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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九章 老兵老將老傳統

第六百四十九章 老兵老將老傳統

正找著「一百營」的牌子,迎頭跟一人撞上,侯全跟對方都呆住了。
人聲正鼎沸時,一陣鼓聲響起,噠啦噠啦,細碎而急促,這是在催各部集結,喧囂驟然消散,官兵們各回隊伍,繼續踏上遙遠的征程。
原本的青浦商會總部大樓上,政事堂次輔范晉和樞密院左知政蘇文采俯瞰青浦碼頭的數萬大軍,心中也是無限感慨。
《兵備法》是復古制,註明所有在籍國民,都有服兵役的義務,為此開列了具體條款。比如以十八歲為成年界限,十八歲以上的男子,都要準備接受國家徵召,在衛軍、陸軍、海軍,或者其他國家軍事單位里服役三年。
「閑在家裡,骨頭都閑爛了,現在一國大動,我這個老兵又怎麼安穩得住呢?」
范晉還有一絲隱憂,蘇文采卻很有信心,將帥人選在總帥部和樞密院討論過很多次,最後還是選擇了最為穩妥的方案。
「老兵是寶,這八面之戰,還得靠老將的,就不知道咱們的老將,是不是能扛得住。」
關蒄雖不再打理神通局的事務,卻依舊關心神通局的運轉,神通局對此戰的經濟收益估算讓她有些坐立不安。雖然這是一國的賬目,但在她這個昔日的小帳婆眼裡,任何抵不平的賬目都特別刺眼。
可皇帝通過修訂《皇英君憲》,將這項「國民義務」的本質解釋清楚了。《皇英君憲》新增的條目是「皇帝代天行道,扶立一國,與國民有如下義務:啟蒙、扶孤、恤弱、救助……」。
看起來這是部暴虐之法,循著的是繳皇糧,完官差的老傳統,在天道興起,百家共鳴,中西學思輝映的英華,這是徹頭徹尾的「反動」。
江求道也有太多追憶,他們的人生就是從這裏改變的,而天下大勢,也是從這裏改變的。當日的喧囂戰場已經變作繁忙商港,現在又因局勢變幻,再擠滿了紅衣官兵,充斥著沸騰的戰意。
出四川,進西北,跟西北直接通商僅僅只是副產品,羅堂遠這兩年一直在西北經營,西北局勢已經到了英華可以插手,也必須插手的地步。再拖下去,如果雍正因江南之變而起了「大決心」,日後要復西北,面臨的就是一副爛到底的攤子。
「佛都督穩,馬六甲之戰需要分寸,用他正合適。魔都督狠,緬甸之戰,還得靠他以力破勢。張龍襄多年駐守西南,川藏乃至青海事都很熟悉,在當地也很有名望,四川乃至出川之戰,他無可代替。湖南、江西和江南,不是牽制就是穩守,該沒什麼大問題。」
李肆微微嘆氣,說到這個,他心頭也有一絲糾結。
看似跟古時傳統一樣,本質卻已是權利義務挂鉤的近代國家法理。因此國民並沒有亂了心念,實際上皇帝修訂君憲,也不過是將這十來年的作為進行了法文確認。如今一國蒙學普及,醫療衛生和慈善救助體系也初步成型,農稼和工商稅則雖還說不上完備,卻在漸漸向公平細緻前進,鄉間小民都能真真切切感覺到「國家」就在自己身邊,此時以《兵備法》確立大家的兵役義務,這是順理成章的事。
江得道環視周圍,無比感慨。
得知入陸海軍,不僅有三兩的基本薪餉,槍械軍裝還能帶走,退役后幫著安排工作,有資質者還能進各類學堂,《兵備法》頒布之日,國中反而一片歡呼聲,因為這意味著大擴軍。英華軍隊多年來一直就保持在陸軍七萬,海軍三萬的規模,能進正規軍的都是幸運兒,現在廣開大門,大家自然高興
