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我背後就是上天
茹喜在李肆舉旗的第二天就跑來找他，可那時候李肆忙著打廣州城，沒工夫理會她，就把她丟給了段宏時，等廣州形勢明朗后，李肆才抽空見了她一面，本義也是準備給她一個「交代」。
火藥暫時不缺，除開之前的儲備，又在廣州、肇慶和惠州等地得了綠營的硫磺硝石庫，雖然要重新提純調配，才能造出符合標準的火藥，但也只是個工作量問題。火藥原料的穩定供應還沒解決，保證未來一年的需要還不成問題。
只是這些鳥槍，槍管大多是用麻繩固定在槍身上，很難裝上扣環式槍刺，田大由也有解決辦法，改用鐵箍加強，槍刺也直接套在槍口上！反正用這些改裝火槍的兵也不是主力，不會有太多直面肉搏的機會。
她跟李肆也日益情重，自然不是正經在請罪，而是感覺李肆那目光又像是在蠢蠢欲動，雖然自己也有心跟他再溫存，什麼白日不白日，她也無所謂，卻怕了嚴三娘甚至關蒄怪她耽誤李肆辦正事。李肆初開國，地不過半省，人不過六七百萬，形勢正如危卵，安九秀自然不敢當什麼妲己。
清晨，安九秀伺候李肆起床洗漱，見李肆眉頭緊皺，知他還在頭疼少人的事，關心地問了一句。
因此這錢糧賦稅，必須得收，要怎麼改，必須在切實掌握之後才能考慮。現在的目標是要完完本本將滿清朝廷對社會的控制接收過來，足額的錢糧賦稅是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指標。
所以站在李肆面前的茹喜，是一個陰謀受害者，而再非她信心滿滿，自以為的「陰謀操縱者」。可在李肆看來，她臉上的表情也還是在演戲。
天王府的參議們提出了解決方案，但說這話的底氣明顯不足。儘管軍標和巡丁在李肆佔領廣州城時立下了大功，但不管是
茹喜凄然道：「你為何欺騙我……」
李肆當時有些發愣，背後有什麼？
「可恨就此給了他機會，這才養虎為患！」
廣東一省藩庫今年準備撥解到戶部的銀子有八九十萬兩，這部分銀子李肆笑納了。粵商總會的義捐總數有了七八十萬兩，加上粵商總會新納一大批會員，會費銀子如瀑布一般流下，李肆未來一年的軍費都已經到了手。
李肆憐憫地對茹喜道：「想不出來嗎？」
幾百年後，技術進步，商業興盛，可以通過商業工具，比如銀行信貸來組織社會資源，但這個時代，還只能靠黑社會收保護費的方式，直接以人工作業。歷代王朝的地方官員，其實質是中央政府的稅務代理人，他所履行的其他職責，不過是為名正言順收保護費而裹上的表皮。
李肆看住安九秀，她的舊傷差不多好透，已經跟李肆圓了房，往日的青澀蛻去，江南水韻在她身上不再綽約如霧，而是綺麗盡綻。此刻她臉頰上還留著昨夜纏綿的暈紅，一時讓李肆看得入了神。
身負重任的嚴三娘如脫籠小鳥，興奮不已，李肆卻是內心糾結，這也顯露出他這個造反集團一直以來的嚴重缺陷，崛起時間太短，人才太少。
安九秀被李肆看得心中發慌，掩面請罪，倒讓李肆笑了，這媳婦把小心眼用在正事上，還真另有一番風情。
茹喜冷笑搖頭：「這話該是小女子我來說吧，你自以為是勝利者？佔了廣州，得了半省，就以為天下在手了？」
這就引出李肆又一項缺乏的東西：軍官。
可這個倉促湊起來的政務局面，也就只能勉強實現李肆穩定秩序的目標，至於什麼
他不敢把以前的老司衛全散開當軍官，新編的三個軍里，白城營、連瑤營和青浦營都保留著三分之二的老班底，只補充三分之一新兵。用放出去的三分之一司衛當架子，組建其他新部隊。
這層表皮就是讀書人所謂的「法統」，地方官要斷獄息訟，要扶農興教，本質是在向社會底層傳遞這樣一個契約，我身後的朝廷，是應上天之命而立的，代表了上天之下，普羅大眾的利益。
「廣州軍標的綠營官佐，還有一些巡丁吏目應該能信任吧……」
他不得不用嚴三娘，青田司衛的基礎軍事技能，就是她在當教導總監的時候，一招一式提煉成正規教範的。她也很熟悉基層軍事指揮科目，不把這個媳婦用起來，還真是因私廢公了。
那會他也是緊緊看住茹喜，仔細觀察著她那姣好面容上，每一個表情的細節。
李肆還真不缺銀子，甚至都不必去搜刮三江票行和三江投資里那些滿清官員投的銀子，為了樹立三江票行和三江投資的商譽，他也不會去搜刮。
最終李肆嘆氣，只好給嚴三娘的「三軍總教頭」一職上再加了個「黃埔講武學堂教務總監」的頭銜，范晉兼任軍法總監，原本的兩總監製在黃埔講武學堂回歸。
李肆崛起，趕跑了清廷的地方官，這就涉及到換了一個立約人的問題，如果沒有讀書人跟著出來解釋，所謂的「人心」就沒有根基。
「那就是上天……」
茹喜的臉上，正遊動著這樣的篤定，然後，被一層濃濃的憾恨和不甘替代。
「妾不該妄語國政……請王爺責罰……」
李肆本是想讓范晉負責，可范晉必須得緊盯新兵的軍心，軍法為骨，天刑社和聖武會為
