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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四章 朝鮮風雲:誰是草芥

第七百六十四章 朝鮮風雲:誰是草芥

這話也只是糊弄不懂天下大勢的小姑娘,李肆當然清楚年羹堯所圖為何。從最早跟允禵暗謀皇位開始,到在江南打醬油,現在退到了山東,圖謀朝鮮,為的都是騎牆待變,他好收漁翁之利。
二百五十丈的數字報出來,范六溪前方,兩門兩寸炮的炮長同時喊道:「準星第二檔,瞄準……開炮!」
羅五桂撇著嘴,不屑一顧,這傢伙身上還揣著短銃,手下人人佩刀,船上還藏著火槍、炸雷,火罐,鉤鐃,捕鯨魚的漁民也沒這麼誇張。
大概在年羹堯看來,滿清已是頹勢,隨時會垮塌。而英華這邊,方向前無古人,也看不清未來,這兩條路都不是正確的。那麼擁兵自重,應時而變,如古時爭霸天下那般,隨時準備奪取天下,就再自然不過。
「公主殿下,這下可是被你害慘了!」
左未生拱手道:「大帥既已拿到朝鮮事務大臣的名頭,在下身為參贊,在朝鮮就有上國天使的大義。只要聖道皇帝不興大軍入朝鮮,朝鮮必是我們囊中之物。」
因為只是先期驗證螺旋槳系統的可靠性,就沒有必要跟蒸汽機相連。畢竟內凝式蒸汽機還沒有研發成功,海船可沒辦法用上蒸汽機。
「那怎麼辦!?我已經投書全羅道,把事情鬧開了。沒有后力,光靠我在王室的關係,可沒辦法繼續搞下去!年羹堯已經得了朝鮮事務大臣之職,他肯定要馬上伸手朝鮮,不必運兵就能暗中操控朝鮮局勢,靠我區區一個商人,能跟年羹堯斗!?」
「要怎麼做?你福華公司之前在江南是怎麼乾的?的確,江南不是朝鮮,可在朝鮮行事,比在江南更少顧忌……」
范四海這麼一說,馮靜堯笑了,不愧是老海盜出身,抓住重點了:「別說你兒子,知道你是去撬朝鮮的大門,老白高興還來不及呢。只要不是大動人手,老白肯定會點頭的。」
羅五桂冷哼道:「山東不是沒有真正的漁民,卻絕沒有開著五條二百料大船出海的漁民,說不定還是年羹堯的本部人馬。」
羅五桂用來傳令的「銅管傳聲指揮儀」是東莞機械局課題,船上四門兩寸炮又是佛山製造局的新一代套管鋼炮,再加上新式水深鍾等小玩意,羅五桂這條海鯉艦就是一個試驗平台,搭載了二十多項科研課題,甚至包括樞密院後勤司糧草科的錫鐵罐頭。
李肆晃著食指:「小香玉,帳不能這麼算,一國之力,不一定都在朝廷,在官府,你很快就能看到。朕甚至都不必遞眼神,自有人站出來,為朕教訓那年羹堯,年羹堯於我……」
年羹堯點頭:「可要注意了,爾等在海上就是海賊,不是大清官兵,也不是我年羹堯私兵,既是海賊,該搶的搶,該吃的吃!南蠻來不了水師,不定也會來海賊,本帥不相信,你們連海賊都對付不了!」
「你們是漁民,那我們就是海賊嘍……海賊嘛,見誰劫誰。」
這種望遠鏡在船上有兩具,每具為兩門火炮提供相對精確的測距,是韶州光業公司的軍用項目。以古代圓分法為原理,給望遠鏡的鏡片加裝圓分刻度,由此可以用來測距。范六溪嘴裏所說的「圓度」,跟後世歐洲人所用的「密位」原理相同,這種測距手段比老式的標杆和人臂測距要精確不少。
見李肆綳起一張臭臉,李香玉在心中大叫。
一場海戰就這麼一邊倒地結束了,抓了上百俘虜,拖著一條還堪使用的「漁船」,巡航分隊轉頭南歸。
可惜,四門兩寸炮如四位百步穿楊的神箭手,一輪炮擊就打沉一艘,命中率從最初的一半提升到四發三中,再到四發四中。等最後一條漁船掉轉船頭想逃時,卻被護航的海鯉艦截住,四門十二斤炮,四門八斤炮,兩門兩寸炮在不到五十丈的距離,劈頭蓋臉轟去,遭遇比前四條「漁船」凄慘得多。
食指落下,小指翹起:「不過草芥耳!」
「漁船」上的「漁民」似乎已清醒過來,正在慌亂奔竄,羅五桂嘴角閃過冷冽的笑容:「開炮!」
護航戰艦還拖在後面,另外四條「漁船」還覺得有機可乘,竟然轉身撲了上來。也許在他們的計算里,四條船兩百人,收拾一條戰船綽綽有餘。
「可如果讓年羹堯得了朝鮮,那豈不是很糟?到時朝鮮時時都要以中華自居,說我們不是正朔……」
