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蝕》目錄

委託(一)

委託(一)

無人的小巷裡回蕩著一聲飽含怒意的低喝。
貴族、私生子、家族繼承人,這些東西都可以成為掩飾迅速爬升的煙幕。
「我是出於信任,才把如此重要的委託託付於你,沒想到你卻連這麼簡單的任務都完成不了!」
費舍爾低嘆一聲,走出病房。諾大的病房只剩下躺在舒適的床鋪上的巫妖。
從剛才簡短的會面,巫妖還看出費舍爾並非普通的鍊金術士。這名老者的言談舉止中有一種無法掩飾的高貴,只有豪門世族才能培養出如此自然而非刻意偽裝的氣質。米維拉固然是北方重鎮,但和首都晶曜一比可就相形見絀。
沒有推脫和辯解。
面對不用張口就可以發出聲音的維克多,愛瑪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就像已經喪命的青年法師,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根本不會對它造成任何威脅。暗殺大貴族私生子如此重要的任務,居然交給一個新手菜鳥去做,所謂的塔蘭排名第三,不過如此。既然維克多·伍德還活著,霜狼不可能就此放棄,一定還會再回來補救。作為除去二次返回的雇傭殺手,以及引出的幕後主使的舞台,米維拉這種邊境鎮比晶曜更為適合。
「院長。」鍊金院的專屬醫師愛瑪面色沉重的向他彙報:「舌頭被割掉了。」
那老頭知道伍德的身份,這點毋庸質疑。作為導師,一沒有問為什麼會受傷,二沒有追問兇手的來歷,顯然已經知道徒弟遇到什麼事。可憐伍德這個笨蛋,完全不知道連他成為法師都是受人一手操控。
等她走到維克多身邊時,他已經倒伏在柔軟的床鋪上,怎麼推搖都沒有反應。確認維克多暫時不會醒過來,愛瑪輕輕轉動佩帶在小拇指上的戒指。
接過維克多遞迴的陶杯,愛瑪看到充當了寫字板作用的日記本再次舉起。
「辛苦你了,接下的由我來吧。」出現在身側的青年讓愛瑪如墜冰窟,她張大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就連身體僵硬到無法動彈的地步。
這潛伏的第一步該是成功了吧……
「不要期待會有人來救你,導師剛才吩咐過讓我靜養,這個醫療室除了我們兩個,再不會有別人。」撫上脖頸的手仿如冰塊,愛瑪閉上眼,在內心發出無聲的尖叫。
「我也有個壞消息告訴你。維克多·伍德回來了,少了一條舌頭。」瞥了一眼依然伏在床上的青年,轉過身,愛瑪將注意力集中到走廊上。
合上日記,巫妖已做出決定。
休息室的門被推開了,維克多聞聲望去,只見先前離開的醫師去而復返,手裡拿著一個冒著熱氣的陶杯。
打入魔法協會高層,至少需要魔導師的位階。這對一個無舌者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不過,人類維克多無比憎恨的貴族血統對巫妖維克多來說,卻是完成任務必不可缺的重要一環。
光暗之戰:分割大陸的大災變之後,光明、黑暗兩大陣營為了避免再次出現像大災變一樣足以毀滅世界的能量爆炸,以每百年為期限,由各自陣營派遣少量精銳進行破壞性相對較小的戰鬥。贏的一方可以獲得直至下次戰爭前一百年的曆法權。而輸的一方則不可以在原有基礎上擴大信徒規模。這對於以信仰為力量的神靈而言,意味著力量的增加或銳減。光與暗的曆法每交替一次算一個紀元,由於最近幾次都是光明一方獲勝,光明歷已疊到六百年。
「愛瑪,好消息!快拿防腐藥劑過來,舌頭拿到了。」一個興奮的嗓音從鑲嵌在戒指上的一枚水晶中發出。
沒料到維克多回去探病卻引來殺身之禍,早知道會這樣,當初就該制止他回去……
「啊~看我找到了什麼,禁魔藥水……」
愛瑪正準備說維克多·伍德已經被自己用藥迷倒了,剛一張口,一隻冰冷的手指點在她雙唇上,已經到嘴邊的話全都噎在喉間。
