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結尾四
長燈臉色更難看了。狂心倒是不介意，他道：「我同長燈結伴而來，要將這夙長生帶回三十三重天外，長燈虧欠於他，他又受如此重傷，是必須要彌補的。」
八位天仙的腳步頓住，臉色幾度變幻。
狂心看了夙長生一眼，臉上笑容更深：「我就說那孩子像我，看，這人不是活著嗎？」
夙長生虛弱道：「煙兒，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瓶子里東西散發的清涼滋味讓夙長生明顯一楞，他側頭看向齊寒煙。
殷墨突然道：「當時事發突然，我未曾同小雀解釋太多，你暫且放開他，我同他說。」
「會！」天香慌張抬起他的手，放在臉上，「無論如何我都和你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祥雲漸漸落到地面上，佛光之中，走來兩個和尚模樣的人，都是腳穿麻鞋，光頭大耳。一個身著紅色袍子，臉上帶笑，手中拿著一根竹杖，那竹子青翠欲滴，葉尖上還凝著露水，另外一個斗笠遮住臉，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
謝琅漂亮的鳳眼裡聚集了些許笑容，他問道：「想碰？」
「傻……」他又暴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涓涓細流化作靈氣湧向她四肢百骸，像一張大網一樣將她裹入其中，然後又化作浪濤衝擊著她體內的靈壁，令她突然顫抖得連路都走不穩。
謝搖籃眼睛飛快地眨著，呼吸瞬間亂得長短不一，她視線貪婪地放在他身上，心跳得飛快。似乎剛剛那個飄渺出塵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樣。
「是，跟你一樣陰狠毒辣。」長燈隱在斗笠后的臉冷笑著，「一個修士，被毀掉了識海，碾碎了體內靈脈，修為自此只能停滯不前，倒不如死了！」
「搖籃，你過來。」狂心突然朗聲道。
天香聖女聽到他聲音，脆弱地哭泣了起來。她的長生，為什麼會靈氣全無，識海也被毀了個徹底？她看向那邊的謝搖籃，心頭湧上尖銳的憤怒。
殷墨沉默片刻：「我在小雀嘴裏，你讓他放我出來。」
她胸口曾經堵著千言萬語，想
她長袖垂下，虛垂在身後，烏髮飄散，金步搖慢慢地發出清脆的聲響，白皙無暇的側臉看起來泰然寧靜。長睫垂著，偶爾眨上一下，卻沒像以前每次的分別一樣湧出淚珠。
此等異樣，定是禪道聖人駕臨！
天香聖女輸入夙長生體內的靈氣如同泥牛入海，毫無音信，她柔弱美麗的臉上驚懼無比，她新變幻出的雙手顯得非常笨拙，但是她沒有任何不耐煩，她周圍的同界修士低聲勸導，她揚手擊出數道靈刃，擊打在他們的腳下，炸得泥沙亂飛。
猛然加大的力量令他渾身又是一陣輕顫，像是一片閃電和響雷連連在他的理智上炸開。他舔了下有些乾的嘴唇，突然問了個古怪的問題：「搖籃，你怕冷嗎？」
但是夙長生終究是錯了。他立下心魔誓要盡其所能殺了謝琅，就足以讓謝搖籃即便升起憐憫之情，也不敢輕易放過他。
兩聖人身後飛出一直青鸞，將夙長生馱在身上，一揮翅膀將天香聖女煽飛，轉眼就消失在了空中。
「搖籃？」謝琅感覺奇怪，抬手碰了碰她。看見自己的手的模樣，他這才恍然大悟，解釋道，「這是我的本體，追趕你們之時有些著急，就顯出這個模樣來追，這樣飛遁之時會快上很多，嚇到你了？」他疑惑把頭朝一邊歪了下，「怎麼這般不中用？」
謝搖籃扶額暗自苦惱片刻，無奈上前來，並不行大禮，只是彎腰唱了個喏。
敬仰過，愛慕過，瘋狂過，憂鬱過，絕望過。然後，想放棄了。
「天香，這是命數混世小術士。」夙長生勸道
謝搖籃拱手行了個禮，並不說話。
