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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九章 獅虎黨爭:汪瞎子的決斷

第八百三十九章 獅虎黨爭:汪瞎子的決斷

思緒再退一步,李克載暗道,這其實是繞大圈子嘛,自己沒什麼職權,憑什麼管這事?武人之心,首重服從命令。
谷城,朱一貴有些發急:「陛下也定是被奸臣蠱惑住了,不下猛葯,這勢頭怎麼也遏制不住!社首,我之前說的三計該能用上了!」
這御史話說得太直接,李克載頓時有了惡感,都察院是陳萬策所掌,再加上秘書監常報房的林敬軒多半也是陳萬策一黨,他對陳萬策的評價再度降低一截。
被暗損一句,這御史渾不在意,還以為李克載這是表態,再試探道:「那殿下……就是沒什麼意見?」
汪士慎也是滿面怒容,但他卻還是搖頭:「不可,我也說了,到了這一步,我入地獄!我讓你之前打聽的事沒錯吧?」
河西案的關鍵是到底誰說了算,朝堂以滿清密諜論為工具,要將此事劃到自己說了算的範圍里,汪瞎子一方要廢掉這件工具,讓朝堂不再能借這件工具獨斷。現在自己被丟過來了,兩方乃至其他人都在看,我李克載是不是想要這事我說了算,或者是父皇通過我來宣稱,這事父皇說了算。
李克載點頭道:「我見到了啊,文檔不寫得明明白白嗎。」
李克載攤手:「我又不是御史,能作什麼決斷?」
豪德林,梁泰來正跟幾個熟客說著趣事,說到汪瞎子其實是汪瘋子時,還哈哈大笑,一群黑衣警差猛然沖入樓里。
汪士慎吐完了,問了聲:「你可聽到了?」
李克載畢竟年少,情緒沒遮掩好,御史一眼就瞧了出來,只是當作厭煩,趕緊拜別,但腳步卻明顯輕快了。
汪士慎沉默了好一陣,才開了口,這一開口就絕難打斷,如滔滔江水,噴薄而出。
汪士慎再重複了一遍,聲調拔高:「抓我進去!賣國賊汪士慎在此!」
「聖道二十年,佛山製造局要造三十斤炮三百六十門……」
這一日,大掌柜梁泰來在小樓三層上,一手端茶,一手撫須,俯視車水馬龍的街道,心中淌著絲絲暖意。
所有少年人心中都揣著一股正義感,李克載也不例外,那也是少年人本有的憧憬:我能明辨是非,我能主持公正,我能當青天。這憧憬推著他,有心在此事上主持公道。
梁泰來雖有疑惑,卻也不敢怠慢,急急迎上了樓。
大皇子的表態出乎大多數人意料,但結果卻也讓大多數人滿意。於是原本凝固住的國家機器轟然轉動,被拘押的河西鄉民人轉到襄陽府,由具備審判軍國案資格的府法院負責。
當然了,要說心在哪一面,自己終究是內務府出身,還掛著道台銜,而且靠山更是了不得,淳太妃的身邊人,在紫禁城一言九鼎的李公公!乾隆皇帝?不過是個大花瓶,對著李公公都得笑臉相迎,你說這關係能脫得掉?願意脫掉?
汪瞎子,他怎麼會不知道,只是這種層面的人物,他可沒機會見到,也就熟悉湖北西院的人。可聽說這汪瞎子以貧苦人自居,絕少行走商界,就不知道這汪瞎子怎麼會來拜訪自己,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東院汪士慎來訪!?
想得通透,李克載又找來那常事,問道:「什麼時候回去?我這隻是兼差,就請了幾天假。」
梁泰來呆了一下,如殺豬般叫了起來:「那汪瞎子,果真是個瘋子!我冤枉——冤枉啊!」
話音盪開,敲在耳膜上,汪士慎那削瘦身影也刺得觀者眼瞳發痛,如高山,如巨浪,讓人難以忽視。
梁泰來問,在他看來,汪瞎子來這多半是這目的。
那麼這事的關鍵在哪呢,李克載悶了許久,驟然恍悟。
顧正鳴和楊燁二人因武西直道事相爭,背後是陳萬策和薛雪之爭。但在谷城河西鄉爭出了紕漏,讓這一爭有從朝堂擴大到官民之爭的危險。朝堂兩派抱團,以犧牲河西鄉民人為代價,要化解這個危險。
梁泰來被幾個警差死死摁在地上,還在下意識地叫冤:「我犯了什麼事!?」
梁泰來張著嘴,傻傻地聽著。
真假他是不清楚的,但他試過,用了這玩意,一夜御五女沒問題,送回北面,讓心腹找小公公試試,若是真有效,嘿嘿……
吃著大清的俸祿,在這大英賺錢,南北要人都要給自己面子,這日子可不是一般的美。北面的山貨賣到南面,南面的海貨賣回北面,倒手就是兩三倍利。在北面腹誹大清的王公大臣們個個土包子,不知天下事,在南面暗嘲大英的官老爺過得戰戰兢兢,全無顏面,這樂趣更不是一般人能享得的。
班頭義正詞嚴地道:「你還敢狡辯!你是潛藏在我大英治下的滿清密諜!」
「這不是我的戰場,我才沒興趣作什麼評判。」
「五十三、五十四師會駐防淮水一帶……」
班頭也是熟人,掃掃周圍沒外人,嘆氣道:「梁老闆,汪瞎子投案,說他將絕密軍情透露給了你……」
這一刻,李克載才依稀品出父皇那話的意思。
沒過多久,政事堂的堂差求見,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李克載連打哈欠催著說正事,堂差才扭扭捏捏地問:「此事殿下真沒什麼決斷么?」
梁泰來咧嘴笑著,露出兩顆金牙,門外夥計的通報打斷了美夢,讓他頓生惱氣,可再一聽夥計的話,愣了片刻,笑得更燦爛了。
警差班頭呼喝道:「梁泰來,你事發了!」
汪士慎掃視周圍,深呼吸,再高聲道:「我是來投案的,我汪士慎向滿清官員泄露了絕密軍情!國法不容!」
聽著這話,梁泰來就覺份外荒謬,潛藏?我什麼時候需要潛藏了?我是密諜?我是公開的好吧!?
