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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六章 日本的歷史新篇

第六百四十六章 日本的歷史新篇

「原本我們也想分割日本,比如將九州或者四國納入天朝轄下……」
兩國僑民事務,均需雙方協商,以尊奉在國法律為先,和衷共濟為協……
大老都是這樣的想法,德川吉宗腦子裡正搖擺不定的天平迅速傾斜,再回想起前幾日江戶城的恐慌,以及自己差點要逃出江戶的遭遇,他苦著一張臉,沉沉點頭。
薩摩藩!?是薩摩藩救了日本,救了我?
果然如此!魔龍就是魔龍,太蠻橫、太無恥了!
在七月備戰階段,馮靜堯就逼迫傀儡琉球王獻上內附書表,然後全家去了黃埔當寓公。而琉球也轉為北洋公司託管地,跟其他殖民公司一樣經營,同時北洋艦隊也以琉球為駐泊基地。至於琉球本地的人心,之前因為是不重視,所以不了解,現在重視了,皇帝也定了決心,區區十來萬人,就不足為患。北洋公司從經濟和政治兩面下手,天主教祭祀也來了琉球,從人心下手,新設立的陸軍動員師駐紮琉球,從武力下手,足以理順琉球。
除去大英跟暹羅的各方面緊密合作,就雙方國體,以及通商條款來看,酒井時綱非常滿意。幕府鎖國也不是完全鎖上,通過長崎、對馬等港口,日本一直在跟中國和朝鮮作生意。而薩摩藩通過琉球搞走私,幕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太遠,管不到,只要不太過分,讓薩摩藩那幫苦逼能活下去,穩定九州也是好的。
酒井時綱清醒了,中國已施了恩,讓了步,自己還這麼貪,這談判就繼續不下去了,而自己也要為談判破裂而切腹。
酒井時綱還在挑三揀四,陳興華一聲冷哼:「是想讓我再回去一趟么?」
暹羅是英華在南洋最為重要的棋子,當然,官面都用「夥伴」一詞。英華尊重暹羅的主權和領土完整,不(直接)干涉暹羅內政,雙方自由通商,同時還結成戰略聯盟,共同對付緬甸。通商什麼的,都是很小而且很基礎的條件。暹羅甚至還將面向西洋的一處港口租借給英華,作為英華西洋艦隊的駐泊基地。
「這是中國人扶持傀儡,暗中吞食我日本的陰謀詭計!」
陳興華早有所料,再丟出一份文書。
他頓時汗透重衣,難道大英還要幕府割土?這可是絕對不能接受的事,這場談判,還沒談就要失敗,而自己註定要切腹么?
他丟出來的文書,完全是《里斯本條約》的翻版,因為只是裝樣子,通事館對文本修改不夠用心,琉球事都是在收回澳門的條款里,直接將澳門改成了琉球。
聽到酒井時綱小意地指出,開放通商這一條無法接受,陳興華暗道,你們答應了,我們還不答應呢,這一條就是魚餌而已。
但為便利海關的管理,通商方面,暹羅指定曼谷為唯一的通商口岸,這隻是技術需要。就如英華將黃埔、香港、泉州、福州指定為對外貿易口岸,而黃埔、漳州等地指定為南洋殖民地貿易口岸一樣。
「但是……薩摩藩以全藩作保,希望維持日本的完整,我們從薩摩藩身上看到了你們日本人的氣節,跟我們中國人一樣。我們敬佩這樣的美德,所以,我們放棄了這樣的打算。」
關於日本的處置方案,早早就擬定好了,那就是通商締約。但如何實現,直到打了這一仗,外加薩摩藩獻上「誠意」后才補充完全。
德川吉宗跟酒井時綱和幾個老中討論過了,打是不可能繼續打下去了,江戶灣海戰已經折斷了幕府的脊樑,如果再相持下去,引得大英攻江戶城,他不得不逃,這一逃,幕府權威就會轟然垮塌。
奉此大變,德川吉宗已經做好了退位隱居的打算,而酒井時綱也作好了切腹的準備,而他們的命運,都拴在了陳興華的一張嘴上。
酒井時綱無比糾結,大英的要求他很理解,大英就是全面通商,來者不拒。既然雙方約為友好之邦,日本不開放通商,那叫平等互利么?可大英國體是皇帝治政,國正體順,而幕府治政,卻因為頭上還有個天皇,總是占不住大義……
陳興華這一句出口,跪伏著的酒井時綱差點五體投地,什麼!?大英如此蠻橫,竟然直接吞了琉球!
