱們長沙兵動手，這就是下場！」
「就是那傢伙……」
「該死！」
哨船繼續前行，進到了連江口，轉朝南行，李肆看向遠處，江口南面有一處大沙洲，漢時趙佗還曾在此築城抵擋漢軍。此時也有漁夫船夫以沙洲為家，聚起一座小村。但李肆這一眼卻沒看盡沙洲，兩串快哨趕繒船拉出兩條線，把江面嚴嚴擋住，只留出中間一段水道。
李肆也沒想著留什麼活口了，掏出了腰間的月雷短銃，瞄向四五十步外，船上那個正揮著腰刀，劈開司衛刺刀的軍官。
聽到這聲招呼，這邊趕繒船上的十來個兵丁探頭探腦看著，有人還這麼叫了出聲，腔調頗為怪異，很有點……摟草打到了兔子的興奮感。
轟轟……
這時候李肆也沒辦法繼續當保姆了，只能由得他們，勉力壓住內心的焦躁，觀望起前方的戰況。
「湖南……」
「船是韶州鎮標的，可人卻該不是，操著一口湖南腔！」
于漢翼搖頭：「沒有，那些人就只喊著奉令封江，凡是載米的船都不準過，再不說其他話。誰要靠近，船上的人都還拉弓舉槍的，不給人說話
囑咐他別亂動，轉頭看去，船上似乎都沒了聲息，李肆心口燥熱上涌，掄圓嗓子喊了起來：「殺——！」
躍過去的一人端槍沉喝，李肆聽出了是方堂恆，就見他手中上了刺刀的火槍轉動起來，抽、砸、刺，幾個動作一氣呵成，三個兵丁一個接一個倒摔出去，砸得船板咣當作響，真不愧是嚴三娘瞧中的得意弟子。
哨船沿著江邊朝那道封鎖線靠去，李肆高聲問著。
于漢翼上了哨船，李肆劈頭就問。
李肆推開盤石玉，入手卻是一片濕熱，這瑤家少年受了傷，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喃喃問著：「總司……沒事吧？」
不多時，就見到了兩艘駐泊在江邊的大沙船，這是李肆之前遣去廣州先探米市反應的船，船上載有六千石稻米，押船人是于漢翼。
最後一艘是吳崖，他讓船工直愣愣加速插進李肆和賈昊兩艘船之間，即便李肆這艘船打起了轉，船尾巴眼見就要擦上他的船頭，他也一點不顧。
不太妙……
像是頭目的軍官從船艙里急步奔出，朝著李肆這邊一指頭戳來，而船頭船尾的小炮也朝這邊轉了過來。
「李肆！？」
于漢翼臉色鐵青，想是被對方為難了一番。
正如他所料，藉著一炮加一陣排槍壓制了對方，吳崖的船直愣愣沖了上去，咚的一聲撞在那趕繒船的船身正中，沒等兩船從震蕩中恢復過來，幾個身影就一躍而上。
趕繒船上，那頭目扯著大嗓門快意地呼號著。
看看背後高高掛起的「英德練勇江巡」旗號，李肆心想，若這旗號都不頂用，那可就怪不得他下狠手了。
于漢翼的聲音響起：「怎
可他還是低估了那幫人的兇殘，居然直接攔江禁米……
賈吳兩船上同時升起一團白煙，兩門神臂炮發話了，那艘趕繒船頓時被霰彈覆蓋，像是被馬蜂群噴過一般，塵煙、木屑帶著團團血花濺飛，至少四五個正裝彈拉弓的兵丁摔進江里。
李肆正要心喜，定睛一瞧，暗自抹了把冷汗……那傢伙是被方堂恆一刺刀捅死的，而自己這一槍差點打中了方堂恆，嚇得那刺刀高手也跟著撲在地上，四下張望著未知的「敵人」。
趕繒船上大概有三十來個湖南兵，而李肆這邊的快哨船每船有二十人左右，此刻吳崖那船的司衛全都沖了上去，最後一個司衛上船時，估計已經沒剩幾個活口。
他這命令一下，好幾個人都叫喊著自己沒傷到要害，還可以開槍。
于漢翼和這邊船上的司衛們開槍了，三四十步的距離，船又擱了淺，命中率杠杠的，那艘趕繒船的船頭船尾正有幾個兵丁在轉著小炮，想對著吳崖那船來上一發，這一陣槍彈過去，頓時栽倒大半，倖存者不是被嚇得趴地，就是直接落了水。
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李肆本也沒對北面那幫官商有什麼想法，只要他這邊的十多萬石米能到得及時，正被米價搞得焦頭爛額的督撫二人也不會容當地米商吃進去繼續鬧騰，廣州城的米價該能被按住，這就像股票一樣，有了這一波走勢，當地米商和囤米大戶們也該會紛紛跟進，到那時候，他自能昂首踏進廣州城那塊神仙地，而北面那些傢伙就要吃大苦頭了。
把月雷短銃插回腰間，李肆暗自感慨，手下這幫小子漸漸成長起
李肆總算知道這幫傢伙的來歷了，看來白道隆也算狡猾，只出船不出人。這些人正是年前在浛洸關開槍沖關的湖南撫標營兵，當時被他帶著司衛用槍炮震住了。現在他們還是在給春暉堂辦事，見著自己這對頭送上了門，拿著雞毛當令箭，想直接下黑手解決掉自己。
聽起來有點虛弱，但還沒什麼大礙，李肆微微鬆了口氣，招呼起來：「沒事的掩護吳崖！瞧那小子是要衝船，別讓那船的炮再響！傷了的趕緊下船自救！」
箭矢跟槍彈兜頭潑來，在李肆這艘快哨船上濺起團團木屑和細塵。
「趴下！」
又有好幾個兵丁身上炸起血花，倒的倒地，落的落水，到這時候，趕繒船上的長沙兵才終於將呼喊擠出了嗓子，一個個都趴在了船板上，罩住李肆那艘船的箭矢驟然停頓。
好……好……
不等他出口，後面兩艘哨船已經有了行動。
一陣喀喇喇刺響，李肆這船沖灘擱淺，堪堪停穩，李肆喊了出聲：「于漢翼！活著么！？」
李肆的肺都差點炸了，好膽！這一年多來，從來都是他搶在上風整治人，何曾像今天這樣，成了別人偷襲的目標！？看來就算是再狠的人，遇上瘋狗也要遭殃。
「老子憋了一年多，滿腦子想的就是殺清兵，你們這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蓬蓬……
「你說是韶州鎮標的兵船？」
「英德練勇協總李肆問話，有帶頭的應一聲！」
嗖嗖……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李肆心底透涼，飛身撲下。
槍聲響，身影僵，那軍官緩緩仰倒。
轟……
「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