傀儡屍雖然能完美的掩蓋住不死生物的特有的腐敗氣息,眼神卻無法偽裝。它沒料到的是,這份小心謹慎被老人當做傷心和恐懼。
「你想出去我不反對,但現在不行!無論如何你都必須修養一天,這是身為醫師的建議。如果你一定要堅持今天去冒險公會,那我只好讓費舍爾院長親自來勸你。」看到維克多點頭同意自己的提議,愛瑪這才舒緩一直緊皺的眉頭。
[傷口已無大礙,我想出去。]
順從地接過,就在液體入在口的瞬間,維克多皺起眉頭。
根據伍德的記憶,維克多推算出費舍爾之外,在米維拉鎮里還有其他向晶曜通報伍德一舉一動的人物,只不過他們是屬於想要除去伍德的一方。
維克多不會選擇在這時候去晶曜。城市越小,就越容易控制。無論是人,還是局勢。而且,在傀儡屍剛融合的初期,不宜過多的使用這具剛得到的新軀體。「吱呀……」
「什麼?見鬼,費莉還告訴我那小子死定了呢……他在哪兒?」
老人憐惜中又帶著點遺憾在維克多身旁坐下,握緊他蒼白的手,指間冰冷得不似活人的體溫讓費舍爾又驚又疑,他望向站在一旁的醫師尋求解答。
「把這個喝了。」名叫愛瑪的中年女性遞過裝有乳白色液體的陶杯,臉上洋溢著關懷之色:「你最近都只能喝流質的東西,忌吃熱食,對傷口的複員沒有任何好處。」
雖說當初選上伍德只是偶然,沒想到他的身世出乎意料的適合。潛伏在人類社會當一名普通法師遠遠達不到帕格洛特的要求。它要的是可以得到關於十年後那場戰爭的機密,普通法師沒有這個資格
費舍爾雖有老態,但身體健壯,不可能為是了採摘藥草而摔斷腿的笨拙之人。而且身為操法者的鍊金術士也能使用一些簡單的法術,一個浮空術就解決的問題,又怎麼會受傷躺在山林里被他救回家。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老頭是受伍德生父的委託,前去尋找遺失在外的子嗣。
因為附身的人類與自己同名,巫妖就用人類法師的姓作為區別。
能讓身份高貴的貴族放棄奢華安定的生活,委身於這樣偏遠的城鎮……看來你的父親不是一般的貴族吶,伍德。
想到這兒,維克多拿出那個由布赫村帶出的包袱又是一陣翻找,終於在幾件老舊衣物和一大堆鍊金材料中找了一本日記。裏面記錄了伍德五年求學歷程中的比較重要的事件,根據這些記錄,它更加堅信自己的推斷。
維克多不是很確定,屍體就屍體,無論再怎麼偽裝,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一個法術天才居然被割去了舌頭,就算再怎麼有天賦,也不可再抵達法術的最高境界。魔導師的榮譽已然成為空想,這個把所有一切壓在魔法上的孩子今後該怎麼辦?
雖然沒有任何可以調查和追溯的物件,但憑著居住在首都晶曜、身份顯赫的大貴族、不能暴露的私生子、貴族監護人等種種線索,維克多推算出了伍德父親的身份。如果不是魔法協會的長老級人物,必然是塔蘭公國的大貴族。
大家七手八腳地將他送入醫療室,待老院長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躺在病床上的場景,原本俊秀的臉上毫無血色。
[醫師,我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書寫在日記本上的文字讓愛瑪頓住離去的腳步。
所幸的是,還有補救的機會。
任務失敗的殺手藏身於陰暗的角落,正接受來自首領的斥責。
返回米維拉鎮后,發現本該已經死在邊遠山區的目標人物居然比自己早半天抵達,她就已經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
「身體失血嚴重,按理說以他現在的情況不可能還活著。似乎……是使用過某種法術勉強維持著生命。」愛瑪的回答讓費舍爾心頭一緊。保命法術?難道……不,這孩子該不會那樣做吧?
