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狼（四）
查維茲數次偷偷站在莉婭家的樹下，聽著她因病痛而忍不住的呻吟，還有思念兒子的低喃。幾次想施以援手，卻被家人與其他村民阻止。
「不是的……我們只是……被逼無奈……我也不想……」
營地方向忽然傳來幾聲凄厲的呼喊聲，盧西恩將還在作思考狀的維克多丟下，獨自趕回去。
［我承諾過的事，自然會遵守。至於查維茲……他做了什麼要被惡靈糾纏，那就該問問這些義憤填膺的村民了。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瞥了一眼圍作一圈的村民，維克多毫不避諱的言辭讓卡帕急忙出聲打斷。
「只是身體不適？」
「別吵了！別忘記這位老人需要休息。」
「咳……騎士閣下，村長只是勞累過度。」湊近盧西恩，無論是年齡還是思想都更為成熟的獵人向他解釋了原因：「幾天前，本村不慎被一場大火燒毀了，村長他憂心村民，所以……」
「那就一切拜託你了。」簡潔的說了句客套話，盧西恩目光切向滿臉鄙夷的維克多。接到暗示后，巫妖也不做停留，身形一如來時那般，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
背對之人沒有答話，也沒有轉過身來。
盧西恩的視線在拘謹的卡帕臉上轉了一圈，然後散射到四周的村民身上。或多或少，他們眼裡都有無法掩飾的憤怒，還有藏得極深的恐懼。
他沒有答案。
［我可不記得與你熟到可以直呼名字的地步。請叫我伍德，勞埃爾家幼子。］眯著眼，面
雖然出身貴族世家，見慣了阿諛和內鬥，但自十二歲起就待在教廷的盧西恩還是不贊同布赫村民的做法。
以前的維克多雖然沉默寡言，言辭卻遠沒有現在這樣犀利、惡毒。
猶如一抹幽靈般屹立在村落廢墟上的身影在查維茲心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迹。
「真正害你母親的人是賈拉迪，你要報仇也該找他才對。」盧西恩不想擴大受害面積，即便只是夢魘，也會出人命的。
篝火旁，裹著一條毯子入睡的查維茲陷入噩夢之中不可自拔。他的喃喃自語先是驚動了在一旁守夜的卡帕，然後又驚醒了一些靠得很近的村民。
半年……一個不算長的時間期限。這小子究竟在煩惱什麼？會和他那個奇怪的『理想』有關嗎？
威廉再也忍不住，正想上前揪住巫妖的衣襟。卡帕急忙從後方抱住他，阻止村長的兒子莽撞的舉動，同時一雙眼也謹慎地盯死維克多，防止他對威廉下毒手。
［我可沒有對他動過手腳，這老頭是被怨靈纏身，怎麼能怪到我頭上。］漆黑如夜的黑袍在篝火旁悄然現身，嚇得附近的村民紛紛躲避。
雖然有著一張平凡的面孔，但她身上恬靜的氣質是村中其他女子無法模仿的，所以查維茲一眼就能認出。
匆匆趕回的盧西恩一望便知，是維克多所說的詛咒爆發了。他瞪了一眼苦笑的卡帕：
除了負責守夜巡邏的獵戶，絕大多數布赫村民都不約而同的做了噩夢。癥狀與查維茲相當，這讓卡帕編造的謊話立刻穿幫了。
「原諒我……莉婭……」無法掙脫的查維茲忘了自己是做夢，他大聲呼喊著，拚命擺動四肢，試圖擺脫夢魘的糾纏。
盧西恩不吭聲。
「兇手！」腐爛的死屍步步逼近，伸出枯瘦的雙手，死死掐住查維茲的脖頸。
「原諒我啊……我也被逼無奈……」
黃色的小雛菊開了一地，在漫天飛舞的花瓣中，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維克多！」
「還有半年……」輕撫著腰間的瑪拉之光，盧西恩黯然一嘆。
「明天的狩獵……」維克多和這些村民之間的紛爭不是他一個外人能插手的，盧西恩擔心這次的考試會因此受到影響。
諸神太遙遠了，大災變至今已有千年時光。習慣了安逸的人類道德敗壞，就連善惡的邊界也早已模糊不清。例如他同意認下已經貼上亡靈標籤的兄長這種事，不但聖力沒有減弱，就連身為聖物的瑪拉之光也沒有任何反應……究竟是神對信徒的放縱呢，還是原本信仰之道原本就沒有法典上說的嚴格？
是我們的自私害了你，如今你也要像維克多那樣，對村民施以報復嗎……
維克多用鼻孔發出一個簡單的音，藐視人類男子對自己發出
「我來……」警覺的盧西恩也聽到了查維茲的囈語，他走至村長身旁，發現自己剛驅散的邪惡之氣又死灰復燃了，而且比之前更為濃烈。
