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陰屍
不要想象那畫面有多帥，不要想成電視里那麼優美，那麼激動人心。羊鬍子老頭的動作有些緩慢而且停頓。那哆哆嗦嗦的手，在挑黃符的時候，還挑了好幾下才下來的。
就這麼浩浩蕩蕩地兩輛車回了城了。回來的路上，遠遠的還能看到那個嶺，我爸說這地方風水上叫金蟾穴，金蟾就是招財的，所以那家人的子孫才能那麼發達。只是這次遷墳出了這事，估計他們家也到頭了。
我說：「好個屁，你沒被丟火炕，你沒被他們故意餓肚子，你不知道，看那大廳里祖先牌位上的族譜沒？我連個名字都沒有。他們只想著我死了，讓我爸再生個呢。」
我剛問完我爸就瞪了我一眼：「正經點！這種事情不是什麼小事！」我縮縮脖子，等著小叔繼續往下說。
爺爺和那老頭兩人各拿著一碗糯米一邊往棺材里撒，一邊說著什麼，反正我聽不懂。然後那羊鬍子老頭拿著一碗硃砂，用第一次開封的毛筆沾了個飽和，再點在那人乾的唇上，接著用筆端挑下那張黃符。
男人們幾杯酒下肚之後，就說起那棺材的事情了。他們說方言，我也聽不懂。寶寶正好醒了，乾脆抱著寶寶去看家裡的小狗崽。
嬸子幫我盛飯，放了一個雞翅膀給我，端到我面前，說道：「上次謝謝你。吃飯吧。」
我悄悄掐了哥的腰，讓他吃痛地趕緊鑽上車子去。
「殭屍？無頭屍？棺材里養魚？」我問。
爺爺已經準備好空白的黃符紙了，朝著爸爸說幾句話，爸爸就讓我伸手。
那小叔聽說是××農業大學畢業的，現在在老家的農業站工作。他是我爸帶著找到我家的。雖然我心裏不爽，但是待客之道還是要有的。
洗過澡，寶寶都已經睡午覺了。這個時間，家裡也沒什麼人。我和我哥就坐在客廳吃著老家人準備的一種酸溜溜的野果，邊聊天。
我狠狠白了我哥一眼。他敢來，我就敢爬上祖屋堂屋的牌位架上，用那些祖宗牌位來砸他。靠，全是風水先生的牌位，非砸他頭起個包不可。呃，想想而已啊。
我猶豫了這回，好久才憋著說道：「信。」
我還問為什麼高速路算那裡做樁子，偏一點不動人家祖墳不是能省很多征地費嗎？
「哼！我被扎多痛，你根本不知道！」說著我還抬起手指給他看。那傷口並不整齊，但是也已經愈合了。
我信了。因為我經歷過。當然不像小說或者電視里的那麼誇張。聽說一些大學的建築系裡，會開設風水學，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不是說現在風水學被那什麼國家註冊成非文化遺產了嗎？
裏面那穿著黑色晚清服裝的老爺爺，不，是人干，被巴掌寬的布帶綁著。也不是綁得很嚴實，還能看到他的衣服褲子。雙手束在身前，全身布滿一層黑色的粉末，額上貼著一張黃符。腳下墊著一塊扁平的石頭。
下午，爸爸回來也用柚子水洗過澡，我們就準備回去了。阿奶和幾個叔還有那個嬸子來送我們的，爺爺回來就睡覺去了。
現在還是蓋著棺蓋的，也看不出什麼來。站在棺材前有一個羊鬍子老頭，爺爺上前跟他說話去了。估計著，那就是特約嘉賓，不，是請來的另一位先生。
長孫女？當初想丟我下火盆的時候，怎麼沒說我是長孫女啊。哼！虛偽！拿我來利用來了。我的不悅馬上擺在了臉上。我哥推推我，瞪了我一眼，意思就是讓我別這麼對客人。
「等下！」我爸不樂意了，「經過上次的事情你信不信有那東西？」
他禮貌地問道：「小叔，到底是什麼事情。上次的事情，我聽說了。」那表明就是願意幫忙了啊。我心中更氣了。
不過我承認，我有點自私，有點臭美，有點看不起老家的人。不是說看不起農村，而是看不起我爺爺那個家族。誰叫他們以前不待見我，我還就是拽得跟個二五八萬似的，更不待見他們。
沿著那小路回到了家裡。家裡一個年紀和我爸爸差不多的叔叔已經在家門口等著，提著一桶柚子水。
吃了幾個酸不溜秋的果子，我才回過神來，問道：「哥，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我爸說，我和我哥可以先回去了，剩下的就是重新下葬，用不上我們。
