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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堅持

第二百五十章 堅持

「君實先生也許會很奇怪學生為何贊同市易法試行,實不相瞞,學生是非常反對市易法的,但不可否認王相變法的初衷是非常好的,儘管這市易法將會大大的打擊大宋商家的利益,雖短時間之內能夠讓大宋財政得到好轉,但無非是殺雞取卵之事!不過學生也同樣認為有些事情可以變害為利,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人稱「賢臣」的小王駙馬是司馬光所不能忽視的人,在朝中能夠進入這座連個火盆都沒有的書局小樓的人,可以用手指頭數出來,除了王安石、文彥博等人之外,駙馬王靜輝是最為特殊的一個——一個外戚能夠堂而皇之的走進參知政事的家門,這在十年前是很難想象的。不過在今天這樣的事情已經被大宋統治高層所接受,即便連司馬光這樣的人都認為王靜輝是一個非常與眾不同的人,其本身就是一個隱藏在重重迷霧中的傳奇。
「君實先生當知現在大宋對外有收復熙河之任,內有王相變法之急。學生之所以贊成在西北試行市易法便是為了降低收復熙河之軍費,對內則緩解了王相變法急切之心。若以公論,學生是反對市易法在全國範圍內進行推廣的,誠如先生所言,介甫先生在市易法的問題上和漢之桑弘羊同出一轍,漢之教訓既然已經證明了其錯誤,我們便不能走重複的老路。不過大宋地域廣大,各地都有各地不同的情況,學生以為有王韶坐鎮西北來推行市易法必將獲得成功,除了能夠改善那裡百姓的生活之外,還可以降低王韶收復熙河軍事行動的成本,君實先生以為如何?!」
大宋汴都開封東城雲師巷參知政事司馬光的府第,以司馬光名滿天下的名聲住在這裏顯然是有些不合身份,但沒有一個人認為不妥——司馬光剛正嚴明同他的名聲一樣著名,儘管他的俸祿極多,本人也不善於交際,但他把自己的俸祿都用來接濟宗族和一些年輕俊傑,當然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用來買書——宋朝的書價自商務印書館開張以前是十分昂貴的,最近這幾年大宋市面上的書籍價格才大幅降低,這都要歸功於駙馬所發明的鉛活字印刷機的廣泛應用。此時在大宋立國以來堪稱最簡陋的參知政事府邸中,司馬光正在和一個特殊的客人在《資治通鑒》書局小樓中喝茶。
「愛卿可認為王相新法為良法?」皇帝趙頊問道。
皇帝趙頊說道:「自朕繼位以來日夜憂心,國家社稷之重擔使朕以精疲力竭,朕真不知道該如何在司馬君實、王介甫和愛卿之間如何選擇,愛卿可否教朕?!」
司馬光聽后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難道改之只想讓市易法在西北一地試行,然後再廢掉嗎?!」
「王韶的西進是最為關鍵的,所以優先排到第一位,無論是王相還是司馬相公,他們都不願意看到西北花費太多的金錢,時間對於大宋來說是最為重要的!臣已經仔細看過王相的變法條文了,雖然臣對其中很多地方有異議,但現在王相的札子已經呈上不短的時間了,朝中大臣對此都感到了不耐煩,若是任由拖下去,王相多半會辭官,所以臣建議在西北讓王韶來試行市易法,不僅可以堅定王相變法的決心,給王相一個交代,還可以利用市易法平抑西北物價,為王韶收復熙河做好基礎。」王靜輝說道。
皇帝趙頊聽後點點頭,在他看來先通過市易法試行區域來暫時安穩王安石,至於司馬光等人,駙馬既然這麼有把握來說服他們也正好順從了他和王安石的心愿,作為皇帝,他自然不願意看到兩個同樣具有深厚影響力的大臣意見分歧如此嚴重。兩個如此重要的大臣若是水火不容,那剛才王靜輝口中所說的唐代「牛李黨爭」未必會是虛言,至少在皇帝趙頊的眼中,駙馬是最不願意看到朝中大臣分裂的,也許駙馬胸中有著讓他看不透的玄機,但最讓他讚賞的便是「以和為貴」的想法。
「其實實現大宋中興未必要靠介甫先生這樣進行變法,畢竟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凡事過猛反而會適得其反,徒耗精力而已。不過王相的方法自然也有很大的好處,所謂揚長避短,進退有據才行。君實先生,其實無論是介甫先生還是學生,都認為大宋已經到了不變不足以立足的地步,這是道同,其中的分歧不過是術不同罷了,都是為了大宋江山社稷,都是為了百姓,為何不能順勢而為呢?這不過是學生心中一絲愚見,還請君實先生指教!」
