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目錄

第六百九十四章 長江大決戰:還是陽謀

第六百九十四章 長江大決戰:還是陽謀

吉安儒盛,明時廬陵人解縉就倡程朱理學,還希望朱元璋將理學定為跟詩、書、易、禮並立之經,雖未得逞,程朱理學也由此更上一步,牢牢佔住了道統的神位。
「慰問?有什麼好節目?」
援兵早該到了,只是一國運輸系統從北向南,轉為從南向北,這番大調整花了不少時間。如今差不多理順了,兵力和物資正源源不斷從南面折返。
可為什麼他就對謝定北那麼不放心呢?
「那岳州方向,是不是該動一下了?」
「啊,怎敢勞動夫人……」
「保密,不過……不管是你,還是下面的官兵,肯定都會喜歡。」
西門,緊靠著城牆的一處民房附近,仆著大片清兵,圍著口子的不僅有紅衣和灰衣,還有不少老百姓。士兵們正用刺刀「檢查」著屍體,一個戴著方巾的讀書人恨聲道:「知道這祠靠著城牆處有裂口的只有當地人,而且還是讀書人!真不知是誰……」
貝銘基一身輕鬆:「援兵到了……」
江南龍門,劉興純正跟懷遠軍都統制,江南都督韓再興商議著。
不敢再提這事,童竟問貝銘基:「都督,形勢如何?」
讓這幫書生吵起來,那就是沒完沒了,事情還變了質。一個紅衣校尉當機立斷,揮手道:「何泰巍事涉叛國,應由法司審裁,來人啊,把他押到法署去!」
左未生道:「此時哪能討得正名?在摺子里預先埋下一線,到時米已成粥,為了大局,皇上怎麼也得認了。」
「李紱手下毫無將才,江南綠營也爛透了,不必放在心上。江寧和京口的旗營也沒什麼戰力,完全可以留在後面,等著他們自己被江南大勢衝垮。我最關心的還是年羹堯,他把杭州一帶籠得一塊鐵板,手下兩萬軍隊也像模像樣,首先得除掉他!」
賈昊點頭,確實,先前是沒什麼需求,眼下建長江艦隊,也是出於他這套胃口極大的長江方略。如果是持穩而進,控制長江水路的迫切性可沒那麼大。
長沙,大都督府,鷹揚軍都統制方堂恆也皺著眉頭。
現在通事館基本把不列顛人吃得死死的,盤算著以軍事壓力壓穿不列顛東印度公司,進而逼到不列顛議會桌前。有望讓朝廷在繼葡萄牙和西班牙之後,再跟不列顛這個歐羅巴強國達成協議,讓其承認英華對整個南洋的統治權,同時承認英華在天竺也享有殖民利益。
後來的泰州學派,顏鈞和何心隱也都是吉安人,懷著「民胞物與之志」的何心隱,因為學說跟國中天道所提的天人之倫相應,也格外受到推崇。而泰和人羅欽順,因倡「理氣一體,天道不移」,更是國中天道學派藉以融煉理學的重量級人物。
賈昊也笑了:「我自己都沒想到,小孟那幫年輕人,可真是能耐啊。」
年羹堯慨嘆道:「南蠻行事,真是……真是出人意料啊,竟然生生用銀子砸出來一支水師,逆轉了大江水路之勢。」
他還是發了一句牢騷:「我看還是跟江防到底歸陸海哪一邊管有關……」
「有時候想想,咱們還真是心老了,很多事情都沒預先想到,如果之前有所準備,也不至於到這時候來抓瞎。」
之前那讀書人厲聲喝罵:「何泰巍!果然是你!韃子過峽江時,縣學就召集師生,幫官府安定逃難百姓,你卻不知所蹤,你是有意去給韃子帶路的!你還有沒有廉恥!?」
也許是清晨那一炸的動靜太大,也許是各處滲透佯攻都未得手,總之,這一日的廬陵已安定下來。
「岳鍾琪所言不差,南蠻的謀算已無比清晰,就是要順江直下,拿武昌和九江,然後將田文鏡和西山大營一併吞掉!皇上應急招田文鏡和錫保回防南昌和九江一線,臣與岳鍾琪扼守武昌,當能粉碎南蠻此謀。」
童競擔憂地道:「會不會把西山大營嚇跑?」
「鷹揚軍轉戰南北,真是夠辛苦的,今晚好好慰問一番。」
緬甸那邊早在年初就基本解決了,據說吳崖把沙廉幾乎轟成了平地,不列顛人屁滾尿流地求和。但通事館還需要進一步的軍事配合,吳崖必須繼續向孟加拉方向保持壓力,所以大軍沒有全部回撤。
「就跟當初雍正興兵南下,事先還故意放風一樣,謀算都在明處,可咱們不也是反應慢了一步么?雍正想出坑,西山大營想跳出坑,他們也得算算划不划得來,來不來得及,而且……」
賈昊也笑了,就知如此,當初他才沒壓下孟松海的要求。
