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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長江大決戰:好大一個坑

第六百九十三章 長江大決戰:好大一個坑

趙君良之前心中懷著的另一個疑問也有了答案,但他卻滿心不信,而且還不願服輸。
「他媽的就是賤!不抽不來勁……」
「槍端好!勁憋足!皇上喂在你們身上的銀子都變作屎拉掉了么!?」
見到部下一片死氣沉沉的麻木,趙宏良奪過中軍的鞭子,劈頭蓋臉四下抽去。兵丁不躲不閃,被鞭子抽上也不叫喚,如點中開關一般,整個人頓時振作起來,不管是身體還是心氣,狀態驟然提升了一截。
貝銘基嗤笑道:「處置你這種人是上面的事,我跟你又沒私怨,殺你作什麼?」
貝銘基摸了過來,踏上一片足有一丈多高的瓦礫堆,朝前一看,也禁不住抽了口涼氣。
說話間,就聽到爆炸聲和槍聲連綿不絕,當然不是這裏那種爆炸,而是手榴彈的聲音,其他地方也正戰鬥著。
「馬聾子!你當咱們是在開水塘呢!?」
四月二十四日清晨,廬陵城北門西面,強度遠勝於清兵炸塌城牆的爆炸,將城池內外十多萬軍民震得幾乎全跌倒在地。
「小心有詐……」
看著部下們沖向缺口,趙君良還如此感慨著,可惜,這個問題就跟貝銘基為何有死戰之心一樣,不當面交心,根本就沒答案。
張朝午等練兵將領結合兩方經驗,選兵用戚繼光之法,漢軍營的兵丁來自直隸各省鄉間,山西和山東人居多,都是老實巴交,上到祖輩都沒怎麼出過山溝的農家子弟。訓則用西班牙人的經驗,聽說也是南蠻練兵之道,幾年實踐下來,漸漸把握到了火候,效果還真不錯。
十年未見的貝銘基讓趙君良感覺極度陌生,而這話里透著的東西,更讓趙君良不解,他禁不住好奇地問:「老貝,十年前,你為什麼要投南蠻?」
立在缺口處觀察,只見煙塵瀰漫,瓦礫密布,缺口周圍的一片民房全都塌了,真沒見到大隊紅衣的身影,趙君良還拎著三分提防。
清兵有火藥,他手裡更多,清兵搞爆破,他就搞場更猛的!
這話可哄不住趙君良,他回敬以嗤笑:「老貝,我們相處多年,你是個什麼人我還不清楚?真是要搏富貴,當日局勢那麼亂,你就該在江西領兵抗擊南蠻。田文鏡是怎麼起來的?不就是危難時賭了一把么?現在他可是江西王,軍機大臣!」
貝銘基再指向北方:「你們取了峽江和分宜兩縣,為什麼老百姓全都往這邊跑?不就也因為老百姓都知道你們不是人,而在我們這邊,才是抬頭作人么?」
「速報大帥和張總操,說我趙君良已……」
趙君良呻吟著叫道:「貝耗子,真沒想到,你不僅有了膽子,也有了腦子。」
他高聲叫著,都督府的軍需官姓馬,炮兵出身,聽力幾乎都沒了。這場爆炸是馬聾子主持的,在這片瓦礫和民房下埋了數千斤火藥,效果當真不凡。
戚繼光強調選兵要選淳樸子弟,西班牙人則無所謂。戚繼光說帶兵要恩威相加,缺一不可。西班牙人則強調鞭子之下出強兵,也只有鞭子才能把士兵抽出直覺反應,而這也是對士兵的最大恩惠。
不是昨日將南蠻打得膽寒,就是其他方向的佯攻起了作用!趙君良清楚,能破開廬陵城牆是內應的功勞,既有內應,能破得此處,就能破得他處。
西山大營的練兵之道,土洋結合。土的是戚繼光的練兵法,洋的是西班牙人的經驗,二者本有不少差別。
看了半響,沒什麼問題,趙君良興奮不已,真的破城了!
