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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四十七章 西京諜影:從此君王不早朝

第八百四十七章 西京諜影:從此君王不早朝

眾人臉上變幻著憤恨和不甘之色,接著轉為無奈和屈服,最終定格為決然的猙獰。
馬家更在寧夏給進逼的紅衣兵帶來了絕大麻煩,但似乎紅衣目前對寧夏還沒太大興趣,沒以主力進擊,雙方還只是相持。如果事敗,以吳魔頭的心性,別說寧夏馬家,整個寧夏也許都會成無人之地……不,不管成敗與否,多半都是這結局,但事若能成,便是族滅,也值了。
馬千里下意識地搖頭,妹妹小他十多歲,是他最寵的家裡人。雍正賜死父親后,妹妹也被發遣為奴,他耗盡金錢和人情,才將妹妹贖了回來,一直留在身邊。此次西安謀事,他安排妥當后,就準備讓妹妹先離開,怎會捨得妹妹去冒險。
如今丟了西安,岳鍾琪部殘軍七八萬是大清西面屏藩,還能自保。但大清廟堂也暗流洶湧,一直難以插手軍務的淳太妃頻頻發難,想要換掉岳鍾琪,恂親王一派以滿人宗親為主,對岳鍾琪也很不滿意,再不弄出點名堂,恂親王也再難護住岳鍾琪。
「當年我叔能從偽帝手下掠走盤妖女,如今要你們造些亂子,都推諉不前!?你們還是不是我大清臣子!?」
換好鞋,馬千悅起身,南蠻式樣的緊身小襖子勒出了她窈窕曲線,一股青澀中混著綺麗的氣息迎面撲來,即便身為親兄長,馬千里都心跳快了一拍。馬千悅低低一笑時,更覺咽喉發澀。
馬總戎冷哼道:「別怪兄弟我把話說絕了,你們不幹就完蛋!干不好也完蛋!沒有理由!沒有借口!」
說話間,妹妹雙手舒展,腰肢旋動,眼眉也在那一轉之間如鮮花一般盛開。西域胡人舞……自己這妹妹,真的是舞姿蹁躚,萬里挑一,要進什麼飛天藝坊,那是世人的眼福。
兩年前,南蠻魔頭吳崖攻西安,馬千里所部浴血奮戰,本有殉城之心,卻被岳鍾琪以留得青山在之說給勸住了,再想到寧夏馬家根基更為重要,馬千里才帶著殘存子弟跟岳鍾琪東撤。就留下老邁的傅爾丹跟西安旗人踞滿城抵抗,最終被那魔頭焚城殺絕。
正心緒恍惚,卻聽馬千悅又道:「妹妹聽聞飛天藝坊在西安募身懷舞技的女子,大哥看……」
「馬總戎,我等赤誠之心,上天可表。可這事不多作些交代,我們這些頭人沒什麼,下面的人很難使喚啊。」
馬千悅怔忪片刻,哽咽道:「跟族人生死比起來,妹妹的清白和性命又算得什麼……」
岳鍾琪把他馬千里丟出來,卻又不願背上責任,贏了是他岳鍾琪的功勞,輸了,南蠻也只會先去找寧夏馬家的麻煩。
馬千里一驚,馬千悅繼續道:「大哥別責他人,妹妹自己猜的。南蠻皇帝就在這裏,大哥不是為他,何必冒著大風險進西安。」
馬千里對妹妹這麼交代著,馬千悅點頭,這一夜,兄妹各懷心事,都未能安眠。
他不屑地道:「莫以為你們在南蠻治下換了身份,就可以安享榮華富貴了。南蠻汪瞎子案你們不知道?一旦你們身份暴露,最輕都是流遣萬里,勞死他鄉的下場!更別動什麼投效南蠻的念頭,先不說南蠻現在已不用反正之人,大帥那邊隨便傳個消息,你們都會被當作反間!」
這番賭博原本他馬千里是不敢接的,可岳鍾琪的話他深有同感,與其坐等溫水烹死,不如奮起一搏。南蠻佔西安多半還是為調順北面跟羅剎人的糧道,一旦北海和唐努烏梁海的戰事砥定,南蠻肯定要轉頭經略中原。
見馬千里還在搖頭,馬千悅道:「妹妹多半也沒機會能近到皇帝身邊,可傳傳消息,探探風聲卻是很方便的。」
馬千悅搖頭:「妹妹已十八歲了,不是我們馬家到了生死關頭,都該嫁人生子,作了人母。」
待得眾人散了,這馬總戎低聲自語道:「真能指望你們,鐵樹都能開花!別說你們,大帥這番謀划,我都覺得大成問題……」
那馬總戎聽著這些話,臉色越來越差,最後一聲低喝打斷了眾人。
但馬千里還是自願跳進了這個棋局,他跟他父親,他叔父,他伯父等等一樣,都是忠君之人,寧夏馬家,赤膽忠心,甘為大清卒子!