這一聲喊,幾個法警,連帶附近上百人都呆住了。
襄陽法院外,汪士慎走向大門,門口法警是認識他的,苦著臉攔道:「汪先生,您還來啊,真不能讓您進去。」
正義不是誰說了就算的,就連父皇也越來越不願擔下正義之責,自己不過十六歲,不過區區海軍見習,憑什麼來擔?
汪士慎也點了點頭,然後就走了,丟下樑泰來和夥計,好半天還沒回過神來。
堂差是都察院御史,還以為李克載在推脫,急道:「殿下您是……就是殿下啊!陛下讓您歷政,也是希望您能有所政見吧。」
全是大英軍情,雖不是絕密,拐兩個彎就能打聽到,但也不是可以隨便擺在檯面上說的。
「嗯,那就好了。」
李克載撇嘴暗道,你們就繼續斗吧……這個場子又不是你們當家,總有人要站出來說話,等所有人到齊了,那時才會有結果。
完成了時時的心理定位,梁泰來目光轉向桌上的一件東西,小巧的琉璃瓶,裝著琥珀般的玉液,光色閃爍,如火一般烘烤著梁泰來的胸膛。這東西可是他花大價錢從南洋公司那搞來的,西天竺神油!可不是一般的天竺神油,除了一般的效力外,據說還能再生男根。
朱一貴點頭:「絕對沒錯,那裡的老闆在北面掛著道台銜,是內務府的人,直通宮裡的李公公,聽說那李公公的名字還是……」
父皇顯然沒這打算,要看我怎麼辦,我么……我才不幹!
皇帝那邊似乎也有所表態,軍國案需要軍方情報部門或者禁衛署配合查證,而襄陽巡按向禁衛署發出的協查呈請很快獲批,儘管流程都是如此,禁衛署不可能拒絕,但到這一步,皇帝還沒說話,朝堂自然視為默許。
梁泰來也沒辦法打斷,因為他根本就聽不懂。
話還沒完,汪士慎竟不願再耽擱一刻,轉身出了房門,朱一貴呆了一會,扼腕長嘆。
這幾日大家都靜了下來,甚至預料中要來的西院和報人都沒出現,看來是在等自己的決斷。
這一晚,很多人都睡得香甜,第二天則精神抖擻。
「汪院事是尋珍奇山貨呢,還是找名貴靈藥呢?」
「湖北義勇軍編製六師十八營,分佈於……」
襄陽府城中心立著一座新造的三層小樓,門面牌匾上寫著「豪德林」三字,這是一家葯坊,人蔘、虎骨、熊掌之類的葯貨很是正宗,在湖廣都很有名,而這豪德林的大掌柜在湖廣也很吃得開,一口純正京片子,跟湖北官員,乃至湖北西院的院事都是熟識。
這就是補一洞出兩洞了,結果招來了東院汪瞎子,借這犧牲,要爭法權。汪瞎子那幫人就住在縣城裡,朱一貴在跑官,汪瞎子在跑報,還日日跟谷城典史吵,要面見被拘押的河西鄉民人,內廷侍衛早就報給李克載了。
可他自小接受過全面而理性的教育,又受軍隊嚴苛紀律的熏陶,承自母親的倔強早改了方向,那是在戰場上,那是武人之心。
那常事怕是肺腑也內傷了,咳嗽著敷衍了兩句,急急退了出去。
之前請教幾位前輩賢者所得,以及自己這段日子所見所感,混在李克載腦子裡一同轉著。
梁泰來獃獃點頭,汪士慎轉頭再問旁邊的夥計,夥計也獃獃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