雍正建西山大營,最初是他們這些軍將由西班牙人手把手地教,再由他們帶千把外委等基層軍將訓,接著才募兵成營,一營一營拔了起來。士兵普遍受了兩三年訓,而他們這些高層軍將已訓了六七年。
熟人相遇,已成仇敵。封妻萌子,功蓋滿朝的夢想破滅,趙君良萬念俱灰,閉眼道:「你真有膽子,現在就殺了我吧。」
光說還不行,總得有實惠。不好觸動其他綠營,雍正沒有另定薪餉,但從菜銀等方面給漢軍營有所補貼,同時各級軍將稍有收斂,剋扣軍餉的動作不敢太大,漢軍營的風氣跟其他綠營乃至旗營有不小差別,這才讓漢軍營有跟南蠻紅衣正面硬戰的心氣。
部下們挺胸昂首,滿懷優越地看向趙君良,這話真說到他們心坎里了。
今天重新調整了部署,錫保也發動人馬在其他方向佯攻,趙君良有信心一舉突入城中。
「民心?你們那個亂糟糟的朝廷也能得民心?呵呵……這處城牆是怎麼塌的?不還是廬陵人給的消息?」
「我剛才還沒說完,人是會變的,但怎麼都不該忘本!沒錯,十年前我是覺得贛州再難守住,連岳超龍那樣的人,都背了黑鍋,我沒什麼背景,下場更慘。還不如投了英華,明哲保身。可這十年下來,我越來越慶幸當初的選擇,我不是從人變作了禽獸,而是從禽獸變回了人。」
無心跟這傢伙扯蛋,貝銘基用對方最能聽懂的話敷衍著。
本來無心鬥嘴,貝銘基也被激出了怒火。
「這有一個大官!」
「敢炸老子的城牆,老子就全埋了你們!」
但這都不是最關鍵的,張朝午以蘇武自詡,覺得一支軍隊的「氣節」最為重要,氣節決定軍隊的戰意,而氣節怎麼來呢?自然是恩義。
部下一邊報告還一邊乍舌:「沒找到活人……進來了一兩千人呢……」
「這裡有活人!」
貝銘基很無奈,怎麼是個人都要問他這事?
趙宏良暗自罵著,卻帶著一絲自傲。朝廷轄下數十萬綠營,十多萬八旗,論戰力,論忠心,也只有他們這西山大營的漢軍營,能與南蠻紅衣一戰,甚至還能正面肉搏!這種戰鬥,即便是西山大營的滿軍營,也要聞風喪膽。想及此處,他有一種力挽狂瀾,拯救大清江山於水火中的暢快。
煙塵依舊濃郁,紅衣兵小心地結隊搜索過去,好半天都沒見著人影。腳下漸漸升高,全都是瓦礫,等來到缺口附近時,一圈紅衣全都停下了,抽涼氣的嘶嘶聲此起彼伏。
貝銘基嘴角微微一扯:「內奸處處有,咱們這一國格外能容人,人堆里出一些禽獸也沒什麼出奇。當日引著韃子佔中原的,不就是這些人么?你放心,既然這裡有坑侯著你,別處自然也有坑侯著他們。」
透過煙塵看下去,依稀能看到本該是民房和小巷的缺口區域,已變作一片連環大坑。深一兩丈,直徑從兩三丈到五六丈不等。他在天文望遠鏡里見過月亮,此時這情形就跟坑坑窪窪的月亮一般。
貝銘基想高聲大笑,一兩千人,估計清兵的刺刀隊全報銷在這裏了。不止如此,炸成這樣,只要在瓦礫邊緣布置一圈防線,看清兵再怎麼突破,這裏可全是坑啊。
「突進去了!南蠻潰敗,缺口根本就沒多少人把守!」
「哈哈……忠義?」
清晨,趙君良親自押陣,領著人馬再戰。昨日他帶刺刀營兩度衝擊缺口,都被士氣正旺的紅衣兵擊退。戰況雖已不如之前難看,但紅衣兵的「掌心雷」丟得越來越有經驗,己方人越多越吃虧。
奇迹還是出現了,緊靠城牆缺口的地方躺著好幾十名清兵軍將,大多數都肉綻骨裂沒了氣息,少數幸運兒還活著。
