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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詹事府洗馬

第六十三章 詹事府洗馬

能把論語前三篇倒背如流,對其餘的讀書人來說簡直是小兒科,可是對朱厚照來說,卻是件絕無僅有的成就。
詹事府洗馬,柳乘風也不知道什麼官,不過這官名和弼馬溫差不多,七八品就頂天了。不過柳乘風卻知道,凡事沾到了詹事府三個字,這身價就全然不同了,這詹事府等於是朝廷後備幹部的培養基地,一隻腳邁進去,只要不出意外的話,飛黃騰達便指日可待了。
劉成朝柳乘風冷笑一聲,躬身對轎中的朱佑樘道:「奴才知道了。」
柳乘風越描越黑,那一句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太放肆了,太子的爹就是皇帝,這句話和造反已經差不多了。好在他也聰明,連忙把爹改作了堂叔,可是堂叔也不太對頭,太子的堂叔那也是天潢貴胄,至少也是王爺。
柳乘風倒是落落大方,道:「陛下身體孱弱,按醫理來說自然該大補,不過陛下的血壓過低,卻不宜大補過頭,卑下倒是有一個辦法,叫做食療,陛下可以先餓個三天,三天之後,再慢慢地進一些紅豆、桂圓等物熬制的粥水,然後再慢慢進用大補之物,龍體定能康健。」
朱佑樘終於吁了口氣,道:「你毆打太子,這是大罪,該刺配流放三千里,以儆效尤。可是話說回來……」朱佑樘張開眸子,繼續道:「你教導太子學習聖人經典,頗有成效,這就是功,按道理,朕該給你賞賜。不過現在功過相抵,今日的事,就算了吧。」
天下誰家的父母不喜歡別人誇獎自己的孩子,朱佑樘冷峻的臉上不禁露出幾許溫和的笑意。
柳乘風冷笑一聲,心裏說:「我要是不收拾你,就不姓柳了。」隨即他上前一步,對著皇上的轎子躬身行了個禮,道:「陛下若是想用卑下調養之術,不如請劉公公留下,讓卑下寫一方藥單,讓劉公公帶入宮去。」
朱厚照道:「向柳師父學的。」
朱佑樘的臉色瞬時變得通紅起來,急促地呼吸了幾口氣之後,好不容易定住神,向朱厚照問道:「厚照,你這是從哪兒學來的?」
朱佑樘慢悠悠地道:「那你知罪嗎?」
柳乘風的目光也落在了劉成身上,看到劉成森然地看著自己,柳乘風便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自己幸運,此前教導了朱厚照讀書,只怕現在早已屍骨無存了,這死太監是向自己下死手,要自己萬劫不復。
柳乘風見機道:「卑下恭送陛下還駕回宮。」
朱佑樘莞爾一笑,道:「這個方子倒是奇怪,好,朕可以試一試。」
朱佑樘撫著桌案,雙目微微闔起來,雖然龍體孱弱,無形之中卻有幾分君臨天下的氣勢,在他和柳乘風對談的過程中,所有人都是大氣不敢出,猜測不到朱佑樘的心意。
柳乘風想了想,道:「卑下倒是想說知罪,可是……」柳乘風突然感覺自己有點兒犯渾,可是他的性子就是這樣,明知有些話不該說,可是不說,總覺得有點兒不自在,如鯁在喉。
柳乘風不卑不亢地道:「卑下是柳乘風。」
柳乘風所說的方法,是後世對身體極度虛弱的病人採用的食療辦法,這種辦法看上去不可思議,可是效果卻是顯著,清空腸胃是排毒,然後慢慢吃一些粥水是增強身體的吸收能力,最後用補品滋補,身體也就慢慢地調理好了。
這時候朱佑樘繼續道:「太子既然拜了你為師,那麼從此以後,太子的課業,朕就交給你了,擬旨意……錦衣衛百戶柳乘風,兼詹事府洗馬,准予進出東宮。」
朱佑樘卻仍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淡笑,誰也不知他的心裏在想些什麼。
朱佑樘慢悠悠地站起來,可能是坐得久了,腦子有些暈乎乎的,好不容易才站穩住身子,劉成連忙將他攙扶住,對朱佑樘道:「陛下小心……」
朱佑樘臉色一冷,道:「放肆,朕讓你說話了嗎?」
朱佑樘卻是淡淡一笑,饒有興趣地看著柳乘風道:「哦?你來說說看。」