「如果我們不接受,這樣的約定,恐怕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用顫抖的手翻開文書,一頁頁看下去,酒井時綱的靈魂一尺尺從深淵里拔起來,甚至還感覺到了明媚的陽光正縷縷透下,怎麼會這樣?
兩國約為兄弟之邦,世代友好,互不侵犯,互相扶持,平等互利……
將陳興華提出的暹羅方案轉交給德川吉宗,將軍閣下一顆正浸泡在硫酸中的心也脫困而出,活過來了……可接著他又看到了不好的東西:薩摩藩。
酒井時綱正轉著這樣的算盤,陳興華道:「既然我回來了,要說的話也就跟上次不同了……」
懶得理會兩個日本人的心思,陳興華繼續道:「既然薩摩藩讓我們重新認識了日本,那麼天朝對日本,也就有了新的處置……」
在緊急會議上,不少重臣都堅決反對締約,就因為裏面夾著薩摩藩。
酒井時綱當然想不到,高橋義廉之所以發抖,不是興奮,而是恐懼。江戶灣海戰,他就在淮河號上,眼見幕府的船隊被屠殺,浦賀炮台被轟塌,他第一時間就向馮靜堯和陳興華傳遞了薩摩藩願遵從大英使喚的意願,唯一的要求就是確保日本完整。
那時高橋義廉還暈乎乎地以為這是好事,現在陳興華對著酒井時綱這麼一說,他終於清醒了,薩摩藩從此就要脫離幕府體系,成為大英用來擺布日本的一枚棋子。這樣的未來,不知是福是禍,高橋義廉無比恐懼。
看到這些條目,酒井時綱心說昔日豐臣太閣遠征朝鮮都沒有實現的野望,如今被中國打上門來,卻竟然實現了,等等……
可惜啊……
但一些細節就需要商榷了,比如貿易額以及稅務管理,以前幕府所列的貿易條款極為嚴苛,現在要盡數廢除,也有太多顧忌,而且大英在這份條款里,明確地將薩摩藩作為通商口岸,這是直接挖幕府的牆角……幕府絕不容外藩能與強大的中國有正式來往。
他將一疊厚厚文書丟了出來,再不說話,鋪墊已經到了,現在就看對方的反應,他也相信,那反應會很精彩。
至於琉球的事,那份密約也只是薩摩藩逼琉球簽的,幕府不過是追認。這事幕府就推給薩摩藩自己去處理,幕府再向大英皇帝申明,琉球是獨立之國就好。
而在通商事上,酒井時綱的反應就完全體現了幕府的政權根基,作為一個大義不在手的政權,歷來都以封閉為傳統,在這一點上,幕府跟滿清確實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幕府終究是同族,即便日後社會分裂,也不會造成全面而激烈的動蕩,日本的傳統也不會被完全傾覆。
總之,把面子給足大英皇帝,幕府承擔非正式的責任,一場滅國之災就此消解,幕府也能向天下交代,等到以後……幕府換了將軍,這些承諾,這些責任,自然都可以不承認,因為這隻是大英皇帝和當代將軍的約定……
為了幕府的將來,必須談和,為此德川吉宗設定了底線,那就是全盤接受陳興華之前提出的條件。接受日本國王印,向大英獻書稱臣,這反正只是面子,既然連大英的一根小指頭都打不過,那就乾脆俐落地不要這面子了。
德川吉宗確實受了驚嚇,但說什麼病卧在床,就明顯是推脫了。這次他可不敢再親自出面,中國使節必然會提出比上次還苛刻的條件,作為最後決策者,自然不能拋頭露面,不管是拒絕還是接受,總得有個背黑鍋的。
酒井時綱用眼角看向高橋義廉,就見對方也正跪伏在地,腦袋死死杵在地上,身體還在微微發抖,像是無比興奮。酒井時綱心中翻滾著感激,可接著又是憤怒。你們薩摩藩,良心大大的壞了!你們是想挾英自重,自外於幕府!?