嬸子對
我哥將那小床裝好，漂亮得家裡的小孩子都羡慕得敢看不敢摸。放寶寶睡下之後，大家都圍著桌子吃飯。上次來，我是大小姐，這次來，我丫的是女王！
叔會說桂柳話，和普通話差不多，說慢點我聽不懂，我哥聽得懂。我哥說，叔叫我們兩先去洗澡換衣服，用柚子水洗澡，然後才能去看孩子。
我給我寶寶穿上最漂亮的小裙子，還帶上那可以拆裝的滿是漂亮蝴蝶結的嬰兒床回了老家。其實平日在家，我寶寶也不見得就這麼打扮的。我知道像讓老家人看看，這就是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可惜不認你們這個家。你們不要我，我也不稀罕你們。哼！
我哥說那個叫陰屍。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殭屍。被厲鬼害死的人，死後有怨氣。為了防止這人也變成厲鬼，就用那什麼布條繃著，再撒上一層糯米。那人幹上黑乎乎的粉就是當初的糯米。陰屍的腳不能碰木頭，有條件的，可以做石頭棺材，沒條件就用石頭墊在腳下，隔開地氣。貼上黃符就行了。
好久，我哥才出來跟我說，爸爸讓我們住一晚，明天中午就做法事，下午就回去。他還說，其實我老家人挺好的。
從老家來找我的，是一個小叔。（不好意思，我爺爺孩子太多了。聽我媽媽說，跟我爸同胞的有兩個姑姑，三個叔叔。爺爺的續弦，又生了一個姑姑，四個叔叔。農村的，不會避孕。真真正正的三年生兩了。）
因為我也是特約而來的，我和我哥站在了爺爺身後，看到了棺材里的情形。還真的不對勁啊。
我一臉拽樣，他承認我，我還沒承認他呢。我哥倒是樂呵呵地說：「好啊，嬸子，你一會跟爺爺說去。就說我過年請他去我們家住幾天。」
雖然我很樂意吃雞翅膀，但是我還是裝著沒好氣的模樣說道：「我不想吃這個，我要吃鳥粥。」
兩人看著羅盤好一會，才大喊了句什麼，一旁的
我哥也在我耳邊說道：「乖乖聽話，要不晚上他去找你，我打不過他啊。」
這次我們還是住上次那屋，晚上睡覺我老盯著那窗子，睡不著。緊張的！寶寶就睡在我身邊的小床上，保姆和我們一起睡。我哥就睡外面那張竹子做的小床。估計也是二三十年的古董貨了。
「沒名字就沒名字，我家族譜有你名字就成。」他笑得特燦爛，讓我一下心情就跟著好了起來。
老爸就這麼拍板了。老家對於我來說，是沒有印象，沒有感情的。但是對於他來說，那是他的家，是他小時候幸福的地方。
「殭屍？」我脫口而出。
「喂，真不去？」我哥問道。看他那樣子就知道是好奇了。上次聽我說那件事，他還說怎麼不叫他一起去呢。
上次遷墳，他們沒有看日子，棺材一上來，就莫名其妙地斷了根繩子，棺材摔下來，棺蓋開了，才發現裏面的情況的。
「陰屍露出來見了人氣，是有危險的，所以要再做一遍那些事。那黃符是需要純陽命的人血馬上寫，馬上貼的。所以你才得在這裏當女王啊。」
看著爺爺將那符重新給那人干貼上之後，又放炮封棺。然後就是那四個青年釘上棺材，抬棺材下嶺去了。
小叔又吸了口煙，好像很煩躁的樣子，好一會才說：「你們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起來了。爺爺就帶著工具，帶我們一起去了那地方。當然只有我、我爸和我哥。我寶寶和保姆留在家裡了。
「那好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去一趟。總要看看到底怎麼回事。這種事，多少會危及人命。你能去幫人家一下也是好的。要不以後你也不安心。」
我問：「那在關了蓋子下葬不就行了，還這麼麻煩幹嘛？」
兩車子浩浩蕩蕩進了那小村子，停在了老家的地壇上。一行人下了車子，家裡早就準備一桌子菜了。
本以為，那件事會是我一輩子的一次唯一。甚至有時看著城市美麗的霓虹燈，我都覺得那幾天只是在做夢罷了。可是在我寶
