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琴簫
那個柳管家顯然詞窮。
柳管家從樂聲中醒來，更是淚流滿面，他抹了一把淚水，悄悄地退了出去。
張惜雪應了一聲，緩緩地取下了蒙面白紗。方天一時驚住了，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似語還休的嬌顏。只覺那面上神情變換，顯露出無數種嬌態，每一種都那麼動人，令人心醉。一時竟然看得痴了。
柳夫人道：「好！有志氣。好男兒就要知其不可而為之，而且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據我所知，近幾年來，玄心派已經不大理會外界之事，天兒，你要充分了解各方面的情況，多想一想會遇到哪些困難和阻力。這對你會有好處的。」
柳夫人應道：「是呀，是應該高興。特別是見到了天兒，快去準備酒席，給天兒接風。」
方天這才驚覺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了，美女相邀，不好拒絕。應了一聲，坐起身來，好在昨晚本就沒睡，卻也免去了更衣的麻煩。
此時張惜雪已經拿了琴簫出來。那個夫人來到琴桌之前，雙手輕撫，一陣樂音傳來，入耳心醉。那夫人對方天道：「方公子，能否與我合奏一曲？」
柳管家道：「屬下已經準備好了，這就請夫人和方少爺、張小姐入席。」
走出門外，外面仍然漆黑一片，但在方天目力看來，一切也是清清楚楚。只見張惜雪已經換過了一身淡綠的衣服，外面仍然罩著那件白狐皮披風。站在那裡，嬌俏可人，煞是惹人憐愛。
方天應聲看去，一見一輪紅逐漸冒出，天邊一片赤紅，倏忽之間，一輪圓日噴薄而出，立時，天邊大白，映在白雪之上，立放光明。方天看此情景，不禁豪情勃發，只覺一切困難再也難不倒自己。他一定能夠無往而不利。
方天脫口而出，「雪兒，你真美！」話一出口，心中後悔不已。但出口成風，已是無法挽回。
方天心中卻是一驚，剛才他的確有些得意的心理，如今聽了柳夫人的話，知道是在點化自己，心中警惕，不禁誠心受教，誠懇地道：「多謝柳姨指點。」
方天不由苦笑。
柳夫人道：「我和你的師父相交多年，你就叫我一聲柳姨吧。這一曲《鳳求凰》就是他與我合作的，其中的曲調與外界所傳大為不同，你能夠合奏下來，肯定是他的弟子無疑了。」嘆了一口氣，又道：「你師父身體可好？他是否也下山了？唉，已經有十五年沒有見面了。」言下竟大為傷感。
那個夫人卻是不理，轉頭對張惜雪道：「小雪，你去取琴簫來。」
那個夫人道：「還沒有請教公子是何方高人門下？」
那個夫人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雙手輕撫，一陣清脆的聲音傳出，一陣仙樂浸人心脾，卻是一曲「鳳求凰」。
方天繼續
望著那輪紅日，方天生出萬物皆在腳下的感覺，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
張惜雪在旁見識到方天如此口才，心中更是驚喜，對方天的評價又高了許多。她已經對方天越來越有興趣了。
方天看了一眼張惜雪，張惜雪仍然面帶白紗，卻看不出她的神色，但想到她于自己困難之中幫助自己，自己自是不能在她面前說謊。於是道：「在下玄心派弟子。」
方天心下不解，不知這個夫人因何選了此曲。好在此曲是師父的最愛，自己不知聽過多少回，也是他最為熟悉的曲子之一。當下就著長簫吹奏起來。
看了一眼柳管家，方天又道：「而且，既然書就放在客房之中，那麼客人不管看與不看，都應該是客人的自由，你豈能因為看與不看而定人以罪！」
那個夫人對方天道：「不知方公子可會吹簫？」
不久，他們來到了一個巨石之上，面向東方而立。此時東方已經現出一絲魚肚白來。
那個夫人道：「我們設下那個客房，本來就是查看來客的品性的。」