「知道我的舌頭怎麼丟的嗎？就是那老頭修了一封急箋，說母親病危，我一時不察，等見到屍體時已經晚了。尊敬的聖騎士閣下，聽了這理由，你是否還會阻止我對那群自私的村人做小小的報復？」
「你想怎樣？」聽到維克多提及報復一詞，盧西恩眉頭再度皺緊。可別是屠殺全村才好。無論是作為大公之子還是教廷騎士，他都不能袖手旁觀。
「不！我不是有意的……」
「不要殺我，我還不想死……」
「你的保證一點可信度都沒有！」覺察到這一情況后，盧西恩的語氣也沒了原先的和氣，帶著微慍的聲調讓四周的村民和幾個湊熱鬧的考生都困惑不已。
「半年？」正準備離開的維克多聽到他的喃喃自語，不由產生了詢問的念頭。
「村長！你怎麼了？」
被村民疏遠的那幾天，簡陋的樹屋裡沒有傳出一聲咒罵，只有令人黯然嘆息。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維克多凝望夜空的眼裡閃過凌厲：「我要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都逃不過良心的譴責，我要他們夜不能寐，困在夢魘的糾纏中不能脫身。」
「甘德爾雇傭霜狼，目的在除掉鍊金院長唯一的弟子，好讓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能成費舍爾的唯一弟子。雖然我現在還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做這樣的決定
查維茲驚恐的大退了幾步，呈現在他視線中的，不再是往昔溫柔如水的微笑，也不是化不開的哀愁。這張臉比森林中的任何怪物都更具驚駭效果，米黃的膿水從眼窩、嘴角、鼻孔……任何一個有洞的地方流出，偶而還有幾條蛆鑽進鑽出，噁心極了。
「別說那老頭的噩夢和你沒關係這樣無意義的謊話。」在距離營地不遠處的地方站定，盧西恩負手而立。
「甘德爾·賈拉迪。」如幽靈一樣現身，維克多隻回答了一個名字。
整整一晚，營地里回蕩的都是痛苦的呻吟和囈語。
半側過身，盧西恩以目光發出詢問，怎麼又和他扯上關係了。
久病而蒼白的皮膚變成了泥土般的深褐色，就像缺水的老樹皮一樣，皺摺之深，宛如一塊被擰成條狀破爛抹布。
驚恐的哀求聲在營地里播散著，被嚇醒的考生紛紛擠作一團，見鬼似的看著一個個陷入噩夢無法清醒的村民。
查維茲做了一個夢。
自幼就看維克多不順眼的青年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狠狠教訓這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傢伙。
「你們和殺手同罪……」
「莉婭？」
※※※
老人蹣跚的腳步走走停停，飽經風霜的臉上有愧疚。
「謀殺……」枯瘦的手指緩緩抬起，指向查
「你答應過我不會惹麻煩的。」盧西恩捂住額頭，強忍住拔劍把剛當了兩天兄長的男子劈成兩半的念頭。
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背對的女子終於轉過身。
為了保全村子，他不得不下狠心。
「不要衝動，保全村子重要。」擔心威廉會做出惹怒維克多的事，卡帕耐心勸說，讓他不要亂來。
「沒什麼，等你通過了最後一關再說吧。」似不願多談，盧西恩沒有接著話題談。
忽遠忽近的嗓音在耳邊直接炸響，震得查維茲肝膽欲裂，他只能結結巴巴地為自己辯解。
「不……我沒有……」老村長驚恐萬分。
這聲呵斥表面上是針對維克多，但在場之人都明白，盧西恩斥責的對象是衝動的威廉。
「哼……主犯和從犯雖然在罪責上有高低之分，但他們在道德的天平上分豪不差。聖騎士閣下莫非要我給你背誦一遍瑪拉法典？」斜眼望向試圖給村民開脫的盧西恩，維克多沒想到他一反之前的雷厲風行的作風，在這種是非問題上拖泥帶水。
「不用擔心，即使村長身體不適也不會影響到這次考試的進程。引導考生捕捉戰狼的工作，是由我負責。」卡帕誠懇的保證。
「醒醒，父親！」威廉輕輕搖晃老父，卻怎麼也喚不醒他。
「哼……你囂張不了多久的。」不時會到米維拉鎮交換皮貨的青年面帶不甘的鬆開手：「你這個沒有父親的私生子，我們走著瞧！」
巫妖一邊思考，一邊隱沒在黑暗中，對營地里發生的事完全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