巫妖的思維很快由附身之人的身份轉移到它進入中層世界的任務上。
切斷了魔法傳音,維克多從愛瑪兜里掏出一個半透明的水晶瓶,裏面裝的正是操法者的夢魘——能暫時封住魔力的封魔藥水。
巫妖知道自己必須『醒』過來,否則它所附身之人的導師就會察覺到異樣。亡靈沒有體溫,再怎麼面色如常人,屍體終究是屍體。
就在這時『昏迷』的維克多睜開眼,祖母綠的眼眸中沒有了以往的憤恨和偏激,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平靜。
「維克多·伍德現在躺在醫療室,人多我不方便下手,不過這小子打算去冒險公會接一個任務,似乎是想測試一下丟了舌頭后還有多少實力,你可以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任務,這次絕對不能讓他活著回來。」女人的嗓音從男性的軀體里發出,讓原本就驚恐的愛瑪開始顫抖。
「接下來,我們聊聊名叫費莉的半精靈吧。當然,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一些別的東西,比如和你通話的那個女人的身份。不要試圖撒謊!我不想在你還有用的時候使用會破壞大腦的記憶奪取術。你,懂我的意思吧?」
清晨,位於城東鍊金院的庭院憑空出現了一個人影,混身是血的維克多·伍德嚇到了不少在這裏小憩的學員。
「具有鎮痛作用的藥物,雖然起效沒有治療法術那麼明顯,但作為一名醫師,我堅持認為天然藥草比法術對你的身體更有益。」
[只是去冒險公會找一份簡單的任務,測試一下我還剩下多少能力。]
[你給我喝了什麼,整個臉部肌肉都有點發麻?]翻開手裡的日記,用放置在背包里的墨筆寫了一行字,它平靜的神色讓女醫師停下俯身探察的動作。
「怎麼了?」見狀,愛瑪立刻關切地湊近。
「乘晶曜那邊還沒得到消息,快去把目標清理掉,別忘了,這是你最後的機會。」傳聲戒指一閃一閃光芒在傳來最後的指示后熄滅,小巷再次恢複原先的寂靜。
維克多·伍德並沒有看到自己的臉,只要計劃成功,就還能把這個命大的法師再擊殺一次。
※※※
雖是不名譽的私生子,但伍德父親的身份肯定不一般,有人不希望他去晶曜,去爭奪原本屬於他們的權利,所以就出重金請了公國排名第三的殺手組織。
「這……」維克多的要求讓女醫師面露遲疑之色。
沉默讓病房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壓抑,費舍爾輕輕了拍拍維克多肩膀,安慰的同時也試圖改變這種壓抑:「只要努力,你依然可以成為大法師。我的孩子,不必氣餒,安心養傷吧。」
巫妖偏過頭,用沉默代替回答。它將視線投射到在牆壁的裝飾畫上,避免和老人的目光交匯。
距離布赫村60公里遠的米維拉原本只是一個修建在北部丘陵的軍用城堡,內戰結束后,這座地理位置較偏的小鎮憑藉著戰狼培訓基地的關係,成為北方重要的城鎮之一。
「什麼?!」費舍爾又驚又怒。
想起殺死維克多的那名殺手,巫妖不禁咧開嘴,露出了一抹意味深沉的冷笑。
註釋——
除非有必要,它是不會放棄這個身份。再過十年,就是每百年一輪的光暗之戰。如果這次再失敗,光明歷可就疊加到第七紀了,就算是漠視時間的巫妖王也會極度不快吧,亡靈再怎麼特立獨行都歸屬在黑暗一系。
殺手不能犯錯,失手意味著死。
「你這個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