基層軍官不太缺，缺的是翼長以上的中層軍官。
但由安九秀的話，他想到了另一個人，廣州知府馬爾泰的女兒茹喜。
所以她用這種方式在提醒李肆，別胡思亂想了！趕緊辦正事去！我安九秀不是以色亂政的女人……
然後他笑了，快意的笑了，在一個小女子身上收穫勝利，自然沒什麼值得歡喜的，可他從茹喜的表情上，隱隱看到了另一個人……愛新覺羅·玄燁。
缺的是槍炮，佛山製造局開足馬力在生產火炮，火槍的製造都分包給了佛山和韶州鐵坊，由佛山製造局負責鑽磨槍膛，質量肯定會比原產貨下降，可跟綠營鳥槍比，卻還是強得太多。按鑽磨槍管的水床產能計算，每月能造三千枝火槍，如果清兵三個月就大兵壓境，李肆的兩萬陸軍，還缺三分之一的火槍。
「若不是朕想看清此人，想周全大局，李肆這等妖孽邪魔，朕只是揮手吹氣，他早就化為飛煙！」
李肆嗤笑：「你情我願而已，我們的差別不過是，你自以為是勝利者。」
兩層替代方案一上，李肆擴建的軍隊，平均戰力急速下滑。
他指了指頭頂，「我背後有的，是大家都有的，只是我比你們都看得更遠，看得更透而已。」
李肆不缺銀子，但他沒腦抽到大筆一揮，學某些「先進穿越者」那樣，直接免掉錢糧賦稅。賦稅的意義不僅是國庫收入，還是一套組織方式，政府需要藉助這套組織方式，來實現對社會的管控。在這個時代，不收錢糧賦稅，就不能接觸到社會底層，更提不上推動社會發展。
茹喜很不甘心：「我不過是想看清楚你背後到底是什麼，否則你絕難有機會走到這一步！」
黃埔講武學堂就是以前青田司衛軍學的擴
幸虧以前青田公司為了周旋官場，公關部的建設格外用心，四府兩廳之下，每個縣不僅有工商師爺，還有對應的公關專員。這時候搖身一變，將滿清官員的工作接下，還能勉強維持，各縣的吏員們態度不一，但迫於李肆的兵威，也不敢明面作亂，大局還能配合。
洋人？前明遺臣？乃至什麼朱三太子的餘孽？甚至是……八阿哥胤禩，或者是其他的兒子？
「現在還有一些時間，先看看咱們的老司衛里能出來多少人，黃埔講武學堂的工作，就由……」
由茹喜悅這個強烈得在臉上徑直翻騰的表情，李肆似乎都能聽到康熙的咆哮。
不僅在軍事上缺人，地方政務也缺人。雖然李肆告諭四府兩廳，原任官員各安其職，願為他效勞的，他絕不虧待，可幾乎沒一人留任。原因很簡單，士農工商，工商被李肆帶著跑了，農這一部分，李肆沒動，既然沒什麼變化，農人也懶得關心李肆跟朝廷誰贏誰輸，埋頭種田抱媳婦生兒子。可士這一部分，他們的根在滿清朝廷，李肆一反，能跑的全跑了，跑不掉的也不可能跟李肆合作。
捏捏安九秀的臉蛋，李肆出門了，他剛才確實又色心欲動，但腦子裡還轉著另外一個念頭，由安九秀的話所引發的一個念頭。
但銀子也不是萬能的，就軍事而言，李肆還缺太多東西。
見到茹喜時，這個旗人女子一臉凄絕，因為段宏時已經無心繼續當「反間」，畢竟老頭只是客串，本業不是演員，就直白對她說了一句，「老夫騙的就是你這種鼠頭蛇尾的女子！」
李肆的眉頭舒展開，人少又怎樣，我背後的上天
段宏時要著手解決的就是這個問題，為此他沒有擔當天王府任何官職，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在行事，但就白城學院的三百個學生跑了一半的情形來看，形勢也不是很樂觀。
負責軍需的田大由提出了臨時的替代方案，之前已經打敗了四五萬綠營，廣州一戰又打敗了上万旗人，繳獲鳥槍無數。從中挑選質量還過得去的，改裝為燧發槍，可以勉強湊數。改裝工作只涉及機械和木工，跟槍管無關，這樣就能動員起廣東其他工匠，最多兩個月，就能讓李肆的三個軍兩萬人全員火槍化。
李肆不耐煩了：「天下當然還不在我手，但你絕不是坐觀我跟滿清對弈的局外之人，我勸你最好把嘴上的功夫，用上怎麼讓自己保住小命，得我寬大處置的事情上。」
這就是聚合工商資本為造反路線的一大好處，歷代造反者大多還要為糧草頭疼，而李肆已經富得廣撒訂單，為自己的軍隊換新制服新裝具。
茹喜的清澈眼瞳已經被層層混雜的思緒沖塞，她咬著牙搖頭。
揮開回憶，最後一個場景，是茹喜瞪大的雙瞳，裏面是滿滿的不解和失敗，因為她完全不明白這話的意思。
「咱們抓了一大幫人，文官武官都有，他們不能用嗎？」
李肆抓了大幫滿清的文武官員，文的有廣東三大憲，巡撫湯右曾、布政使佟法海和按察使史貽直，武的有「前」廣西提督張朝午。這些人該怎麼處置，他都交給了段宏時想辦法，也指望不上這些人為他出力，畢竟不是一個路數。
恐怕這康熙老兒的心聲，也跟茹喜一樣吧，絕不相信眼前所見這一切，就是他李肆一個小小草民，一手翻騰出來的，在他背後，絕對有另外的人，另外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