「約定的主旨就是兩國平等,世代友好。因為琉球的事,薩摩藩跟中國有不一樣的關係,特意將薩摩藩拉出來,也是中國一方必要的考慮。我們不能純以險惡之心去揣度中國!」
「薩摩藩跟幕府本來就離得很遠,走私已經變成了正式的事,現在能擺在明處,幕府還能直接看,直接管,這其實是好事!」
江戶城幕府御所,幕府大老酒井時綱跪伏在陳興華身前,恭恭敬敬地道:「上國降下雷霆,公方樣受驚,正病卧在床……」
儘管陳興華保證日本完整,這意味著雙方繼續打下去的可能性大減,但基於大英悍然吞併琉球的現實,酒井時綱懷著一顆如臨深淵的忐忑之心,接過了那份文書,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快被這份文書壓到了深淵之下。
「太明顯了!殿絕對不能答應!異日日本分裂,就因為這一條!」
那要求也不過是隨口道來,可馮靜堯跟其他人很有默契地對視一眼,然後說,好啊,日本完整這一樁重任,就由你們薩摩藩背負了。
原本琉球關聯日本,貿然吃下,會嚴重影響對日政策,可現在,正是借江戶灣海戰跟日本確立相互關係的關口,英華高舉輕放,日本不但不會由琉球事而懷恨在心,反而會慶幸自己還能確保完整,不會成為英華擴張領土的目標。
「這次我不再跟你們談琉球的事,琉球獻土內附,已是我天朝領地。」
接著他就發現了奇怪的東西,「兩國開放通商,自由來往。」
青木昆陽激動地說著,更讓德川吉宗眼角直跳,日本?你想的就是日本,而不是我們幕府?
通事館早就擬定過「華夏九服」的外交方針,時至如今,這個框架沒變,框架里有些角色變了位置。比如琉球,原本定為近三服的「澤」,可基於琉球的現實,以及關聯日本的重要性,皇帝毅然下了決心,直接吞下,改為內三服的「延」。
酒井時綱心頭咯噔一跳,暗道這必將是一場艱苦的談判。
「諸君!我早說過,中國乃禮儀之邦!日本只有跟著中國走,才能富國強民!現在中國提出的條約是這樣平等而仁慈,放棄它就是日本的罪人!?」
一些實務派表達了不同意見,德川吉宗又左右為難起來。
酒井時綱頓時面色灰敗,前幾條根本就不是屈辱,甚至是勝利,可這一條,幕府是絕不會同意的。幕府就靠著鎖國,才能維持對各藩的壓制,才能將治權握在手裡。一旦開放通商,就又回到了戰國時代,其他藩必然崛起,這是幕府的命根。
得寸進尺,得寸進尺了……
酒井時綱為了日本的利益,幕府的利益,自己的肚子,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可德川吉宗強調過,這也是酒井時綱的建言,絕不簽立任何文書!一旦立了正式文書,就會給各藩留下幕府「賣國」的把柄,幕府的權威也再維持不住。酒井時綱覺得這點不難做到,畢竟將軍向大英皇帝稱臣了,對方應該心滿意足。
兩國互派公使,共商雙方商貿、僑民及其他事務……
「是嗎?我們跟葡萄牙就是這樣的條款,既然你們不願意接受,那就用暹羅的條款吧。」
而關於大英要求貢獻人財物,幕府也決定以財物代替,對內就用「軍支賠償」的名義,至於財物從哪裡出……酒井時綱看到跪坐在陳興華背後的薩摩藩家臣高橋義廉,眼角頓時抽搐起來,就從引狼入室的日奸:薩摩藩身上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