方天還了一禮道：「在下來的唐突，原也怪不得夫人見疑。」
柳夫人卻是得意地一笑，這一笑，就再也不像一個慈祥的長者，分明比一個二八少女還要嬌艷。道：「有什麼驚訝的，人人都要一日三餐，難道飯堂不是一個重要的地方？」
方天住嘴不說，但神態自若，目光之中帶著一種真誠。令那個夫人一時猶豫不定，看方天人物神態，一切自自然然，毫無做作之態。「算了，如果他真是一個姦細，那他也是個做戲的天才。即使看走了眼，輸在如此天才手中，也算不得什麼羞恥之事。」那個夫人心中思量已定，便收回長劍。施了一禮道：「方公子，我剛才失禮了，請公子莫怪！」
好在方天本非常人，很快便發現了自己的失態，立刻鎮靜下來，神情自若，再也看不出一絲沉迷之態。柳夫人看得心中暗贊。張惜雪看到方天這麼快便鎮靜下來，心中卻不免有一絲失望。
方天懊悔自己說話的冒失，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只得默默地跟在張惜雪的身後。
方天當下侃侃而談，道：「這院中布置顯然切合三垣二十八宿之理，東方青龍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張、翼、軫；西方白虎七宿奎、婁、胃、昴、畢、觜、參；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虛、危、室、壁；中間拱衛紫微、太微、天市三垣；其中紫微最貴，想來必是柳姨居所了。如果真有那麼多的武林秘笈，很有可能藏於太微之所。至於天市的所在，天
只聽琴聲悠揚，簫聲清麗，曲調纏綿，忽高忽低，忽輕忽響。琴音簫聲，此起彼伏，先如鳴泉飛濺，繼而如群花爭艷，夾著間關鳥語，彼鳴我和，低沉纏綿之致。一時有朝花雨露，艷陽高照，人心歡悅，鳳鳴凰唱，樂音漸高，卻于極高之地婉轉而下，聲音漸漸低沉若有若無，終於萬籟俱寂。眾人耳邊似乎還有樂音繞樑，久久不絕。
柳夫人看著張惜雪道：「雪兒，你方大哥也不是外人，你可以把你的面巾取下來了。」
方天道：「在山中之時，師父一直督促我練功，關於他的事情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不知夫人和家師——」方天沒有再說下去，想是不好猜測她與師父的關係。
方天微微一笑，道：「查看品性，怎樣查看？一個人不去看那些書，有著許多可能：一，他本不識貨；二，他武功絕頂，不屑去看；三，他為君子，未得主人允許，不便觀看；四，他本小人，以己之心推想，那肯定是假書，何必去看；五，他人本奸詐，懷疑其中有詭，而不敢觀看；六，……」
方天道：「笑話，在下根本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你這個翠柳山莊，又何來圖謀之說？」
柳夫人道：「哦，明年中秋，明年中秋，還要等到明年中秋？」
張惜雪不由痴了。她本好琴藝，于音樂方面造詣很深，但她卻從未聽過如此感人肺腑的琴簫合奏。她師父的琴藝，是她素來佩服的，所以她才每隔幾日便來到這裏學琴，即使大風雪也沒有誤過。卻沒有想到自己半路一時好心搭載之人居然也有如此高吹簫之技，想來他的琴藝也必不差。「難道這是上天讓我遇到如此知音嗎？」受到《鳳求凰》一曲的影響，張惜雪遐想不已，越想越覺有理，一定是上天被自己感動了，才降下這個和自己有著相同興趣的人來做自己的終生伴侶。
柳夫人聽完一席話，久久不語。
柳夫人忽然對張惜雪道：「雪兒，你的父親真的要去攻打公孫世家嗎？」
在飯堂之中，眾人分賓主落座，那個柳管家卻是不坐，在一旁侍候著。
張惜雪一愣，顯得很是嬌羞，扭身當先走出，心中卻是喜意滿懷。
當晚，方天一直考慮柳夫人的話，在腦海之中，反覆推演說服師門時所會遇到的困難，竟是久久不能成眠。
柳夫人見到方天注意院中的布置，便道：「天兒，你看這院中的布置如何？」