柳乘風見朱佑樘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莞爾一笑,不喜不怒地道:「陛下,太子殿下冰雪聰明,資質極好,數天功夫,就已經能讀書寫字了。」
劉成乖乖地站在朱佑樘的轎邊,嫉恨地看著柳乘風,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原以為這天衣無縫的計劃,居然讓柳乘風因禍得福,此人現在已經勾搭上了太子,往後要對付只怕更不容易了。
柳乘風一看朱佑樘的臉色,就是那種身體虛弱,導致血壓過低的癥狀。激動之下暈倒、久坐站起之後頭暈目眩,都是血壓過低的臨床表現。他不禁道:「陛下身體這麼弱,卑下倒是知道一些藥方可以調養。」
朱佑樘不去理會劉成,和藹地看著朱厚照,道:「厚照,陪朕入宮去見見你的母后。」說罷又對劉健道:「劉愛卿辛苦,內閣里無事便回府歇一歇吧!」
劉成嚇得臉色蒼白,連忙跪倒請罪。
劉成不禁道:「陛下,這柳乘風包藏禍心,叫陛下餓上三天,這人三天不吃飯,這還了得?陛下千萬不要聽他胡言亂語……」
「你叫柳乘風?」朱佑樘這時的目光已經從冷漠和憤怒轉化成了饒有興趣,彷彿柳乘風這個人臉上長了花一樣,和別人有幾分不同。
「唉……難怪別人叫我柳獃子……」柳乘風心裏嘆了口氣,隨即道:「可是卑下在想,聖人有一句話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咳咳,太子殿下身份高貴,這個……這個我權且就算他的堂叔之類的遠親吧,可是不管如何,太子已經拜了卑下為師,卑下便是太子的長輩,卑下以長輩的身份教導太子,偶爾粗暴一下,想必……想必……」
柳乘風想了想,大大方方地道:「卑下知道。」
柳乘風索性不說話了,如木樁一樣站著,等待朱佑樘的發落。
朱佑樘點點頭,道:「毆打太子是大罪,你知道嗎?」
朱厚照的表現,足以驚動四座。要知道從前皇上考校太子功課的時候,連論語學而篇,太子都不能背熟,至於論語之中的釋義,那更是語無倫次,連猜帶懵了。
轎中的朱佑樘沉默片刻,隨即道:「劉成留下,待會兒帶柳乘風的藥方送進宮去。」
柳乘風心裏說,我哪裡知道他是太子?他自己說自己姓厚名照來著,難道這也能怪到我的頭上?不過柳乘風還知道跟皇帝是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的,你有道理,他有菜刀,你道理再大,他一道聖旨下來,便是有一百個腦袋也完了。
劉成聽了,不禁冷笑,道:「陛下的身體自有太醫料理,又何須你來多言?」
朱佑樘的目光落在柳乘風的身上,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太子的教育是國家的根本,涉及到大明的宗廟社稷,他最擔心的也是朱厚照的教育問題,想不到這千方百計都解決不了的問題,如今卻被一個錦衣衛解決了。
朱佑樘已經坐上了轎子,朱厚照還想和柳乘風說幾句話再走,誰知皇帝已在轎中喚了一聲:「厚照,快上轎。」朱厚照哦了一聲,朝柳乘風咂咂舌,低聲道:「明日再來尋師父。」
百戶堂里鴉雀無聲,一個個看獃子一樣看著柳乘風,都覺得這傢伙簡直是瘋了。
而百戶堂中的其他人,此刻也都臉色不一,牟斌想不到事態突然之間峰迴路轉,此刻不禁鬆了口氣。劉健捋著須,面帶慚色。至於劉成,臉色已經變得蒼白如紙了。
朱佑樘一錘定音,讓牟斌與柳乘風的心裏都不由鬆了口氣,功過相抵雖然不是最好的結局,可是能保住性命就不錯了。至於劉成,臉上的肌肉不由抽動了一下,陰森森地瞄了柳乘風一眼,心裏卻是叫苦,好不容易找了這麼一個機會,誰知卻讓柳乘風躲了過去,如此一來,自家如何去向廠公交代?
更何況柳乘風是以錦衣衛的身份入詹事府,這又是一件前無古人的事,柳乘風哪裡知道,他教導太子讀書的這一舉是何等的功勞,若不是因為毆打太子,只怕封侯也是舉手之勞的事。柳乘風喜滋滋地恭送朱佑樘出了百戶所,一面對太子朱厚照擠眉弄眼,心裏想,往後這徒弟還要不要調教?還能不能打?天潢貴胄啊,這樣的人怎麼能打?好,不打他了,要以德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