李香玉小意地道:「可陛下好像就出了三十萬兩銀子,讓海軍監視海道,就再沒動靜了,這樣就能阻止年羹堯么?」
眾將扯直了嗓子,歡暢地吼了起來:「必勝!」
他臉色再轉熱切:「老馮啊,再想想法子,跟陛下說說?不僅年羹堯想吃朝鮮,小日本也開始對朝鮮上心了。遣一偏將一通事幾千兵,先去紮根釘子。亮明態度也好啊。朝鮮可是我華夏屬國,怎麼也不能生出難測變故,到時陛下,還有你們這些臣子,要怎麼跟列祖列宗交代?」
范四海苦笑道:「不是十多萬,是二三十萬!朝鮮的人蔘、藥材、稻米和銅,哪一樁都是大生意,我還以為能趕上這頭班車呢。」
咚咚四聲炮響,船尾兩聲,船頭兩聲,四發炮彈脫膛而出,距離戰艦最近的一艘「漁船」嘩啦噴起兩股碎屑,還有兩股水柱幾乎貼著船身升騰。
「泄漏尚可,每秒不超過半升……」
這小丫頭,真是沒上沒下的,就不懂配合一下,讓我抒發一下王霸之氣。
海賊算什麼,海軍副總長,伏波軍都統制鄭永,北洋艦隊的老大白延鼎,以及福華公司的總司范四海,當年都是海賊。
因此年羹堯會先退到山東,再圖謀朝鮮,求的其實還是拖時間。
眾將轟然應諾:「大帥放心!有我無敵!」
透過望遠鏡看過去,五條漁船依舊悠悠撒著網,一副老實本分的模樣,不把這兩艘英華戰艦當回事,就知道他們還以為能矇混過關。
「安南出了亂子,北洋的一營伏波軍都要南調。陛下就只讓北洋艦隊震懾年羹堯,不讓他運兵到朝鮮,剩下的事,指望不了北洋艦隊。」
這種海賊在南洋可撈不到好處,就如呂宋和爪哇一帶的摩洛海盜一樣。獵物只要有兩門炮,就能崩裂他們的下頜。來往南洋的商船都是大海船,有相當武備,更不說還有海軍護衛艦巡航海道。
「俺們是漁民,老實巴交的漁民!你們這是濫殺無辜!」
李肆擱筆笑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天底下,總有人既不想走滿清的路,也不想走我們英華的路,覺得還有第三條路可走。年羹堯呢,認為可以靠著這些人另起一國。當年宋遼宋金時,不還有個西夏么。」
李香玉噗哧笑了:「陛下,這裏只有香玉,可沒有百萬軍民。」
「轉軸平穩,沒有阻滯和偏滑……」
沒錯,山東的海賊,平時都是漁民,遇著合適的獵物,就成了海賊,而這都有賴年羹堯的「治理」。他對內陸州縣嚴加管控,卻拔掉了山東沿岸的綠營汛塘,不僅賊匪全跑到了沿海,漁民也因少了管束,開始作起雙重生意。
登州港內,收到南面來的密報,年羹堯對水師諸將道:「安南出事了,暹羅多半也會不穩,暹羅不穩,整個南洋都會亂,到時洋夷也會趁虛而入。聖道皇帝無力北顧,至少他那叫『海軍』的水師動彈不得。既無南蠻水師犯境,諸位可有信心,衛護這片海疆?」
現在北洋艦隊開始插手,儘管只是偶爾巡航,山東海賊的時代,也即將成為過去。這一點,海賊們完全沒有自知。
跟著這套系統上船的還有船速儀,這是東莞機械局的課題,以鍾錶原理,靠水流撥轉陀螺直接測速,儘管還受海流影響,卻比原始的拋繩計節方式先進了一大截。
磨盤下,一根傳動軸貫穿甲板,一直落到底層船艙。齒輪鏗鏘轉動,經過截面垂面的轉換,帶動一副豎立轉輪飛速旋轉。轉輪連著一根長軸,直通船尾,透出船板,套著一具銅葉旋槳,呼呼攪動海水。
馮靜堯一通忽悠,范四海轉著眼珠,明白了很多。
但在黃海渤海,沒多少英華商船來往,都是朝鮮、日本和山東本地商船,山東海賊自然橫行無忌,變這片海域為他們的樂園。
范六溪就覺好生無趣,還在抱怨著:「為什麼不直接整治年羹堯?」
范四海一怔:「你是說……」
李肆道:「那就是朝鮮之路啊,朝鮮既想守著舊中華,又想外於我們這新中華,那不正是年羹堯所聚人心的去處么?」
李肆擺出一副睨視天下的豪邁嘴臉:「他年羹堯想得朝鮮?沒門……朕許了他么?這天底下,朕不許,誰敢亂伸手?」
年羹堯可沒全部放手,他以登萊為基地,收編了幾股以前山東水匪充作水師,而他自己的精幹部下卻是山東境內最大一股海賊。黑白兩道,裡外兩面,他全佔住了。
可山東海賊不同,李肆跟海軍眾將談到山東海賊時,曾經冒出了「索馬里」一詞,讓大家摸不著頭腦。