張惜雪感到方天注視自己，不禁嬌羞地低下了頭，但心中卻也不免竊喜。
方天神情自若，便如那劍是指在別人眉頭一般，臉上
方天一時大覺尷尬，自己身處於海明月和公孫燕之間，已然不知如何是好，誰知無意之中竟然又招惹了張惜雪，一時煩惱不已。
夫人這才清醒過來，道：「孩子，你過來，讓我好好瞧瞧。你的師父終於達到心愿了，有了你這樣出色的好弟子。」
方天連連應道：「是！柳姨教訓的是。」
方天面色不驚，道：「是的。在下正是玄心派嫡傳弟子。」
方天鎮靜自若，眼睛看也不看那耀眼劍尖，只是盯著那個夫人，道：「在下是張小姐帶來的，事先在下根本不知道還有個翠柳山莊，又怎麼會有所為而來，不知夫人如此對待在下，卻是何意？」
方天聽到這裏，這才明白張惜雪原來是長安張家家主張仲宣之女，而她所說的哥哥想來應該是大名鼎鼎的武林七公子之一的張清風了。沒想到這個女子竟然了也如此不簡單。
方天微微一笑，道：「柳姨是在考教天兒了。」他自從見到柳夫人便感到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更兼他已經知道柳夫人與師父關係極深，對柳夫人也就越發恭敬，在他心目中，顯然已經將她視為自己的師母了。他這時才理解了為何師父在彈奏完那曲《鳳求凰》之後，為何面現緬懷之色了。
方天洋洋洒洒，述說各種可能反應，無不頭頭是道。只聽得三人都呆在那裡。
那個夫人放下長劍道：「公子不必說下去了。」
「夫人，十幾年了，您都等了過來，如今只是區區幾個月的時間，您應該高興才是。」卻是柳管家不知何時又走了回來。
方天道：「請夫人指教！」隨手拿起了張惜雪遞過來的一管洞簫。
正當方天朦朦朧朧就要進入夢鄉之時，忽聽外面有人道：「方大哥，你起來了嗎，我們一起去看日出好嗎？」卻是張惜雪的聲音。
方天哈哈大笑，道：「如果在下翻看了的話，你是不是又該說我私學秘技了？」
當天晚上，方天就宿在客房之中，他終於還是抽出那本《蘭花拂穴手》。但那上面介紹的非常簡單，與痴僧所教的精微和深奧之處不可同日而語。
方天心中一驚，暗道：「果然和師父有些關係。」面上卻是神色不變，道：「正是，不知夫人何以知道？」
那個夫人卻顯然一呆，驚道：「你是玄心派弟子？玄心派嫡傳弟子？」
柳夫人怔了良久，才緩緩地道：「你師父當真將他的本領都傳了給你，但是貪多嚼不爛，天兒，你還是應該把心思都用到修鍊陰陽神功上來。要知道你師父平生最大的遺憾就是陰陽神功沒有大成，不管你師父常識多麼淵博，這始終是他最大的心病。
那個夫人停住了撫琴，已經淚流滿面，眼睛獃獃地看著方天，神情異樣，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那個夫人卻神色變換不定，口中喃喃自語，良久才道：「你的師父可是彭遠望？」
張惜雪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夫人見方天怔在那裡，才驚覺自己的失態，接過張惜雪遞過來的絲由，擦了擦淚水，道：「孩子，見到你太高興了。哦，是了，我姓柳，旁人都叫我柳夫人，……你師父沒有和你說起過我嗎？」
方天點天不語。
張惜雪卻沒有感到方天有什麼異樣，仍然憧憬於她自己的小心思里不能自拔。
方天恭敬地道：「柳姨，家師身體一向安好，他老人家也已經下山了，但去向哪裡，卻沒有告訴我。但家師曾和我約定，明年中秋之前在師門會面。」
張惜雪道：「師父，您是知道的，我向來不大理會家裡的事的。但我哥哥出門已經許多天了，如今已近年關，按說他早應該回來了。」
方天道：「家師曾教過在下，不過並不精通，只是略知一二。」
柳夫人轉頭又對方天道：「天兒，如今你打算怎麼辦呢？」
張惜雪道：「方大哥，我最喜愛在這裏看日出，每次到這裏來，我必定會來到這裏看日出。但往日都是我一個人，今天你肯陪我來，我心中……我心中……」話語越說越低，後面幾不可聞。但其中情意，卻是人人理會得。