他們這撥人很有默契,方堂恆聽出了他的抱怨,卻是在為樞密院說話:「江防跟海軍不同,得靠人堆,沒有戰事,養著那麼多人浪費銀子,有一點巡查水路的也就夠了。而且之前樞密院也在等蒸汽輪船,有了這船,人就能省很多。再說了,人心在自己這一邊,跨江而過不是什麼難事,小孟這麼快拉扯出長江艦隊不就是明證么?」
貝銘基的聲音響起:「夫人跟小姐們全來了醫院護理傷員,我女兒都在傷兵那邊忙乎,別以為就你有這待遇。」
他還有些猶豫:「師出無名啊,皇上畢竟還能算雄主,若是我行事真讓他太過忌憚,他要治我,有百般手段。」
「桂真帶著第六師和兩個炮營來了,放了一個炮營入城,第六師在城南紮營。錫保一早丟了刺刀隊和漢軍營右翼總統,本就泄了氣,現在形勢有變,他更是心虛。西山大營正撤了東西兩面,聚在城北,準備跟我們正面對決呢。」
現在形勢已基本在賈昊的掌握中,江西方向,給了袁州陳廷芝一師援兵和一營二十門火炮,基本可以守穩袁州,廬陵方向,貝銘基有了第六師和兩個炮營支援,攻不足,守該有餘。江西安撫使侯同均親守建昌府,清兵在那個方向兵力不多,也該沒問題,江西大坑的坑底應該能兜住。
左未生語氣迫切:「皇上就靠西山大營和田文鏡在江西翻騰,岳鍾琪和鄂爾泰有心無力,李衛不通軍事,即便南蠻亮出明謀,他們也未必能從容應對。」
而湖南方向,岳鍾琪鑒於水路受威脅,同時湖北綠營不再可信,感覺獨木難支,已不再攻常德,正向洞庭湖退卻,估計是想確保荊襄的安全。鄂爾泰探得了展文達的意外后,也發動了幾次攻擊,企圖佔個便宜,可岳州守軍因展文達戰死,正滿腔恨意,鄂爾泰沒討到半分好處。謝定北到岳州后,按部就班地布置岳州防務,基本沒什麼問題。
兩人商議著長江方略的實施,說到了岳州,賈昊牙痛似的又皺起了眉頭。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步出大都督府,外面人馬來往,滿眼火紅,映得人心頭暖洋洋的。
賈昊暗自檢討,覺得自己成見太深,人家自投英華后,老老實實,從無劣跡,想來還是那張諂笑的臉面太招他忌了。
年輕人……
據小謝的判斷,有葡萄牙和西班牙人配合,再把法蘭西東印度公司也拉進來,這個目標有望實現。
被同僚揭穿底細,那何泰巍破罐子破摔,反嘴罵道:「什麼韃子!?縣學書文把理學削到只剩氣理原道,我看這一國才是韃子!我是為正道統而帶路,你們這些韃子,個個終有報應!解奚俠,你枉為解縉後人,竟然連祖先所守之道都忘了,我看你才沒一絲廉恥!」
解奚俠也道:「我不像你,祖先都不敢認!解縉就是我祖輩,我還引以為榮!但時勢變幻,祖輩所守之道,我不願再守!程朱理學,在這一國,早如朽木,反倒是天道多合心學,我以天道為索!你這等腐儒,要在天壇去叫嚷理學,看不被萬人詰笑!」
那解奚俠怒極反笑:「理學?你何泰巍的祖輩可是何心隱啊!陽明先生的心學之後,你怎麼就背棄了祖先之志?」
「你既來了,時機已經成熟,現在就看小孟是不是能在洞庭湖解決掉岳鍾琪的水師……」
方堂恆嘿嘿笑道:「小孟把長江艦隊划拉給海軍,可要遭蕭老大痛罵。海軍總共才三萬人,預算就那麼多,現在小孟一下鼓搗出來上百條破船,好幾千人,要怎麼安排,蕭老大估計得撓破頭。」
加上緬甸初平,還需要大軍鎮守,安定局勢。因此鐵林軍回不來,眾多新編師也回不來,只能拉回最多一半。
夫人年紀不大,自小從深閨里養出來,還不太習慣拋頭露面,跟其他男人接觸這麼多,只靦腆地笑笑。
「皇上不在前線,看不清局勢,這明謀他也未必全信。到時形勢逆轉,怕南蠻之心不只湖廣江西,還要吃下江南,大帥,咱們就該先下手為強!」
倒也不是那些人真迂腐到極致,就跟校尉還有心詳細交代一樣,此時全城已平靜了許多,氣氛再不如之前那般緊張。
貝銘基這麼說著,現在他反而希望清兵的戰意能繼續保持下去。
理學之外,心學也在吉安有很深根基,王陽明曾任廬陵知縣,總督兩廣、江西和湖廣時,在江西留下眾多傳人,以至於江西有心學「江右王門「之稱,此刻他們所立之處,正是王陽明的祠堂。
「希望大都督那邊,能儘快來扎口袋吧……」
兩人這一鬥嘴,其他人也捲袖子清喉嚨,竟然要摻和進來,辯上一辯。
何泰巍回嘴得格外利索:「我跟何心隱只是九服相沾,怎麼就算是他後人了?他背離道統,就是個韃子!」
賈昊未盡之語,方堂恆說了出來:「而且韃子怎麼也想不到,咱們能這麼快就拉扯起一支長江艦隊。」
他這話也沒說完,周圍民人已是一片鼓噪,內奸!還是縣學先生在當內奸!