司馬光聽后眼中有些驚奇,又有些迷惑的看著王靜輝,在他看來青苗法暫且不管,這市易法完全是對商人非常不利的新法。不管王靜輝心中的真實想法是如何的,縱觀駙馬從出道到現在的一向作為,司馬光可以肯定的是駙馬絕對會反對王安石的市易法,這個時候告訴他王靜輝不僅不反對,而且還贊成市易法試行,這就實在是太超乎他的想象力了,司馬光甚至以為王靜輝現在是不是瘋了。
「君實先生,《資治通鑒》前二十三卷已經開始交付給商務印書館,現在正在排版準備印刷,第一版將會印刷五千冊,若是可以的話,在短時間之內將會再版,學生先在這裏恭喜先生了!」
「改之對變法又是有何想法?」
太上皇趙曙說道:「變法難道前途未卜,難道安石在《百年無事札子》中所說未必屬實?!」
司馬光聽后笑了笑,他知道這些不過是駙馬到這裏來的由頭而已,《資治通鑒》開始分卷印刷成書固然是他所關注的,但他知道王靜輝剛剛才從杭州回來,親自到他的府第來拜訪,絕對不是為了《資治通鑒》出版的事情而來的。王靜輝這個時候回到汴都開封,司馬光已經不是幾個月之前那樣對駙馬有些看不過眼了,因為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另外一個人——王安石推出的新法所吸引,相比之前駙馬那有些「胡鬧」的提高伎術官員待遇問題,他更關心老友所提出的新法,儘管他是反對者,但王安石與他同僚的情分還在,他不願意看到老友一步步的走向大宋官員的對立面上去。
「《資治通鑒》雖然還沒有完全寫完,但其中改之出力甚多,光在此多謝駙馬了!不過駙馬今日前來,並非為了《資治通鑒》出版吧?!」
雖然市易法肯定不能夠解決大宋目前的問題,但王靜輝知道歷史上在王韶的主持下,西北試行市易法獲得了很大的成功,這也是市易法最終能夠能夠普及天下的重要原因。打仗要花錢,現在收復熙河便是為了給党項頭上加個緊箍咒,收復熙河在所難免,只有市易法能夠最直接的降低此次行動的成本,王靜輝也只好祭起市易法來緩解西北的問題了,至於王安石、司馬光怎麼看,那他就管不了這麼多了。
皇帝趙頊說道:「父皇,頊兒謹記於心。人說小王駙馬乃是朕的智囊,大宋能夠有今日之局面,愛卿功不可沒!」
王靜輝說道:「無論朝政如何,聖上最重要的便是保重龍體,這比什麼都重要,只有聖上保重龍體,才能夠繼續領導大宋革除弊政。其實聖上明鑒,選擇誰的建議全部存乎聖上一心,臣亦不得改變聖上的意志,但聖上只要以大宋百姓生活水平為重則可。聖上繼位以來銳意變革,其中箇中滋味如何,聖上心中自有決斷,但臣仍然是那個十二個字:『順勢而為、進退有據、平衡左右』!萬萬不可偏袒任何一人,這樣很容易造成朝中大臣分歧嚴重,最後難免出現唐朝牛李黨爭之局面!」
王靜輝邊說話邊打量著房中的布置——除了書還是書,中間有四把椅子圍繞著一張略顯破舊的大書案,上面堆滿了文稿——《資治通鑒》書局中除了司馬光之外,還在太上皇趙曙的支持下招來了當時最為頂尖的歷史學家劉班、劉恕和范祖禹一起來編寫《資治通鑒》,當然他的兒子司馬康也參与了這項工作。冬天的汴都開封格外寒冷,司馬光又嚴令不準在書局小樓中點火盆,王靜輝第一次來的時候雖然司馬光極為給面子的點了火盆,但還是把他凍個夠嗆,當然現在在王靜輝的指使下,神火煤火行的工匠結合小樓的特點安裝了水暖爐,就算是在冰凍三尺的嚴冬,書局小樓內部也是春意盎然。
「改之的意思是兩件事一起解決了?」皇帝趙頊說道。
王靜輝苦笑的搖搖頭,自己這拙劣的交際手段就如同自己的一筆臭字一樣被人一眼看穿,「君實先生明鑒,學生此次來拜訪先生確實是另有他事,只為介甫先生之新法而來!不知先生可否教學生?!」
「聖上謬讚了!」
王靜輝沉思了片刻說道:「聖上,沒有任何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臣也不知道王相新法試行之後會有什麼樣的情況,但可以肯定的是王相試行新法並非為他切身利益所左右,而是全心全意為大宋國運和百姓著想,有良人才有良策,天下有如此魄力者非王相所屬,臣亦自愧不如!」
王靜輝笑著說道:「王相沒有說空話,大宋狀況是百年積蓄而成,並非一朝一日所決,臣與王相不同之處便是如此,不過無論是王相、司馬君實還是臣都是為了一個目標前進——都是希望我大宋國力越來越強盛,百姓生活越來越好。事實上我們三人之間沒有辦法來判斷到底是誰對誰錯,這種事情都是很難說得清楚,只有後世之人反思之後才能夠有個定論,聖上也是如此,中間都要擔負大宋江山社稷的責任!」