那個柳管家也厲聲道：「你個賊子，來到本庄，有何目的，快快從實招來，否則讓你有命進來，沒命出去！」
柳管家道：「你在客房之中，已經拿到了那本武林秘籍，卻又不敢翻看，顯然是作賊心虛！」
柳總管卻是贊道：「方少爺真是學識淵博，比之彭老爺也是不遑多讓了。有一點少爺倒是猜錯了，那客房之中擺放的倒全是真書，夫人說過，雖然只是試驗來人的品性，但也不能放一些假書騙人。當然，我們還是另有藏書之處，那處所藏之書更多，那個所在非常險要，想來必是少爺所說的什麼太微之地了。」
那個夫人看了一眼張惜雪，道：「小雪不識江湖險惡，哪裡能夠看破你的用意。還是你老實交代，來到本庄，有何圖謀吧？」
柳夫人道：「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就值得我心慰了。要知道你師父對你的期望是很大的。」
那個夫人道：「那就好，那就好。」
方天放下長簫，道：「讓夫人見笑了。」
席間，柳夫人問起了方天下山以來的事情。方天毫無隱瞞，講述了自己下山以後發生的各種事情。這個要柳夫人給了方天一種信服的力量，使方天一絲不漏地講述了自己的經歷。當然自己受傷海明月療
柳夫人看了一眼方天，憑她的眼力，還真看不出來方天的武功深淺。但不管方天武功如何，分心旁騖，總是有損武功的進益的。
張惜雪看著方天豪邁自信之態，不由痴了。
柳夫人看了一眼方天，柳管家道：「對一個小孩子，不能太過讚揚，他本來就有些得意，你一讚揚，他的尾巴就不知道翹在哪裡去了。」
張惜雪聽著方天的侃侃而談，不由大感驚異，自己來來往往這裏已經不知多少次了，還從來沒有注意到這裏竟然還有這麼多的學問？在這麼風景秀麗的地方，竟然還隱藏著這許多玄機？
一時之間，方天在心中反省自身，其他人也是無話。很快便來到飯堂。令方天驚訝的是，按陣勢推算，這裏就應該是天市的所在，難道……？
方天跟隨柳夫人一行向飯堂走去，一路行來，景物又是不同，但一草一木仍然切合「星密大陣」的要求，他已能肯定這一定是師父所布的了。
如今玄心派門戶龐大，有著許多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也加入了玄心派，但卻沒有學習玄心派本門武功，於是在玄心派便有了嫡傳弟子和門下弟子之分。許多外圍玄心派門下弟子在沒有學習到玄心派核心武功之前都算不得是玄心派嫡傳弟子。
張惜雪聽完，美目連閃，顯是羡慕方天竟然有如此多姿多彩的生活，對他自己每一天固定的生活厭煩不已。出於女人的敏感，她還是對方天話中的海明月和公孫燕感到了興趣，直覺中，她知道方天和她們的關係肯定沒有方天所說那麼簡單，如此想來，心中竟然泛起一絲倀然。
雖然是那個夫人設下了這一試探人品性的房間，但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方天如此人物。其他人一見那些秘籍，有的狂喜，直想據為己有，有的雖然面帶冷漠，但心中狂喜之情卻是一眼都能看出來。這些年來，她還從來沒有想過竟然還有著方天分析的那麼多的人物反應，如果真是如此，自己還真的分辯不出來人的品性了。
方天道：「我打算趕到師門，儘是說服師伯們能夠阻止兩大世家的衝突，但卻沒有多少把握，必竟天兒人微言輕，想來師門中人也不大會理會我的話的。但武林道義所在，天兒卻不能不儘力。」
張惜雪忽然一拉方天的手，興奮地道：「方大哥，你快看！」
方天感受到了柳夫人真誠情感，知道她和師父的關係必定極深，十五沒有見面，還如此思念，可見其感情之深。
受豪情感染，方天道：「雪兒，今日回長安之後，麻煩你引見我去見你的父親，我要親自說服他收回攻打公孫世家的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