話音未落,屍堆里跳出來一個人,大概是刺刀捅人的情形落在了眼裡,不敢再裝死。他一個四面作揖,惶急地喊道:「我是城裡人,是縣學里的先生!清兵擄了我,逼著我帶路的,真不是我有心要……」
士兵將何泰巍押走,解奚俠帶著一幫人跟在後面,依舊嚷嚷不停,一副不將何泰巍辯得低頭伏罪就不罷休的架勢,看得官兵們眼角直抽。
傍晚,縣城醫院里,童競悠悠醒轉,一個婦人捧粥餵食,卻是廬陵知縣的夫人,頓時驚住了。
吉安府本就是文盛之地,廬陵的白鷺洲書院也是鼎鼎有名的文苑,新建的白鷺洲學院跟湖南幾家書院所改的學院一同蜚聲國內,是有志於古學經義之道的讀書人的聖地。
年羹堯沉吟片刻,決然點頭:「我年羹堯之前錯過了一次,又行錯過一次,現在怎麼也不能再退縮!」
「這坑太明顯了,韃子一眼就能看明白。」
可賈昊已經滿足了,有鷹揚軍就足夠。鷹揚軍、虎賁軍和神武軍六個老紅衣師到位,足以擔當起鋒銳的矛頭。加上其他新編師,他手中已有十萬以上的正規軍,再有義勇軍配合,他這個大都督,手握兵力已經開始向昔日的吳崖接近,長江方略的可行性幾乎是八九成。
貝銘基眉毛也耷拉下來了,之前他不想丟廬陵,不僅賈昊認可了,總帥部還緊急把沒休整好的第六師拉了上來。此時認真想想,童競的擔心也成了他的心事。之前之所以放棄了兩個州縣,不止是頂不住清兵,更是賈昊長江方略的重要一步,放棄廬陵也是一個選項,真正目的是把整個西山大營,還有田文鏡的江西兵,全都坑在這裏。
杭州將軍府,年羹堯跟謀主左未生也正談著絕密之事。
眾人都愣住,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有抱著理學道統不放的?看樣子是一直潛藏著心志,清兵打來,自覺有了出頭之日。
若不是孟松海那個三人組能幹,賈昊的長江方略就是另一番模樣,而他的大手筆也就難以實現。想到這,賈昊嘴裏說自己,心裏卻在抱怨朝廷和樞密院。這麼多年了,就沒想著制長江水路?什麼事都要陛下提點?特別是樞密院,根本就是尸位素餐嘛!
「咱們最喜歡的還是趕緊順江直下,把這袋子收緊。打緬甸打出了無數戰功,怎麼也比不上復華夏故土榮耀。」
「大軍回頭了,白總領代領北洋和大洋兩艦隊,到時也將自海路支援,咱們應該速作布置,你這江南都督,準備先吃哪個?」
湖南臨湘,鄂爾泰在大帳里奮筆疾書。
「岳州……那謝參將真要動起來,不知是福還是禍啊。」
跟前一陣子比,賈昊已輕鬆了許多。
賈昊只比皇帝小一歲,今年不過三十二歲,方堂恆三十一歲,這點年紀就以老人自居,方堂恆卻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原本他自己也是這般心態。
貝銘基一邊說一邊暗道,趙君良該去趙桂真和第六師問問,為什麼他們漢軍旗人也有心氣,跟他的「大清」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