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你們這幫雜碎
「自己老百姓！？那就是反賊！」
總商加上大一些的場商運商，百多家鹽商里，就只有這點人跳出來，遠遠在李肆的預估之下。有彭先仲重新調理鹽政變革，不僅說動了沈世笙，也安撫住了大多數鹽商，剩下的就是這些頑冥不靈的傢伙。
「任他們作亂！？他們手下可有不少鹽丁，三軍都在外呢，哪裡來的兵？」
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消息，湯右曾憤慨地叱罵道。
「那為什麼不當場就……」
李肆只稱了王，現在拉扯上永曆年號，就很像是化外藩國，他很不爽。但段宏時卻說，經由新會一事，加上英華新朝的一系列善政，治下讀書人已經開始轉了心思。但他們大多只是回到華夏本源上，對英華新朝還不怎麼認可。用上永曆這個年號，可以收收他們的心。反正還沒稱帝，就算彆扭，也只是過渡。
這英華內衛，其實就是以前綠營鎮標改組而來，由劉興純和早早識趣，在李肆舉旗后就投效而來的原韶州鎮標中營游擊周寧會同督領。之前的廣州一省綠營兵有無數去處，一部分有膽氣的已經投了英華軍，一部分俘虜去了瓊州建城挖礦。還有一部分沉到州縣，當了驛卒和巡差，最後這一部分就編組成了內衛。
王十二從廣州回了老家，就聚眾「造反」了，先是衝擊海豐縣城，卻被早已得了消息的海豐知縣擊退。逃回自家老宅后，周寧親自帶隊的一營英華內衛就趕到了，會同海豐巡差一同捉拿他。
「煩透了！讓我死吧！」
「四哥說話，等咱們拿下全境，你就稱帝，我老蕭還想弄個將軍噹噹，對了，四嫂……」
「全是以前的綠營，而且是窩在廣東不願挪窩的孬貨，他們
「軍？我們英華軍，絕不對自己老百姓動手！」
「王十二那邊也不過三四百人，還沒多少槍炮，這樣都打不過，什麼禁衛軍，也就沒必要存在了。」
「我現在也不是在造反……」
沈世笙領著更多鹽商凜然叱責。
周寧拔劍前指，神姿勃發。
他以如此宣言，結束了對《英華商憲》的講解，這一套許諾，是這十來天里彭先仲和安金枝發動粵商總會討論出的原則性綱領，核心提煉自最初的《青浦商約》，那就是保障工商自由，許其自展拳腳，當然，這自由也是被迫的自由，之後的工商，除開依照英華國策的特定扶持，收成是好是壞，大家都得靠自己游泳了。
臨時回天王府述職的蕭勝為劉興純說好話。
「早就盯牢他們了。」
李肆揮手止住：「趕出去！我英華一國，不以言治罪！任得宵小叫嚷，公道自在人心。」
幾天後，李肆接到海豐戰報，不客氣地奚落著劉興純。
眼見那王十二臉色紫紅，似乎還有話要說，一旁的于漢翼伸手一指：「拿下！」
安金枝有些坐不住了，他看出了李肆想讓那幾個鹽商跳騰得更厲害，好把他們連根拔起的心思，可廣東一省剛剛平定，百廢待興，在內部打起來的話，商路不通，可是麻煩。
「養軍不就是平亂么！？」
這一聲罵過，還有零星的附和，滿堂頓時靜寂。人潮分涌，片刻間，十來個滿臉漲紅，氣急之至的商人被孤立出來。
獄友湯右曾眼珠子則一直盯著手裡的《越秀時報》。
「王十二聚鹽丁灶戶作亂，天王不忍大軍踏苗擾民，我們禁衛軍乾的就
李肆說得豪邁，卻不知道是廢了多少嘴舌功夫。
「打個小莊子都死了幾十號人，你這內衛兵也太孬了吧……」
他疑惑的這事，眾人都不怎麼疑惑，反正在他們看來，來多少清兵都是白搭。這麼多仗打下來，英華軍以一對十都穩操勝券，現在槍炮流水一般地從佛山產出，對清廷的忌憚之心早就消得七七八八。
他們反而擔心那幾家鹽商在廣東一地裡搗亂，現在英華軍是外重內輕，在內的除了訓練營里的新兵，加上禁衛署的黑衣衛，根本沒正軍可用，到時候四面火起，總不成把還沒走會正步的新兵蛋子，或者是那些巡街抓小偷的巡差弄過去干仗吧？
三月春光再灑粵地，天王府正堂，面對濟濟一堂粵商，李肆也笑得如春風般燦爛。
「永曆七十年？真是……真是一幫雜碎！」
說到這事，李肆不能不站出來表態，當然，他的回應是耍賴皮。
李肆拍著胸脯，目光熾熱。
「她憋不住，總是要朝繁華地里跑，我把她丟回英德白城關起來了。」
「別吵，這一期的報紙很是要緊。」
「別擔心，兵早就準備好了，那幫跳樑小丑我可不擔心，擔心的是康熙老兒，怎麼還不動手，是又被誰氣出痰病了？」
他昂首挺胸，姿態昂揚。
「我只是在收拾河山！」
英德白城一處宅院里，史貽直咬牙嘟噥著，眼珠子一直瞄著白花花的牆壁。
李肆不屑地嗤笑著。
「調龍驤軍回來！」
彭先仲對李肆低聲附耳，臉上還滿是慚意，他