兄弟倆錯身離去時,另有一對兄弟也在道別。
這說的是皇帝代天立這一國,必須要承擔國民的教育、醫療和弱孤扶助等等義務,而這一國並不只是皇帝私有,是大家的國,因此國民也有相應的義務,除了繳稅,就是服役。簡單說,這一國對你負責,你也要對這一國負責。
兩人對視,看著對方修剪整齊的鬍鬚,還有眼角的微微皺紋,都會心地一笑,他們也不再年輕了,正因為這樣,才覺得這一戰不能錯過。不管是不是在役,一紙調令或者徵召令發來,都沒一點猶豫。
李肆微微笑著,將妻子攬入懷中,習慣性地揉著她的頭頂,彷彿懷中伊人依舊是小丫頭,而不是已誕有一子一女的婦人。
國內雖也有硝石礦,但分佈零散,開採難度大,成本高,這幾年攢下來不少,卻無法支撐未來的軍工發展,因此奪取緬甸硝石礦就勢在必得,這種戰略意義,已不是能掙多少錢能比擬的。
更何況,大多數民人都爭著搶著想當兵。《兵備法》里所說的兵役,不是古時那種要求人自帶武備,無償服役,就供吃穿的徵發。不管是進哪個單位服役,國家都一包到底,還要提供正式薪餉,而且還有若干補貼,以及退役后的門路優待。
民間所議不過是膚淺之論,各面戰事的真正背景,政事堂和東西兩院的人都不是完全清楚。
是的,這八面出擊,可不止單純為了工商。
「這一戰的賬目可不能這麼算,得從大處算,老傳統得改改了。」
李肆推動了八面戰爭,動員三十萬大軍,其中一半都要投在緬甸戰場,這已顯示了他的熾熱決心。
這是江得道江求道,江得道在勃泥得了封賞,就回黃埔過著小日子,如今重批戰衣,只被授了都尉營指揮。而弟弟江求道因為一直在軍中,現在已是外朗將,任師副統制。兩人也是經年未見,都有說不完的話,但此刻也只能選最緊要的說。
「仗怎麼打,也跟從前不一樣了。」
「仗還是那麼打,賬目又怎麼個新演算法呢?」
眼下陸軍正軍滿編十萬,新編師也有了十個,還有十個新編師在整訓中,僅僅只是陸軍,預計就有三十萬可戰之軍,應付西北、緬甸、馬六甲的戰事已是充裕。
之後英華推動暹羅和蘭那反攻緬甸,緬甸人也進入了火器時代,不再外銷硝石礦,英華前幾年消沉下來,跟硝石礦失去了重要來源也有關。
「二弟!你不是就在家種地嗎?怎麼也跑出來了?喲,校尉翼長,不錯啊!一百營……指揮我熟悉,跟你們指揮說清楚,你哥哥我是八十三營指揮。」
「走!招呼你嚴姐姐和寶妹妹,咱們去黃埔軍學看看!」
而在馬六甲,荷蘭人的反應越來越強硬,他們先後失去了呂宋和勃泥周邊的立足點,現在琉球和日本被納入英華羽翼,連對日的走私貿易路線也斷了。馬六甲開港,更讓巴達維亞面臨直接壓迫,與其坐等他們奮起,不如搶先再給一棒子硬的,將荷蘭人徹底壓到爪哇,同時奪了香料群島東路的控制權,這樣就能讓英華力量可以暢通地伸向大洋州。
再想到這一國大動的民心根底,兩人更是心緒激蕩。
「大哥!你不是在鎮遠鏢局嗎?怎麼……還成了都尉!?」
「是啊,那時候我還是個船丁,賴死賴活才蹭到哥哥身邊。」
可惜,這些機會先給了衛軍、州縣特警,以訓練營體系進行整訓,陸軍的精銳六軍未變,只是以新編師營來擴充,看得出大戰一過,這些師營就要裁撤。而從地方上徵召的兵員,大多用來填充地方衛軍和州縣治安的空缺。