他讓我和我哥站好，他用柚子葉沾著水，邊打邊掃我們身上。前面後面頭頂，手臂咯吱窩都沒放過，還振振有詞的。然後就是跨火盤，進門家。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叔是繼承了爺爺衣缽的二叔。我爸爸因為沒兒子，所以不能學這門家族技藝了。
我爸說：「金蟾也能鎮水，樁子打在那裡，保准高速路穩當的。其實現在很多大工程都會請先生看過風水的。這是中國的一門學問啊。還真別不信。」
我伸出右手，爺爺快速地用一把桃木小刀，扎破我的右手中指。我終於知道我爺爺是多麼的狠心了。當初要丟我下火盆的時候，絕對也和現在是一個表情。想想那桃木的小刀，就算再鋒利，那也是木頭刀。得多大力氣才破了個口子啊。
我哥哥瞪了我一眼：「有什麼吃什麼。剛開春，哪裡來的鳥給你吃啊？」他是自來熟，和誰都能說上幾句。加上我爸知道我對老家的態度，也不理會我。倒是拉著我哥，說那是他兒子，高興得不得了。敢情，他今天終於有兒子了！
到了地方，才發現現場很多人，至少一百多人。高速路的警示標誌已經釘上了。墳地被挖開了。搭了個棚子，棺材就在那棚子里。
小叔跟我哥換了煙，點上了，吸了幾口，定了神，才說道：「老家一個嶺，原來是村尾那家人的祖墳。他們家發達了，也把祖墳修得很寬很大，半個嶺種上了松柏。高速路征地，讓他們遷墳。他們家人大多在外面了。得了消息拿了征地的錢，就要遷墳。叫爺爺去看了風水和日子。可是爺爺說這個月沒合適的日子，要等下個月。可是工程隊的不等啊。他們就讓爺爺幫著遷。說發生什麼事都不關爺爺的事。後來遷墳了，棺材抬上來……」他猶豫了好一會才繼續說道，「棺材……不對勁。爺爺說他處理不了，又叫了鄰縣的一個風水先生去看。兩人合計著，必須找個純陽的人來，做場法事。所以爺爺來叫你回去一下。儘快！」
他抓著我的手，在那黃符紙上，畫下一個鬼畫符。到最後一筆的時候，我
「到底棺材怎麼不對勁？」我哥問道。
「不是！」我爸站在我身旁，壓低這聲音道，「一會別說話，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知道什麼叫牛氣衝天嗎？知道什麼叫拽嗎？知道什麼叫衣錦還鄉嗎？知道什麼叫炫富嗎？說錯了啊，不是炫富，我家沖頂叫小康之家，離富二代還很遙遠呢。
要是有人對我這樣的人品有意見，可以提，別罵我就行。
第二天早上，我帶著寶寶、我哥、我家保姆、我爸還有我那個小叔一起回了老家。我媽不去，因為她恨那個地方。當初因為生下女孩子，沒少被家裡人輕視，甚至是虐待。一輛奧迪，一輛寶馬跑在那灰土路上，真的有點心疼車子。
那農村條件不是很好，熱水器有，但是柚子水是打桶里的。洗得我很不習慣。而且右手食指還疼著，不敢沾水，好痛苦。
小叔看起來很緊張，將茶几上放著的蘋果又往我這邊推了推，才搓著手，用方言味的普通話說道：「爺爺像叫長孫女回去一下。老家……出事了。」
我哥得意的笑著道：「你爸說的啊。我發覺啊，你爸是沒學過，但是知道的還真多。改天我請他算算，我哪天能發財。」
我站起身來，道：「哥，我去陪寶寶睡午覺了。爸，你們留下來吃飯吧。對了，純陽命的人，應該很多吧，你們可以去街上貼告示，五百塊一天，算人家打工，一定有人會去的。」其實我是有些害怕，真的。好不容易忘記一些了上次的事情，現在又要去面對了。要知道，上次那事之後，我好幾天都是天黑不敢出家門。半夜醒來，還一定要搖醒我哥陪我。雖然我確實對那棺材里的東西很好奇，但是好奇感興趣是一回事，膽大是另一回事。
讓阿姨把睡著的孩子抱進房間之後，我和我哥（其實就是我老公。只是我爸爸沒兒子，他老說我老公是他兒子。我爸的兒子那不就是我哥嗎？所以我一直叫他哥），加上我爸和小叔坐在了客廳沙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