聖人級別的人物，為難一個小輩，本來就是失面子的事情，轉眼就被這小輩算計法寶，殺死徒弟，更是把臉丟了個徹底，如今更是被這小輩出言威脅，長燈心中冒出真火，但是卻真能忍下。
他心中這才滿意，但是看著她一副急色的樣子，突然又興緻寥寥，想要反悔了。他不喜歡她主動，因為兩人的第一次之後他落下的心病。「改天吧。今天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
待她又舉起巴掌，他這才猛地一個瑟縮，嘔了半天，將口中被變成牙籤大小的黑白禪杖吐了出來，禪杖在地上動了一動，殷墨出現在小雀身前。禿毛孔雀驚喜地哇哇直叫。
兩人互訴衷腸之時，齊寒煙拿著一個小瓶子，屈膝將它塞入了夙長生手中，她長眉細眼都低低地垂著，看不出情緒。
夙長生右手下意識握緊，隨後又緩緩鬆開，道：「我知道了。」
但是現在，她卻連提都不想跟他提起了。
「也是你。」
謝搖籃立刻道：「你！」
謝琅眯起眼睛，「還有——」
齊寒煙是個極聰慧的天才，謙遜美好，隱忍吃苦，卻太重情愛，一旦放下，前途不可限量。
「好。」齊寒煙道。
長燈嘲諷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謝搖籃問孔雀要禪杖，他滿臉不樂意地哼唧一聲，道：「再等等，我得憋一會兒，才能拉出來還給你。」
謝搖籃察覺到熟悉的氣息，放棄想到一半的問題，她臉上露出笑容，慢慢扭過頭去，但是卻在回頭的那一瞬間，猛地怔住。
齊寒煙垂著眼睛，平靜道：「藥丸你吃上一些，能緩解天火灼燒的疼痛。宗主知道我送葯來，不必心存顧慮，她不想要你的命。」
孔雀對於懸在頭頂的那手掌是很畏懼，縮著腦袋，咂著尖嘴，罵罵咧咧片刻，俯身趴在了地上，做出屈服的姿勢。
「我不信！什麼命數都是騙人的！長生你要堅持住，我總有辦法救你的
她修仙這麼多年，自問沒有什麼大缺點，卻唯獨這麼一個小毛病，無法更改，無法控制，甚至無法抑制絲毫。
謝琅微微喘息著，問道：「我聽聞你竟被長燈帶走，慌張尋來，你沒事吧？」
長燈哼了一聲：「被天火大陣所傷，即便是我，也無以救，你倒是可以，只是你肯嗎？」
為君喚雪梅花天，握手一笑三千年。
「傻姑娘，我現在不會死的。」夙長生咳嗽了一聲，虛弱地抬起手，想去撫摸她的臉，但是還是無力地垂了下來，「只是若我以後……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狂心對謝搖籃卻越瞧越滿意，他揮袖道：「來來，你送我一段，我有話同你講。」
八位天仙頓時膝蓋一軟，匍匐在地，額頭緊緊貼著手背，抬都不敢抬。
謝搖籃道：「隨您處置。」她垂下眼睛，「只是他大道之上的緣分已經盡了，還望祖師不要強求。」
情緣就斷如春花秋月，了無痕迹。齊寒煙只覺得自己的心境有如冰封的大雪上被澆上濃湯，冒出呲呲的白煙，濃霧散開，彩徹區明。
孔雀撲在地上，恨恨道：「夙長生說我主人是你夫君所害，我要為我主人報仇。」
狂心笑道：「那人因為你才落入如此田地，你將那人帶回三十三重天外，好生養著唄。」
謝琅身體明顯顫抖起來，他勉強壓抑下來，呵斥了一句：「快鬆手。」他現在是狐身，力氣太大，若是亂動，她又不肯鬆手的話，怕是會傷了她。
夙長生勉強一笑，道：「不必如此。」
「好。」謝搖籃應了下來，「不過，你在哪裡？」禪杖被孔雀收走，如今孔雀渾身上下只剩下五根毛，卻沒有禪杖的影子，不知道被他藏在了哪裡。
三人剛剛離開，那頭八位天仙也準備離去，正在和仙西界主互通姓名之時，正在這時，天邊突然七彩天花墜落而下，天女散花，彩鳳陣陣的奇像從東方飄來，慢慢近了，還能看見空中金龍翻滾，青鸞展翅飛翔，雲
齊寒煙起身，稽首道：「我走了。」
謝搖籃幾乎要哭出來了，她滿眼只有那晃悠悠的毛絨狐耳，哪肯聽的進去他的勸誡，「謝琅……」