黃埔無涯宮,昔日的靈慧少女,也已成了雍容沉靜的貴婦,只是在說到某個字時,眼瞳里閃爍的光亮依舊那麼清澈純凈。
關蒄只懂賬目,不懂政治,好奇地問。
彼此都有軍務在身,兄弟再不多話,互敬了軍禮,各自上路。一百營是九師轄下,要去南洋,八十三營是七師轄下,要去四川。
對面竟是大哥侯安,兄弟倆都是湖南宜章縣人,早前還入過湖南衛軍,當年在黃岑山「抓」住岳超龍的就是他們哥倆的巡山隊。後來侯安進了紅衣軍,退役後去了鎮遠鏢局,這兩年就在江南忙乎,而侯全就在衛軍服役,當到了翼長。退役后老老實實在家種地。眼下全國動員,侯安也從軍籍里翻了出來,被委任為校尉翼長。
緬甸更是重中之重,緬甸對英華而言,含著兩層意義。近的是戰略物資:硝石礦的控制權。
「兵部的三十多個訓練營,刑部的三萬警備,樞密院的四萬衛軍,散到南洋各地的五萬殖民軍,一直都在總帥部的掌握下,現在匯聚而起,二十萬大軍輕輕鬆鬆就拉了出來。雖然訓練不足,可只是充當包鋼,裹住十萬精銳正軍的劍刃,橫掃八面,考驗的僅僅只是這一國的後勤調度。」
「出息了啊,居然當到一師副統制了……」
而緬甸對英華的另一層意義更為長遠,經過這幾年來往,李肆已經看穿了不列顛人和法蘭西人在印度的布局。此時他們的發展重點都在孟加拉,離緬甸很近。不管是出於抵禦歐人身手東南亞次大陸的保守戰略,還是以緬甸為跳板,加入到爭奪印度大戲的主動戰略,緬甸都是絕不可失的戰略要地。
想到就做,李肆這麼吩咐著,關蒄如要放風的雀鳥,歡天喜地出了門。
「時勢變幻,天道急進,這幾年下來,兵老了,將也老了,新成之軍,是不是能應得新勢,我憂慮的就是這一點……」
「虧得有老兵在,那一輩的老兵,憋了十來年,還沒見到北定中原,心中都揣著一股氣。現在雖不是光復整個華夏,但有得仗打,還是全國大戰,全都涌了出來,靠著他們,咱們才能順暢地拉出來二十萬大軍。」
歷來一國興兵,萬民都要惶恐,早前皇帝批下《兵備法》,為此還召集東西兩院和政事堂群體作證,修改《皇英君憲》,更是涉及一國「祖制」的大變。
蕭勝為南洋大都督,掌握南洋全局。賈昊為馬六甲都督,謝定北為副都督。吳崖為緬甸都督,方堂恆和展文達為副都督。張漢皖為四川都督,彭世涵、王堂合為副都督。趙漢湘為湖北都督,盤石玉為副都督。孟奎為江西都督,何孟風為副都督,江南龍門依舊由韓再興鎮守。國中還留有孟松江等人統領總預備隊,以備不患。
「四哥哥,錢呢?這一戰打完,怎麼算不出能掙到錢?」
「當年就在這青浦,還是咱們開的第一槍,一眨眼就是十來年過去了……」
范晉主掌一國軍務,連通政事堂和樞密院,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不一樣了。
這事英華還被不列顛人坑了好幾年,最早英華向不列顛東印度公司高價採購硝石。後來通過暹羅方面才知道,不列顛東印度公司此時在印度並無硝石礦,英華買來的硝石,都是不列顛人從緬甸買過來,然後倒手給英華的。
「哥你還出來幹嘛?嫂子正懷著小五呢。」
戰意雖是戰意,情景和氣氛卻全然不同了,當日他們八百藍衣司衛對陣近萬清兵,而現在,卻是數萬紅衣兵在碼頭來來往往。他們為之奮鬥的一國,已經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