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俗書

公孫瓚聽了，也湊過來看了一眼，眉頭一皺，剛要說話，卻迎上了劉備的眼神，便又把話咽了回去。劉修的書法是好看，可是他卻犯了一個錯誤，在漢代雖然已經出現了楷書、行書，草書也出現了，但這些都稱為俗書，寫書札啊什麼的都沒問題，但是寫正式文書時，卻必須用官書，也就是隸書。他們寫告身，這是給先生的第一印象，當然應該用隸書以示莊重，劉修用俗書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是不尊敬，哪怕他寫得再好看也是不對的。這就和後世考試一樣，你能在上面寫草書嗎？哪怕你是草聖，最後也會觸霉頭。

「是。」劉修看了一眼，立刻點頭道，然後擺出一副很謙虛的樣子。

公孫瓚若有深意的看了劉備一眼，劉備面紅耳赤的低下了頭。

劉修跟著那年輕人走到另一側的廊下站定，卻把飯堂里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他也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沒什麼做得不好啊，怎麼第一天就被這個什麼小先生給叫出來了？那個送木簡來的年輕人好象說過，這個小先生是盧植的長子盧敏，難道是盧植看到自己的書法很滿意？

「拿去用隸書重寫一遍。」盧敏淡淡地說道：「你沒什麼意見吧？」

劉備尷尬的笑笑，本想收回來，可是又伸不出手去，只好嗯啊了兩聲，自己倒在床上休息。他想著剛剛送上去的告身，總覺得有些不安，既希望早些有人來，好讓劉修丟個臉，又怕有人來，讓劉修發現自己使喚壞，聽著外面不時響起的腳步聲，心裏一陣緊一陣松的。

這次劉修聽出來了，連忙搖頭道：「豈敢，先生是我心目中的楷模，我豈敢對先生有任何不敬。我實在是不知這是俗書，且先生先行一步，我立刻回去重寫，然後送到先生那兒去。」

劉備一陣心慌，連忙說道：「沒什麼，可能是走了一天路，有些累了，休息一陣便好了。」

「瞎寫的。」劉修哈哈一笑，顧左右而言他：「快吃晚飯了吧？趕了一天路，我都有些餓了。」

「喏。」劉修不敢怠慢，連忙離了席，大步流星的趕到門口，穿上鞋，對那個面露訝色的年輕人客氣地說道：「請問有何指教？」

「哦。」劉修見他眼神躲閃，心頭升起一片疑雲，卻沒想到是告身的事情，他本想問，見劉備翻身向里，分明是不想說，只好又把話咽了回去。

盧敏掃了他一眼，見他神情懇切，不似作偽，倒有些不忍了，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倒也不是不對，只是你用這俗書來寫，終究有些不妥，還是用隸書重寫一遍吧。你……不會是對家父有什麼話要說吧？」

那年輕人打量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出來一下。」

劉修邊看邊笑道：「玄德，最近下了不少功夫啊。」

正在吃著，先前那個安排各人入住的年輕人走了進來，目光四下一掃，原本邊吃邊說笑的幾個人便立刻住了嘴，一聲不吭的低頭吃飯，飯堂的氣氛頓時變得嚴肅起來。

「看起來面生得很，大概是今天剛到的。」另外一個聲音應道。

盧敏聽了，這才面色轉霽，點了點頭，說了聲也好，轉身走了。劉修站在原處，臉色變得很難看，冷哼了一聲，卻又露出笑容，轉身回了屋，重新拿出筆墨，削去自己精心寫成的告身，重新用端莊的隸書寫了一遍，又仔細的檢查了一下，這才起身趕往後院。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啊，不過這也太快了一些。劉修有些自鳴得意地想道，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不過這笑容剛剛浮現出來，就被盧敏的一句話打斷了。

時間不長，有人來招呼吃晚飯，劉修把公孫瓚和劉備二人叫起來，三人一起去飯堂就餐。飯堂就是廚房旁邊的一個屋子，放了十幾張長案，先來的人大多已經混得熟了，一邊吃飯，一邊輕聲議論著，見劉修三人進來，也沒有太多的意外，只是有幾個人過來打了個招呼。公孫瓚愛理不理，劉備卻是很熱情地和他們說起話來，劉修含笑在一旁聽著，並不多嘴。

「嗯。」劉備應了一聲，有些心虛的強笑道：「在看書？」

「一來就被批，這豎子運氣也真夠差的。」

飯堂里忽然爆發出一陣鬨笑聲，有個人笑道：「哪來的冒失鬼，第一天就被小先生拉去批？」

劉修看了片刻，見上面劉備所注的也沒什麼新意，便想問他還有沒有其他的，探頭一看劉備臉色有些發白，不免擔心地問道：「玄德，你怎麼了？」

公孫瓚本想提醒劉修，可是一想到劉備都沒提醒，自己一個外人也不好多管閑事，又不想以後被劉修責怪，索性裝作沒看見，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劉修一怔，盧敏雖然聽起來是在詢問他的意思，但是話音里可有些寒意，他看了一下手中的木簡，有些緊張地問道：「請問先生，是我寫得不對？」

「嘿嘿，臨時準備一下，總比不準備的好，萬一先生考校起來，說不定能蒙中一兩個呢。」劉修笑了一聲，放下了手中的書。他自己的家裡是片簡也無，劉備倒是帶過來幾卷簡冊，其中有兩卷是《論語》中的《學而》和《為政》，一卷是《孝經》全文，上面有不少標記，墨跡較新，看樣子是最近剛寫的。

盧敏拿出劉修寫有告身的那片木簡，遞到劉修面前：「這是你的吧？」

一個戲謔的聲音說道：「這也說不定，也許是學問好，先生要當面考校一下，直接登堂入室呢。」

「我們到一旁說話。」年輕人看著他，眉梢抖動了一下，似乎想笑又沒笑出來，只好轉身就走。劉修不解其意，只好緊緊地跟在後面。

劉備進退兩難，想了好一會，還是硬著頭皮走了。交木簡的時候，他為了不讓人看出破綻，故意將劉修的告身夾在中間，然後退了回來。中途去看了一下吃飯的地方，在外面磨蹭了好一會才回屋。公孫瓚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因為和劉修沒話說故而假寐，劉修則在翻檢他帶來的書籍，聽到他的腳步聲，劉修抬頭看了一眼，隨口說道：「回來啦。」

劉修非常意外，他愣了一下，準備問劉備這是誰，劉備卻低著頭，一聲不吭的吃飯。他只好站了起來，躬身道：「我就是。」

那年輕人開口問道：「誰是涿縣的劉德然？」

等劉備寫完之後，他先到公孫瓚的案前取了木簡，轉身又接過劉修的簡，掃了一眼，眼神一亮，隨即又笑了一聲：「大兄，什麼時候練得好書法？」

劉備拿著三支木簡出了門，心裏有些猶豫，他是想趁機看看劉修的笑話，以發泄一下這兩天積累的不快，但是現在有公孫瓚在側，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剛才一時衝動，他用眼神制止了公孫瓚，現在頗有些後悔，覺得這麼對付劉修實在有些過份，可是再回去提醒劉修，好象也不太合適。