謝搖籃飛快一踮腳，就碰上了他耷拉下的一隻狐耳，茸茸的觸感從指縫裡滑過去，又淺淺的耳勾用指甲輕輕一劃，暖絨得心都燙起來了，謝搖籃歡喜了起來。
高空之中更是有無數幻象不停地交替，有伴隨千年古松紛飛的丹頂白鶴，有無數靈芝仙草，瑞氣四射。幻象正中間，舍利高懸，佛光普照萬千，隱隱有無數沙彌合唱禪歌的聲音響起，聽得人心情神明，心中俗念煙消雲散。
一個時辰后，謝搖籃站在秦山頂峰，看著遠去的祥雲，靜靜想著心事，她身姿飄然出塵，長期浸染天道，讓她安靜的時候如同和萬物相融一體，這時，她身後突然響起一陣輕微的喘息聲。
謝琅察覺到她憋在嗓子里的委屈，微微低下頭，蹭了她一下，哄了一句：「聽話。」
「她能毀你一次，也能毀你第二次，第三次。希望你好自為之。」齊寒煙淡淡道。
來人正是狂心和長燈。
謝搖籃這才收了手掌，她看了夙長生一眼，他已經被天香聖女抱住，正在一聲聲疾呼他的名字。謝搖籃知道自己所用天火的力度，只這麼看了一眼，便低頭詢問孔雀，「你為何同夙長生一道？」
謝搖籃這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抖得不像樣地說道：「我……」她趕緊閉嘴，低頭不去看他。
「你說。」
謝搖籃收回禪杖，離開此處。
從未如此仔細地看著這個與他有師徒之實，卻無師徒之名的孩子，恍惚之間還覺得她是那個七八歲囂張霸道的小姑娘，好像一夕之間出落得如此漂亮了。這令他心中升起一絲愧疚，他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這個孩子。尤其是在他認識天香，齊寒煙負氣出走之後，他氣惱她的任性，竟然這麼多年都忘了去尋找她，也不知道她一個嬌弱的小姑娘，會經歷些什麼。
謝搖籃委屈
謝搖籃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姚淵，你騎著犀牛帶你寒煙師叔返回仙府之中。」她將紅木魚還給徒弟，囑咐他一路小心，而後又看向宿微，「師叔，勞煩您回去一趟，助寒煙衝擊大乘期。」
「宗主讓我帶一句話。」
謝琅抬起一隻爪子，毫不費力就將她壓制住，他眯起鳳眼，鼻子湊近她，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每根比雪還白亮的狐毛，有的茸茸的看起來很暖和，有的像鋼刺一樣。
天香聖女並沒有放棄救治夙長生，但是謝搖籃心中清楚自己剛剛那一下的威力，她對孔雀雖然留了情，但是對夙長生，隨沒有殺了他，卻也下了狠手，雖然她推測夙長生所作所為也只是為了取得長燈信任，然後悄然取得那神鬼皆懼的雙塔，再設法報仇。否則他青冥界一代大能，雖然肆意任性，但是好歹也算得上愛憎分明，為何主動為長燈做走狗？
謝搖籃突然加大了力氣，她問道：「我真的喜歡這個，求你了謝琅，我就碰碰而已。而且平常給小初揉耳朵，她都很舒服呀，你為什麼不喜歡？」
謝搖籃連連點頭，模樣表情單純得簡直像是回到了兩人初遇之時，她試探著看他一眼，慢吞吞伸出手來。
謝搖籃眯起眼睛：「那太麻煩你了，還是我幫你拋開肚子自己來取吧。」
她這個古怪的毛病，謝琅不是不清楚，這些年他也想明白了，與其埋怨讓她改掉這毛病，倒不如好好利用，他滿意地看著她討好，這才道：「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要問你個問題。」
一個俯身趴在山頂雪面上，竟然還比她要高上一些的大個子天狐，謝搖籃從來沒見過這般英俊威武的狐狸，尤其是在他說話的時候，敏感的耳朵還會伴隨著音調豎起或者后耷，讓謝搖籃方寸大亂。
天香聖女恨恨地想將藥瓶奪走丟掉，卻被夙長生虛弱阻攔住，「那替我謝過她的。」
長燈冷冷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