快蛟船工藝很早就傳到了山東,山東海賊,或者說是漁民,往往都是一村一條船,一二百料,三四十個壯丁,配一具船尾輪槳加七八條大擼。爆發時比尋常海船要快兩三成,加上熟悉海流風向,尋常商船被盯上了,怎麼也難逃脫。
「陛下肯定是要派通事去朝鮮的,可眼下實在沒餘裕給朝鮮施壓,這事就得我來干。而你若是從商貨事上打開了局面,陛下必不會吝於分利。」
范四海一把抓著馮靜堯,就朝艦隊總領署奔去:「我只要幾個能帶兵的,其他人船,都包在我身上!」
就因為是艘試驗艦,巡航時還帶上了一艘海鯉護衛艦,畢竟這艘名為「霸下」的戰艦,整層炮甲板都沒有裝炮,只靠四門兩寸炮,大家心裏還是沒底。
馮靜堯安慰道:「怎麼會就你一個人呢?不是還有我塞防司……對了,還有神通局么?」
馮靜堯卻道:「有多大的利,就能聚多大的力,老范,咱們可不是草芥,那年羹堯……我們未必無力一斗。」
「我兒子能不能從海軍里出來?就像當年呂宋勃泥殖民軍那樣,還保留他的軍籍?」
馮靜堯拍拍他肩膀:「老范,就直說你怕先投進去的十多萬兩銀子打了水漂吧……」
馮靜堯攤手,范四海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
李香玉擔憂地道,李肆暗抽口涼氣,心說小香玉,你簡直太有遠見了!不必年羹堯過去,在他那個時空,那群棒子就是這副德性。
異樣的細微震動在這艘六百料海鯉艦的炮甲板處傳開,接著艦尾翻騰起劇烈的細碎浪花,戰艦比之前似乎快了不少,朝著四五裡外的漁船駛去。透過船身炮門看進去,炮甲板竟然沒有炮,只有一具類似石碾的磨盤,兩匹馬正在鞭子的驅策下,推著磨盤緩緩轉動。
兩發炮彈中的,眼見那船船身傾斜,范六溪再將望遠鏡轉向離得第二遠的「漁船」,嘴裏繼續報著距離。
這是吳淞製造局的一項課題,螺旋槳驅動。螺旋槳的概念早就有了,黃埔船廠作早期試驗時,始終沒解決轉軸浸水潤滑和船體泄漏問題。後起的吳淞製造局以船舶研究為主業,就接手了這項課題。
琉球那霸港,范四海下船,一臉期待地看向迎接他的馮靜堯。
俘虜被抓了上岸,一個頭目模樣的傢伙悲憤地喊冤。
李肆冷臉道:「對了,昨天你帶著克曦,還有克載,在園子里玩什麼呢?」
黃埔無涯宮,李香玉正整理著跟朝鮮有關的文報,發現年羹堯這個名字出現的頻度越來越密,忍不住嘟噥道:「真不明白,年羹堯為什麼要盯著朝鮮,他到底想幹什麼?」
再朝後艙傳話:「鄧大匠,開始吧!」
年羹堯點頭:「聖道皇帝還在注視西域,南洋和江南也拖著他,朝鮮……離聖心還遠哪。」
來自吳淞製造局的工匠在後艙緊張地觀察著,不時記下運轉狀態。
山東海賊不僅匪民難分,打劫方式也不一樣。昔日的南洋海賊以力取勝,動不動就坐擁數條數十條大船,同時兼顧海貿生意,是商匪一體。山東海賊卻跟小偷一般,船小,人少,就靠一個快字,趁著苦主防備鬆懈時幹上一票。
舵台前方,范六溪轉動一具固定在底座上的單筒望遠鏡,嘴裏念念有詞:「最近一條,人高兩個圓度,以人五尺高算,五除以二,再乘一千,就是……兩千五百尺,二百五十丈。」
山東登州,年羹堯對正要登船的左未生道:「北洋艦隊開始在山東和朝鮮之間巡航,船雖少,威懾十足,不早日在朝鮮打開局面,我們的謀划可就要落空了。」
羅五桂道:「這是大勢,咱們不過是草芥,決定不了什麼。」
不過五六分鐘,戰艦就已逼近到兩里以內,後方另一艘戰艦拼死拼活地趕著,依舊落後一里多。
自山東到朝鮮這一段海域,從去年年底開始,就被海賊遮斷了。
李香玉頓時呆住,委屈加恐懼頓時湧上心頭。
李香玉蹙眉:「第三條路?那是什麼路?」
馮靜堯咧嘴一笑:「陛下為什麼要雇神通局?不就是要查朝鮮有多大的利么,而這力未必需要國家來出,你啊,還是在這頭班車上。」
他淡淡笑道:「天下間,除了聖道皇帝,還有誰能阻我得朝鮮?便是乾隆皇帝也沒那個本事!老左,我就等著你報吉訊了!」
「船速從六節升到了八節……」
范四海嘆氣:「你那塞防司全是探子,神通局也是探子,咱們三邊加起來,在年羹堯眼裡,不過草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