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盧植

一想到劉修可能因此被趕出精舍，劉備的心裏更緊張了，坐也不是，立也不是，象只熱鍋上的螞蟻打起轉來。過了一會兒，公孫瓚也回來了，一看劉備這樣子，他笑了笑：「玄德，你擔心什麼？」

……

時間不長，劉修苦著臉回來了，一進門，就有些惱怒的瞪了劉備一眼，氣呼呼的坐到自己的床前，雙手撐著膝蓋沉默不語。劉備見了，心裏更加忐忑，陪著笑湊過去問道：「大兄，小先生找你什麼事？」

劉備愣了片刻，茫然的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以前……很少看他作書的。」

「你不知道嗎？」劉修反問道。

「玄德，你應該知道，我原本是不想讀什麼書的，都是因為你要來讀書，所以我才央著我阿母，自己也跟著你來受罪。」劉修嘆了一口氣，雙手抱著頭向後倒在床上，如釋重負地說道：「現在好了，我因為用俗書寫告身，惹得先生不高興，把我叫過去好一頓訓斥，雖然重寫了一個，也不知道能不能過關。這樣也好，如果先生不收我，我正好打起行裝回家，反正這精舍里都是一些讀書人，悶得很，不如在家裡玩得痛快。」

劉備尷尬的強笑了一聲：「我一時莽撞，可能連累了我大兄了。」

趕了一天路，劉修的腳汗很大，草鞋一脫，一股腳臭味撲鼻而來。公孫瓚皺了皺眉，劉備見了，只好推推劉修道：「大兄，洗洗腳再睡吧，走了一天路，把腳泡泡舒服一些。」

盧植搖搖頭笑了：「這倒也是怪事，一個只懂得幾句《論語》，連官書俗書都分不清的年輕人，居然寫得這麼好的書法，難道他真是個人才，只是沒機會讀書而已？這麼好的書法，我看只有蔡伯喈（蔡邕）能和他相提並論了，梁鵠諸輩大概都要讓他三分。」

劉備心裏有事，食不下咽，匆匆吃完了飯便趕回宿舍，見劉修的案上擺著筆墨，卻不見他的人影，知道肯定是告身的事發了。一想到此，他不免有些後悔。雖然他對這兩天劉修無意中搶了他的風頭有些不滿，但畢竟只是些小情緒而已，還沒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一時衝動給劉修下了個套，如果惹得先生不快，直接把劉修逐出去，那事情可就鬧大了。

聽著劉備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烙燒餅，劉修差點笑破了肚皮。他把重寫的告身交給了盧敏，盧敏雖然沒說什麼，但是臉色也不是那麼難看，想來不會與他為難。只是他惱火劉備耍這種心眼，所以要折騰折騰他，只是沒想到這位未來的蜀國皇帝真是個能伸能屈的，居然主動給他洗腳賠罪。

「是的，他親手交給我的。」

「洗什麼洗，說不定明天還要再走一天呢。」劉修沒好氣地說道。

公孫瓚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劉備說道：「怎麼，你怕他被趕出去？」

「謹遵父親教誨。」盧敏欠身施禮，然後又說道：「父親，此子雖然學問不值一提，可是書法著實有可觀之處，不如把他安排在父親身邊做個書佐吧，幫父親抄抄文書，也好讓父親多些時間休養。如今朝廷多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召父親入京，父親還是多注意身體為好。」

劉備紅了臉，尷尬地說道：「我……我怎麼知道。」

盧敏笑道：「父親不是說他是個天才嗎，試試就知道了，實在不行，再做安排便是了。」

盧敏連連點頭：「父親，我已經留意了，今天剛來的那個公孫瓚便是遼西人，又是遼西太守府薦來的，想必對鮮卑人的事有所了解，我打算找個時間問問他。」

公孫瓚歪著頭想了想，越發覺得好奇。

唉呀，這也算活得值了，能讓劉備給洗腳的，除了他親爹親媽，恐怕老子也是頭一份了。

劉備啞然，只好自己起身提著大壺去廚房打了一壺熱水，又端來洗腳的木盆，好說歹說的把劉修拉起來洗腳。劉修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雖然把腳放在了腳盆里，卻是一動也不動，劉備心虛，只好蹲下來給他洗腳，然後又自己洗了，這才愁腸百結的上床休息。只是一想到明天劉修如果被趕出去，他的讀書夢也就到了頭，哪裡能睡著，在床上翻了半夜，這才勉強睡去。

「這是天才，不是人力所為。」盧植將書簡拿起放到一邊，看著兒子臉上的驚訝，淡淡地說道：「不過，書法再好也只是個書佐而已，當不得大用。蔡伯喈成名，靠是的他精通經義，書法只是添美，是皮毛，卻不是立身之本。」

「有這麼好？」盧敏驚訝不已。他看到劉修的書法時也是眼前一亮，但是遠遠沒有覺得有這麼出色。他知道蔡邕是盧植所敬重的一個大學者、大書家，以其學養之深厚、書藝之出眾而名揚京城，盧植平時提起他時總是讚賞不已，說自己的書法再練三十年也趕不上蔡邕，說蔡邕是天生的學者、書家，才氣無人能及，現在居然說一個年輕人能和蔡邕相提並論，這讓他不敢相信。

劉備點了點頭，求助地看著公孫瓚：「伯珪兄，你說會嗎？」

盧植沉吟不語，過了好一會才說道：「他的學問底子太差了，能勝任嗎？」

跟老子鬥心眼？玩死你丫的。

「這又不是我說了算的事。」劉修不耐煩的翻了個身，和衣躺在床上，兩腳蹬了兩下，將腳下的草鞋脫掉。這草鞋還是臨行前劉備的母親趕著送來的，為了感謝劉修說服了母親唐氏，出錢讓他們來讀書，裏面還納了兩層布，也算是精品。

後院，盧植父子面對面的坐著，案上攤著一大堆竹簡帛書，中間放著盧敏剛拿來的那片木簡。盧植仔細地打量了兩眼，有些懷疑地說道：「這真是那個劉修寫的？」

盧植點點頭，算是應了，稍做思索，又說道：「京城太遠，縱使有事，傳到涿郡也是幾個月之後的事了，我現在擔心的卻是北邊。」他抬頭看著盧敏道：「在洛陽的時候我就聽說這幾年鮮卑人年年入境，北疆數郡屢被屠毒，幽州刺史劉虞多次上書朝廷，那些達官貴人卻根本不放在心上。說的也是，他們有幾個是邊郡的人？鮮卑人鬧得再凶，也影響不了他們的產業，可是邊郡的百姓就慘啦。」他長嘆一聲，情緒有些激動：「我不在便也罷了，如今我既然回到涿縣，哪怕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百姓，也要盡自己的一份力。子行（盧敏的字），你有空問問那些來自邊郡的士子，多留心一些鮮卑人的情況，也好提前做些準備，以供府縣的諸君參謀。」

劉備一聽，臉色立刻白了，他趕到劉修身邊坐下，急聲說道：「大兄，不至於這麼嚴重吧？你又不是讀過書的人，哪知道什麼官書俗書的？」

公孫瓚搖搖頭：「應該不會，盧君是個正人君子，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和你大兄為難。再說了，你大兄寫的雖然是俗書，卻清麗秀妍，足以讓很多善書之人汗顏。對了，玄德，他不是不喜歡讀書嗎，哪兒學來的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