王靜輝笑著說道:「學生可沒有這麼大的本事來替聖上做這個主,不過事有經權通變,王安石的變法無論如其初衷是好的,不過好心干措施幹壞事這種事情在歷史上也不知有多少教訓。正如介甫先生在《本朝百年無事札子》中所說的那樣,『此是大有為之時』,君實先生留在朝中不僅僅是對介甫先生變法進行拾缺補遺,更是要順勢而為為朝廷社稷和天下百姓做些什麼!」
皇帝趙頊沉思了片刻,他知道王靜輝話中的意思,對於新法改變就有勢力格局的事情,王靜輝已經不止一次和他說過,這也是令皇帝趙頊非常鬱悶的地方——駙馬王靜輝明明是個政治白痴,但偏偏他能夠一語道破中間的玄機,而他自己卻對此有些渾然不知。
「難道改之認為市易法可以變害為利嗎?這是與民爭利,不過行得是漢之桑弘羊之輩之事,甚至連個名字都未作改動!改之也是深通經典,熟諳歷史,自然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怎樣的!」司馬光現在有些火大,當他的家僕通報他小王駙馬來訪的時候,司馬光還認為這是王靜輝想要和他聯手來壓制王安石的市易法和青苗法,但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事情。
「西北沒有那麼多勢力摻雜其中,這也是為了平衡朝中勢力而為,只要那裡的官員不要是貪墨之輩,想必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選擇西北的原因主要還是因為平抑西北的物價水平,其實打仗也是做生意,這成本越低自然越好。收復熙河的過程中,多數是需要王韶來說服當地的吐蕃部落,但對於一些死抗傾向党項的部落才會大舉動兵,臣料想收復熙河需要的時間可能會比較長,所以採用市易法來降低戰爭費用是一條可行之路!」
司馬光這種心態便是宋朝官員對外戚的普遍看法,就連他們對待皇帝趙頊的兄弟昌王、嘉王也是如此。與其他朝代的皇帝直系後裔為了皇位你死我活的爭鬥不同,除了野史當中太宗皇帝有點不是很光彩之外,基本上宋朝沒有出現過兄弟手足相殘的事情,更沒有唐代公主駙馬禍亂一方的事情。王靜輝倒是沒有想到司馬光對他的戒心非常大,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差點兒樹立了一個強敵,他這麼做也確實在有搞平衡的嫌疑,但總比王安石辭相或是保守派大員被貶一方鬧成兩敗俱傷生死相見的結局要好得多。
「改之過謙了,其實改之心中已經有所決定,又為何來此呢?難道改之認為王介甫所制定的新法與國與民有利嗎?!」
司馬光和王靜輝在房中都沉默了,其實他們中間的每個人都很堅持,無論是王安石還是司馬光,甚至連王靜輝也是如此。
「難道在西北試行市易法朝中大臣便不會反對嗎?」皇帝趙頊新奇的問道,可能是最近反對的大臣言詞太過強烈,使得皇帝趙頊焦頭爛額,就連個試行新法的地點的選擇都很困難。
太上皇趙曙聽後點點頭笑著說道:「駙馬之金玉良言,頊兒今日可曾記牢?此乃老成之言!」
太上皇突然說道:「改之只將青苗法在西北試行,卻沒有試行青苗法,是不是心中有何想法?青苗法在西北試行也不是可以嗎?」
王靜輝心中非常清楚市易法對他來說是一種危機——市易法確實是一種良法,但那是社會處於理想狀態的情況下,說白了便是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經濟調控方式,用來打擊非法無良奸商是最合適不過的了。不過即便是千年以後的後世共產主義也沒有一統天下,更何況現在貪官橫行的現在?!
「君實先生,實不相瞞,在下已經知道了介甫先生的新法條文,昨日應召入宮面聖之時,曾建議太上皇和聖上能夠在西北試行市易法!」
王靜輝說道:「王相之青苗法是要動用常平倉的,而西北各路常平倉則關係到王韶收復熙河之關鍵,若是西北官員從中懈怠來投機官位,那西北百姓則苦矣。這和市易法不同,王韶若想立功,那市易法必然執行監督得力,然則青苗法則不已。現在西北有近六萬廂軍在屯田朝廷若是把青苗法用在這些廂軍身上,那必然會使地方案件不斷增多,地方官宣判不利那便容易激起民變,王韶收復熙河依然成空,聖上應當慎之!」
聽到王靜輝如此說,司馬光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儘管王安石的新法非常討厭,但駙馬剛才所提出的構想多少讓他感到這是一種權謀的表現更多些,加之他看過王靜輝很多策論札子,知道駙馬可不是宋朝主流大儒心中所謂的「純儒」,骨子裡面偏向「雜學」倒是很明顯。若不是駙馬一向淡漠名利,他司馬光恐怕就要拂袖送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