原來李肆是另有愁懷，他正為段宏時定下的年號糾結，出於清晰而複雜的目的，段宏時建議沿用永曆年號，今年正好是永曆七十年。
這已是袁鐵板袁應綱的例行工作，李肆自然不會上心。儀式結束后的內部總結會上，彭先仲擔憂地提到，激烈反對鹽政變革的十一家鹽商里，有四家估計會搞出大動作，李肆也只是不經意地哼了一聲。
王十二也豁出去了，即便其他討不了好，嘴舌上總要佔個勝地。
安金枝趕緊拍掌稱賀，他是被彭先仲說服了，不再糾纏於他的「王商國丈」之夢。新政之下，他所從事的海貿和玻璃等行業都是扶持行業，有實惠而無虛名，由此也再度振作起雄心，將粵商總會拉回到李肆的身邊。
「諸位該看得清楚。我英華一國，工商為根，諸位進湖南和福建不得，英華將士用炮火和熱血給你們開道！諸位下南洋不得，英華戰船護在你們身邊！總而言之，從青浦商約到英華商憲，我李肆，就是要帶著諸位，經營出一番盛世偉業！」
「你……你現在在做什麼？難道不是造朝廷的反？」
李肆淡淡說著，彭先仲打了個冷噤，心說我還是就跟錢打交道吧。
彭先仲很詫異。
「說起來咱們也是幫雜碎，立了國，卻沒皇帝，還用著永曆年號，唉……」
後堂議事廳里大亂，李肆無趣地摸鼻子，看來自己是表錯情了。
鹽政乃至工商之事，隨著《英華商憲》的發布，工商總會的成立，以及鹽政變革的順利推行，已經步入正軌。工商總會認下了四百萬兩的工商稅，先還是分攤，之後根據細化的稅則，到下一個財政年度核算，多退少補，由此過
一身黑制服的于漢翼冷冷說著。
黑衣人嘀嘀咕咕間，前方已經傳出零星的槍聲。
海豐縣鳳尾灣，一身灰藍制服的周寧趾高氣揚，朝部下再三再四拚命強調，部下們臉上凜然，肚子里卻在嘀咕，什麼禁衛軍，咱們是內衛勇營，是民勇好不好？內衛一月才二兩五錢銀子，比最低級的兵丁還少一兩……不過話又說回來，誰讓他們不願離鄉血戰呢。
七八百人揚起雜亂煙塵，朝著王家莊卷涌而進，隊伍後方，幾個黑衣人面面相覷。
「別管了，真出了岔子，還有兩個翼的新兵可用。」
數百商人啪啪拍掌，氣氛正到最熱烈處，卻有人高聲喊了起來。
「王十二，我沈世笙還在這裏，你可不要拉著十來個人，就把我們廣東數百鹽商給代表了，天王鹽政可是順應天道的！多勞多得，像你們這些總想不勞而獲的人，滿肚子就裝著攀附官府的各種花樣，就該活不下去！」
可不能讓這傢伙繼續囂叫了，李肆可是韃子朝廷的秀才，甚至還掛過南海縣知縣的官身……
「李肆的話就不能信！大家可記得，去年粵商總會成立的時候，他賭咒發誓說不當反賊？現在是怎樣！？又是立國，又是繼元，下一步就該是登基稱帝了吧！？」
「反賊……我什麼時候當過反賊了？」
「你免了灶戶的課派，讓他們隨意煮鹽，還要並我們的產，分我們的家，讓我們鹽商活不下去，你還好意思說衛護我們商人！？李肆，你不要太虛偽！」
「英德啊，我真想回去轉轉。」
李肆擲地有聲，等了好半天，卻沒聽到讚歎和感慨之聲。
在這群軍官身後，是扛著樣式紛雜，長短不一的火槍，拖著各式小
那王十二顯然是氣得失去了理智，竟然當面揭李肆的短。
「我反過華夏？我反過漢唐宋元明？我反過漢人？」
「劉興純忙乎這麼久，也該看看他的成績了。再說了，歷代變革，總少不了流血，與其等著那血不知從何流下，還不如由我們決定該誰流血。」
蕭勝無比感慨。
「我們可是禁衛軍！聽清楚了，禁衛軍！雖然名字不叫禁衛軍，但實質卻是禁衛軍！」
「目標，王家莊，前進！」
「我是漢人！韃子的朝廷，可不是我的朝廷。」
李肆一顆心放鬆一半，剩下一半就壓在了英華之外的事務上，康熙和清廷好像一直蔫著，這讓他很是疑惑。
「好！——」
一邊大義凜然地說著，一邊很不滿地瞅了一眼于漢翼，幹嘛打斷，他早備著說辭呢。
粵商總會更名為英華工商總會的儀式上，這段小小插曲也被編成了段子，很快就在民間散播開，類似「天王本在漢，起兵復河山」的語句，頃刻間就在廣東全境流傳。
「十一家，一個沒少，這王十二是領頭人。」
蕭勝知道自己這兄弟是故作愁腸，隨口敷衍著，然後問嚴三娘的情形。
「都是以前綠營兵里最沒用的一幫雜碎，能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錯了。」
目前內衛在韶州、廣州、肇慶、惠州、潮州、高州等地各設一營，替代以前的綠營鎮標，充當穩定社會秩序的內部機動武力。每營比照伏波軍編製，有大約六百人，武器全換為燧發槍，炮還只能用以前的小炮，訓練也馬馬虎虎，沒什麼高標準，但對付賊匪該還是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