「就是這般了,今日所謀,有誰敢泄露半點風聲,掉腦袋是其次,你們的家人,乃至你們的九族,全都要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大哥……」
馬千里一直率寧夏馬家子弟在傅爾丹岳鍾琪帳下效力,守衛西安。南蠻紅衣出四川,入陝甘后,看似沒動西安,多年來一直歌舞昇平,商賈不絕,但雙方暗中較量卻從未絕過,有膽氣和本事跟紅衣刀槍來往的清兵就以他這支子弟兵為主。
馬千里,靖邊大將軍岳鍾琪帳下驍將,掛總兵銜,寧夏馬家出身。前雲南提督馬會伯之子,湖廣提督馬見伯的侄兒。但他實際是馬見伯的兒子,馬見伯因盤金鈴事件被雍正賜死,原本要禍及全家,雍正讓他改名轉嗣馬會伯,留住了他的前程。
被他弄醒的洛參娘呢喃道:「陛下要起了嗎?」
那馬總戎緩了語氣:「也罷,得讓諸位有些信心,兄弟我就露些口風。此事大帥可沒指望你們成大事,迷住那劉甘二人的眼睛就好。動手的另有其人,保管把西安變作那偽帝的葬身之所!」
岳鍾琪是這麼說的,馬千里其實很清楚,岳鍾琪是恂親王黨,沒有恂親王庇護,別說等到西安失陷,早年從湖廣敗退出來,就該被拿下了。
「若是聖道出了意外,南蠻舊臣勢大,太子難掌國政,一國定要陷於內亂,我大清怎麼也還能爭取十年光陰,休養生息,坐看南蠻崩亂。」
夜幕已深,西安城中人人卻如置身暖陽,飲酒的已爛醉,不飲的也被熏醉。但煦日之下,仍有陰霾,城東某處宅院里,一群人正屏息聽著一個漢子的布置。
漢子冷聲低喝,這些人趕緊賭咒發誓,連道不敢,可接著又七嘴八舌地抱怨起來。
馬千里內心頓起煎熬,許久后才搖頭道:「不!不行!怎能容你被那狗皇帝玷污,更別說這是要冒生死之險的凶事!」
從秘密聚會地離開,回到歇腳的潛藏地,馬千里這麼思量著。
眾人稍稍振作,一個個又熱血沸騰起來,揮拳頭拍胸脯地打著包票。
馬千里眼瞳縮了兩縮,冷聲道:「你不過是個小女娃,這等大事怎容你來胡搞?」
此時他從商州潛入西安,是領著岳鍾琪交代的一項絕密任務,為此召集了西安城中可用之人,要共舉大事。這些人要麼是岳鍾琪所掌握的舊清官吏,要麼是馬家在西安的商賈代理,西安破城時,這些人都奉命沉在西安,以待後用,現在正是起用之時。
這倒是沒錯……馬千里左思右想,覺得反正都是搏了,有什麼就都用上吧。他壓下不舍之心,沉沉點頭,允了妹妹之議。
接著他肅容吸氣,默默念道:「馬千里啊馬千里,你可否忘了你父親之恨,你伯父之冤,還有馬家數百口人命之仇!?有一絲機會都要去播!捨命去搏!」
朝陽初升,兩儀殿里,李肆伸了個懶腰,才發現自己被雪白藕臂與如瀑黑髮裹住。
「最好能奪得那洛參娘的青睞,由她探得皇帝的行至,尤其是皇帝出外的消息……」
「硬來的機會太低了,說不定連太極宮的正門都摸不到,該找更近的路子……」
馬千里呼吸也滯重了,沒錯,行前岳鍾琪已明說了,此事若敗露,他岳鍾琪不僅不會承認,還會幫著擒拿軍中的馬家子弟,交給南蠻,不如此,就會給南蠻留下絕好的出兵理由,大清西面最後一道藩屏就會轟然垮塌。
「那飛天藝坊是跟著皇帝來的,若是妹妹進了藝坊,總有機會近到身邊。」
「咱們這些角色怕還落不到那魔頭眼裡,動作小些該能有可乘之機,可大都護府長史劉興純和守捉使甘鳳池這兩人長於緝捕之事,聖道偽帝來了西安,咱們的人喘氣大些,都有可能被揪出來,要再辦這些事,實在有些勉為其難。」
妹妹馬千悅上前見禮,馬千里是扮作客商而來,與妹妹偽裝為夫妻,由此可保不漏身份,但馬千里也沒跟妹妹說透謀划,只說是來打探消息。
馬千里低嘆,自己這妹妹又不是笨蛋,這點道理自能想透,只是之前怕自己分心,一直故意裝懵。
「是啊,這事真懸了點,那吳魔頭是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當年西安破城,他直接潑油,一把火焚了總督府和數千旗人。推平滿城時,一人吱聲,百人掉腦袋,有這魔頭坐鎮西安,要咱們動什麼手腳,唉……」
可馬千悅的一句話如冰水一般澆醒了他:「妹妹有法近那皇帝的身,大哥要用嗎?」
妹妹這話讓馬千里心頭大跳,沒錯,這的確是個絕好的機會!西安一城都在傳言,說那飛天藝坊就是聖道皇帝的私幕,坊主洛參娘名滿天下,更是皇帝的禁臠,如果借這條路……
馬千悅眼中升起淚意:「大哥,此事若敗,馬家還能存?妹妹還能獨活?就容妹妹為大哥,為馬家儘力吧。」
李肆攬住佳人,笑道:「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朕也沒有朝可上,何妨再轉了晝夜,顛倒鸞鳳?」
馬千悅蹲身幫哥哥換著靴子,再道:「大哥是要刺殺那聖道皇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