他們大多來自鄉村和小鎮,讀書不多,什麼天道,華夷之辨還懵懂不明,但都有一個樸素的認識,這朝廷,這一國,是自己的朝廷,自己的國,是人的國度,跟北面那韃子之國有本質的不同,怎麼也不能被這些韃子再佔了家鄉,將自己變作禽獸。
接著再有了發現,把那暈乎乎的大官架過來,儘管滿面土塵,貝銘基還是認了出來,「趙君良……」
貝銘基聳肩道:「人是會變的,眼光也是不同的。」
缺口遠處,貝銘基暈乎乎地從地上爬起來,也不管鼻孔濕漉漉的,開口就罵。
這是昨日跟清兵刺刀隊肉搏之後,他緊急訂下的對策。雖然打退了刺刀隊,可紅衣損失也極重,連師統制童競都持槍上陣,受了重傷。跟清兵在缺口處硬拼消耗,貝銘基覺得太划不來,而缺口處的滿地瓦礫和密集民房給了他靈感。
部下歡呼著,趙君良精神大振,太好了!
一句話沒喊完,天地猛然模糊了,轟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幾乎壓碎了已出竅的魂魄。
趙君良忍不住唾罵道:「是啊,你本還算是人,卻變得禽獸都不如了,連起碼的忠義都受不住!」
「封妻萌子,就在此時!衝上去!」
對這些十八到二十歲不等的年輕人而言,自打懂事起,英華這一國就已跟他們的生活密不可分,他們的朝廷,始終在他們身邊,至少鄉鎮里的官員都是時時能見。居家、讀書、服役、討生活,都有朝廷和官府在引著,外加長輩不斷提起的兩朝對比,他們對這一國的認同感已是刻骨銘心。
還能有活人就是奇迹了,想想起爆時的場景,貝銘基自己就心驚膽戰。天塌地陷,瓦礫橫飛,別說活人,死人都難見到,全埋下面了。
呼喝傳開,周圍的官兵都機械地應著,對他們來說,未來之事已太過遙遠,這一戰就如地府十八層地獄的酷刑一般漫長,不管是生是死,早解脫早好。
貝銘基憐憫地看向趙君良:「你們這些後腦勺拖著辮子的漢人,還有臉面罵我們?你們西山大營的漢軍的確兇悍,可也就是禽獸那種兇悍。人雖然一時會怕禽獸,卻絕不會跟禽獸為伍,也總有法子收拾掉禽獸。」
他指向周圍的部下:「看看我這些兵,他們不是正宗的紅衣,半年前才從衛軍,也就是以前的綠營轉作紅衣。但他們為啥能像那些老紅衣一樣,跟你們死死頂牛?就因為他們清楚你們,清楚你們上面那個朝廷的本來面目,絕不願向那禽獸朝廷低頭!」
「上到皇上,下到自己,花了多少心血,才凝出了這麼一支強軍,可在戰意上卻依舊沒能蓋過那些由衛軍改編的紅衣。聽說他們最早也出自綠營,南蠻到底是靠什麼來凝住這些人的心氣呢?」
於是漢軍營里活躍著一批儒生,日日講三綱五常,大義覺迷。幾年下來,皇上之恩,滿漢之義,如鐵水一般,凝得兵丁的腦子死沉沉一塊。
即便很多官老爺的品行不怎麼的,朝廷也不是什麼處處讓人滿意,可跟北面那個滿人壓著漢人,男人個個後腦勺拖著耗子尾巴,官老爺堂而皇之壓在老百姓頭上,連聲都不準吭一聲的朝廷比,活在自己這個朝廷下,簡直就是身處仙鄉。
「現在我可是江西都督,掌著數萬大軍,還受封武威將軍,你說我為什麼不南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